1
皇上賜了我一碗避子湯。
我喝了。
而後毅然決然地走進了冷宮。
2
我叫烏木朗意,是當今陛下的正妻。
我總是強調這一點,生怕她們這群老東西不知道。
我,烏木朗意,是這北魏國最尊貴的女人。
誰也不許踩在我頭上!
3
「就是他,小朗意,他是你未來的夫君。」阿達叔叔指著宴席對面坐著的瘦弱的中原少年,笑的見牙不見眼。
我氣的直跺腳:「我才不要嫁給他,幹巴巴的,像根柴火棍!」
我的嗓門遺傳了我阿爹,此話一出,場上的歌舞正好結束,所有人都望向我這邊。
我微感窘迫,卻也更理直氣壯的喊道:「我阿爹說了,我是要嫁給中原大王子,將來做大妃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阿爹微感頭痛的瞪了我一眼:「姑娘家家的,好歹為自己留點面子!」
我吐了吐舌頭,餘光卻掃過了那個中原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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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的倒是俊俏,就是眼神卻冷冰冰的,像把刀子似的,割著我的肉。
我膽戰的縮了縮脖子。
好像,惹到了小狼哎。
4
這個中原來的少年名叫趙泠越。
名字真是拗口又難聽。
聽阿達叔叔說,這家伙是中原北魏的小王子,還有一半胡人血統,因此並不受中原皇帝待見。
中原與我們西北草原近年來衝突不斷,但是他們正忙著和胡人打仗,於是就派了這位小王子來和我們談判,順便求個親。
這麼一說,我有點同情他了。
胡人怎麼了,胡人不是人啊。
我悶悶道。
阿達叔叔古怪的瞅了我一眼。
5
我奉了阿爹的命令,陪著這位小王子四處亂轉悠。
要是往常我鐵定不樂意了,但是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草原上的娃子們也不願意和他一塊玩,我就一下想到他的身世了。
「喂,你叫什麼名字?」我像從前打招呼一樣,氣勢洶洶的塞了他一拳頭。
他吃痛的捂住肩膀,抬起頭來,拿烏黑的眼珠子瞪著我。
我吶吶道:「你也太弱了吧,我這一拳,小羊羔都活蹦亂跳的。」
他聞言輕輕嗤笑了一下:「野蠻人。」
我登時氣的額頭筋鼓起:「你說誰是野蠻人?你個木頭棍兒!」
「野蠻人!」
「木頭棍兒!」
「你不是女的!」
「你不是男的!」
「你是蠻牛!」
「你是弱雞!」
6
大哥被驚動趕來時,我們已經打的不可開交難舍難分了。
我騎在他的身上,對準他的臉就是一套上下左右勾拳。
他也沒闲著,一雙手使勁撓我痒痒。
於是大哥他們過來時,就是我的笑聲和他的痛聲交織在一起了。
大哥二哥說,那場面,詭異到沒眼看。
7
經過這一仗,我們算是徹底結下了梁子。
我知道中原人吃不慣我們這兒的奶品,我便一個勁的往趙泠越的帳裡送奶品,什麼奶豆腐奶皮子,什麼好吃我送什麼。
阿爹誇我懂事了,我驕傲的揚著臉,用鼻孔瞪著趙泠越。
「幼稚。」他冷冷甩下這兩個字。
我得意洋洋的大笑,卻在偷瞄到他皺著眉頭吞咽食物時,心疼了一下。
「他才不會挑食呢,他是胡人奴婢生的,出生那年就天降大旱,被視為不詳之兆,他小時候連口吃的都沒有,皇帝老兒想活活餓死他,還是宮裡頭的老太妃見他可憐,給喂活的。」
我再也沒給他送過奶品了。
8
我們一塊騎馬馳騁,一塊採花看落日。
當然,都是我強迫他,他臭著一張臉。
阿達叔叔說我是春心萌動,我雖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卻也罕見的羞紅了臉頰。
趙泠越整日看書,我便趴在他的桌子上打呼,迷迷糊糊醒來時,他總是一邊嫌棄,一邊溫柔的擦掉我的口水。
「你們西北女人都這麼…」許是被我打怕了,他終於懂得斟酌一下用詞,慢吞吞的說:「狂野嗎?」
「…」
9
有一日我與他一塊騎馬趕羊玩,卻不小心越跑越偏,隨從全都消失了似的,我們跑得太遠了,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
馬兒焦躁不安的扒拉著腳下的青草,夜色即將降臨。
「沿著來時的路,我們還能回去嗎?」趙泠越問道。
「恐怕不能。」我搖了搖頭:「天黑了,我們沒有照明,隻怕會越跑越偏。」
我們找了個擋風的坡,坐在坡後。
好在我兜裡揣著幾塊火石,生了堆火,我們才不至於被凍死。
「你們這兒一直都這麼冷嗎?」趙泠越伸出手去烤火,少年秀氣脫稚的臉龐離我仿佛隻有一寸遠。
我低下頭,復又抬起眼睛來打量他。
他長的真好看,不太像中原人,比中原人五官還要稍稍深邃一些,他的眼睛,此刻清澈柔亮,十分動人。
「小王子,我聽阿達叔叔說,你阿爹是讓你來求親的,你阿爹會讓我嫁給誰?」我小聲問道。
「我不知道。」他低著頭,慢慢說:「你想嫁給誰?」
「我怎麼知道你們都有誰啊?」我氣呼呼的說:「都沒見過面呢…怎麼選啊。」
趙泠越笑了起來:「選誰不是一樣的嗎?不過是身份聯姻,是誰有那麼重要嗎?」
我覺得他說的不對,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於是我壯起膽子說:「那我選你,行嗎?」
10
趙泠越轉過來望著我,一雙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漂亮又清澈,隻是好像裝了一些我不懂的東西,瞬間又變得深沉又晦暗。
「不可以」他說。
他說不可以。
11
「我偏要選你呢?」我站起來,刁蠻勁兒就上來了,我捂住他的嘴,一把將他撲倒在地,像我們第一次打仗那樣。
我胡亂的親吻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睫毛撲閃撲閃著,蹭過我的唇,一陣陣青草的冷香傳來,我覺得我好像醉了。
「別…」趙泠越掙開我的手,側過頭去,輕聲道:「公主請自重。」
12
我再厚臉皮,也不至於聽到這句話仍然不要臉的跟著他了。
我冷淡的從他身上下來:「本公主隻是逗你玩,你們大王子,才是本公主該嫁的人。」
他靜靜的望了我一會,徑直躺下來:「數星星吧,很快就會睡著了。」
我閉著眼睛,聽他輕輕的數數,一顆兩顆三顆,星星在我心裡。
13
回來後,趙泠越病了很久。
他燒的稀裡糊塗的,臉頰通紅。
我覺得他好弱啊,但是又不放心那幾個粗手粗腳的大夫,於是我隻好親自照顧他。
他嘴裡念叨著娘親,我默默的垂下了頭。
我也想我的娘親了。
「公主…」
我好像在做夢,我聽見他呼喊我。
於是陰翳了一整天的心,立刻放晴了。
14
趙泠越最近越來越心事重重。
我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肯說。
偶爾,我會見到他偷聽阿爹與羅大人講話。
羅大人是外交重臣,才不會輕易透露內容給他這個小屁孩。
「你想知道你會不會娶我啊?」我大咧咧的問道。
趙泠越不出意外的給了我一對白眼。
我轉了轉眼珠子,說道:「你若是想知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可以帶你偷偷聽,而且不會被發現。」
「什麼辦法?」他顯然來了興趣。
「辦法就是…」我湊近他的耳朵,嘀嘀咕咕道:「給我採一朵最多顏色的格桑花,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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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曾說,格桑花顏色越多,代表著幸福越多。
可是若我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我絕不會要他去採這花。
他這一去,就是再也沒有回來。
11
接到格桑花時,趙泠越已經回中原去了。
據說是戰亂頻發,北魏皇帝病重,現在北魏皇室,已經快成了一鍋粥了。
我將這五顏六色的格桑花仔細的珍藏起來,每當我看見花,就好像看見了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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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成功登上了皇位,他以極其狠戾毒辣的手段在兩年裡迅速解決了北魏的內憂外患,一段日子裡,胡人是重傷的難以再掀起風浪了。
阿爹對此人憂心忡忡,生怕他會對我們西北軍不利。
然而,擔憂的事很快便來了,他派遣使臣向我阿爹求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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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睡好覺。
腦子裡一會兒是小王子水澄澄的大眼睛,一會兒是阿爹的長籲短嘆,一會兒又變成了我和小王子躺在草原上吹著風,閉著眼睛數星星。
14
最終我還是點了頭。
熱切盼望和平的人們,高興的慶祝了三天三夜。
我坐在高高的塔樓上梳妝,靜靜望著他們的狂歡。
阿爹望著我,眼裡是熱淚。
15
我來到中原時已經是四月天了。
中原的天氣正真好,不冷不熱的,隻是天沒有我們那兒藍。
我身著異域服飾,終究是多有不便,於是我穿上了中原人的繡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