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看了仙樂宮的人一眼:“告訴喬六,九爺我來找他算一筆賬。”
這人連忙應是,去向喬六匯報。
喬雲笙自然曉得沈九來的目的。他冷哼了一聲,無論沈九等會說什麼,他總歸是不會認的。
喬雲笙不緊不慢地走到大堂,一眼就看見了沈九。
他優雅地落座,悠悠地說了一句:“沈九,莫非大都會要倒閉了?不然你跑到仙樂宮做什麼?”
眼看喬六還在嘴硬,沈九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他站起身來,掃了在場的人一眼:“各位,今日我讓大家做個見證。”
此刻,喧鬧的聲音都慢慢歇了下來。分明仙樂宮裡的人極多,但大家都不敢說話,四下安靜極了。
大家都曉得喬六爺與沈九爺不對頭,不知道現在又要發生什麼情況。
仙樂宮裡安靜得厲害,沈九的聲音落在空氣裡,極為清晰。
“大家還記得我和喬六的賭約嗎?若我在三個月內把一個鄉下姑娘捧成上海最有名的歌星,喬六就要向我磕頭道歉。”
沈九一字一句:“等會喬六向我磕頭的時候,你們在旁邊看看,也好做個見證。”
沈九這話一出口,仙樂宮內的氣氛瞬間壓抑了起來。
在場的人心一緊,原來沈九爺要講的是這件事。
喬六神色自若,他輕呵了一聲:“沈九,就憑你幾句話,就斷定我輸了?真是可笑至極。”
“你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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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九冷笑了一聲,他看了曹安一眼,曹安把一本雜志遞給了沈九。
沈九把雜志扔到喬雲笙前面,恰好落在了桌子上。
他似笑非笑:“喬六,誰是上海灘最有名的歌星,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你如果不認得字,非說自己沒看見,那我也沒辦法。”
然後,沈九偏頭,看了曹安一眼:“你把那幾本雜志給大家看看。”
曹安和大都會的人把帶來的雜志分給了仙樂宮的人。
大上海雜志很有名,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看過。但也有些人沒看過,此時也都清楚了。
夜來香是上海灘最有名的歌星,人氣最高,沈九爺沒有說錯。
而且在場很多人都認同這一點,夜來香是全上海最美的歌聲,是實至名歸的。
但是,喬雲笙做事殘忍,大家都不敢說出這話。
喬雲笙自然認出了桌上的那一本東西正是大上海雜志,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沈九果然是要拿這個做文章。
但他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怎麼?就憑這麼一本破雜志,你以為能說明什麼?”
沈九就知道喬雲笙會不認賬,他緩緩說:“歷屆電影皇後都是大上海雜志評選的,可信度極高。”
然後,沈九話風一轉:“喬六,你當大家是聾子嗎?你以為仙樂宮那上不了臺面的蝴蝶,能比得上夜來香?”
沈九一字一句地說:“這場賭約,你輸了,你要當眾向我磕頭道歉。”
喬雲笙挑了提眉,神色未動:“是嗎?”
這時,他忽的問了一個人:“夜來香是誰?她唱得怎麼樣?”
看上去喬雲笙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但是他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極了,
被問的那個人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生怕得罪喬六和沈九。
喬雲笙又選中另外兩個人,問了同樣的問題。
他們的反應一致,都沒有說話。
喬雲笙忽的笑了,彎了彎嘴角:“沈嬌娥,別人都不知道有夜來香這個人,你憑什麼說你贏了。”
沈九沒想到喬雲笙這麼無恥,他諷刺地說:“你威脅別人,算什麼本事。”
在場的人神情有些異樣,其實他們都同意沈九的話,但是他們怕極了喬六爺,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
喬雲笙瞥見那些人的神情,心裡煩躁了起來。
這群低賤的東西。
他驀地開口:“現在全部人都給我離開,我要和沈九爺好好聊一聊。”
喬雲笙的聲音極冷,冰鋒似的,令人心頭發顫。
仙樂宮的空氣瞬間凝滯了起來,似乎被凍住了一樣。
很多人站了起來,但還有些人似乎被嚇到了,動作有些慢。
喬雲笙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再不走,就把命留在這裡。”
所有人動作都加快了不少,極短的時間裡,仙樂宮裡隻剩下喬六和沈九。
空空蕩蕩的仙樂宮裡,此時陷入一片寂靜。
沈九率先開口,眼底浮起鄙夷之色:“喬六,如果你輸不起,當初你就別和我打這個賭。”
“輸了又反悔。”沈九哼了一聲,“喬六,你還是不是男人?”
喬雲笙對沈九的嘲諷恍若未聞,他慢悠悠地說:“沈九,話別說得太早。”
“大上海雜志說夜來香是最有名的歌星,誰知道這雜志是不是和你串通好了?”
喬雲笙微微往前移了幾分,開口:“沈九,你給了那雜志社多少好處?”
看見喬六滿嘴胡言,沈九冷笑:“喲,輸不起就開始瞎編了。”
“鴻門的喬六爺就這麼經不起打擊?”
沈九倒要看看,喬六嘴裡還會說出什麼。
喬雲笙挑了挑眉:“沈嬌娥,若夜來香是全上海最有名的歌星,那就要受到上海灘所有人的承認。”
然後,喬雲笙輕呵了一聲。
“單單仙樂宮裡的人,就不認可這一點。”
喬雲笙漫不經心地說:“所以,我為何要下跪?”
空氣仿佛冰冷了幾分,沈九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喬六的厚顏無恥真是讓沈九大開眼界,不過,即便喬六不承認,他還是輸了。
沈九忽的笑了,一字一句:“喬六,就算你再狡辯又如何?我贏了就是贏了,我們心知肚明。”
沈九站起身來:“和你這種卑鄙小人,我無話可說。”
其實,沈九早就料到喬六不會下跪,今日他來隻是想膈應一下喬六罷了。
反正目的已經達成,沈九就滿意地離開了。
偌大的仙樂宮內,隻留下喬雲笙一個人。
四下寂靜得厲害,喬雲笙的背影冰冷至極。
……
近日來,葉楚心神不寧,輾轉反側,一直睡不安穩。
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快要發生了。
直至她做了一個夢,才明白了那些擔憂的由來。
在夢中,葉楚回到了和陸淮結婚後的日子。
有一日,葉楚和陸淮在南國酒家見客人,恰巧遇見了尚家大小姐尚嫣。
南國酒家正是尚家的產業,在這邊見到了尚家的人自然也不奇怪。
那時,尚嫣已經快三十歲了,卻一直未嫁。尚家的小姐們陸陸續續嫁了人,旁人依舊稱呼她為尚大小姐。
南國酒家的走廊並不狹窄,但若是他們同時要經過,正好能打個照面。
尚嫣帶著笑,朝葉楚走了過來。
尚嫣開了口:“陸太太,別來無恙。”
葉楚眯了下眼睛:“尚小姐。”
尚嫣握緊了葉楚的手,她臉上雖露出一個笑容,眼底卻無半點笑意。
葉楚十分清楚她的敵意,自然不會退讓。
……
葉楚忽的從夢中醒了過來。
正是凌晨時分,空氣冰冷徹骨。窗子半敞著,冷風從那裡灌進來,屋子裡的氣溫很低,葉楚清醒極了。
她已經想起來了。
上一世,在這個時間段,發生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尚家大小姐要回來了。
尚家世代經商,生意遍布全國。
尚家的大小姐名叫尚嫣,從小是捧在手心長大的,卻養成了她極為叛逆的性格。
上一世,尚嫣在十六歲時離家出走,直到二十一歲才歸家。
沒有人曉得她去了哪裡,隻知道她回上海後性情大變,待人也親和了起來,想來是在外面受了很大的委屈。
尚家為尚嫣舉辦了一場宴會,葉楚正是在那次宴會上頭一回見到尚嫣的。
葉楚後來才知道,尚嫣在外的這段日子中,認識了莫清寒。
尚嫣的性子叛逆,骨子裡又崇尚暴力,怎會安安分分在上海做一個富家千金?
莫清寒沒有覺得尚嫣性情古怪,反倒是欣賞她的心狠。
尚嫣覺得自己在莫清寒身邊過得最為自在,她回上海也是因為他。
後來,莫清寒娶了葉嘉柔,尚嫣卻一直未嫁。
尚嫣早就已經做了決定,即便她終身不婚,她也要留在莫清寒的身邊。
葉楚清楚得很,對莫清寒來說,任何人都是可以利用的。
他不喜歡尚嫣,但是卻向來照顧她。
尚家勢力極大。人人都知道,政府那位姓尚的副總理,老家在上海,後來去了北平。
上海尚家雖世代經商,卻因為同副總理沾親帶故,底氣也多了幾分。
上一世,莫清寒利用尚嫣,憑借尚家的勢力在上海灘起了不少風浪。
葉楚決定告訴陸淮此事,尚嫣回來一事至關重要,他們必須要有所防範。
葉楚給督軍府打了一個電話,兩人約在了一家咖啡館見面。
這天,葉楚早早出了門,她坐葉公館的車到了咖啡館。
蘇蘭同司機講過,二小姐想要去哪裡,照做便是,不必多問。這給葉楚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她不用再偷溜出去見陸淮。
陸淮也不需要到葉公館來接她,兩人的關系就不會被旁人發現了。
除了葉家人,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葉楚到咖啡館的時候,陸淮已經坐在包廂裡了。他向來比她到得早,不會讓她等他。
葉楚坐了下來,發覺陸淮給她也點了一杯黑咖啡。
桌上放著兩個白色的咖啡杯,葉楚抬起眼看陸淮。
葉楚曾受過陸淮的影響,愛喝黑咖啡。她確定極了,這件事沒有人知道。
陸淮仿佛看出葉楚的心思,他開口解釋了一番。
陸淮的聲線淡淡:“我希望你能熟悉我的習慣。”
他的話中暗藏深意。
葉楚點頭:“我會的。”
她望著陸淮,她的眸光深淺不明。眼前這個男人,曾經陪伴她走過前世和今生。
陸淮不知道,他的每一個習慣,深刻影響了葉楚,似乎已經是她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了。
陸淮低頭喝了一口黑咖啡:“有什麼事情嗎?”
葉楚收回了心緒,變得專注起來:“尚家大小姐要回上海了。”
陸淮的手微微一頓,擱下了杯子。他曉得,尚家並沒有放出這個消息。
尚嫣離家出走已經五年,若是她回來,尚家不會是現在這副平靜的態度。
這件事應該是葉楚從夢中得知的。夢境裡,尚家大小姐會回上海,隻是此時尚未發生。
葉楚認真地說:“尚嫣在外的這五年,她遇見了莫清寒,後來,她會成為莫清寒得力的臂膀。”
“不久之後,尚嫣會回上海,她的來意不善。”
陸淮眯了眯眼睛,尚嫣本是一個名媛小姐,離開上海五年後,竟和莫清寒扯上了關系。
葉楚將尚嫣的事情講了一遍。
在這個過程中,葉楚記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不自覺地帶上了一些情緒。
陸淮已經察覺到了,葉楚的狀態有些奇怪,同平日裡不一樣。
待到葉楚講完後,陸淮才開口問她。
“葉楚,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
葉楚怔了一怔,她方才沒有掩飾好情緒,倒是被陸淮看了分明。
陸淮凝視著葉楚,他的目光好似能看穿一切,她無法對他撒謊。
葉楚略一停頓,小心翼翼地開了口:“陸家人曾經想讓尚嫣嫁給你?”
葉楚知道,尚嫣離開上海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被陸淮拒絕。
尚嫣對陸淮的恨意,便由此而來。上一世,葉楚嫁給了陸淮後,她就連葉楚也一同恨上了。
陸淮挑了挑眉,葉楚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多得很。
雖說五年前,陸家人確實有這個想法。他們在陸淮不知情的狀況下,安排尚嫣和他偶遇了好幾回。
陸淮打消了他們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