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拆開了盒子,裡面放著一條翡翠項鏈,顏色是恰到好處的綠,頗具質感,鏈子做工也精致。
蘇蘭在旁問:“你覺得這條項鏈怎麼樣?”
翡翠是蘇蘭挑的,成色極好。這條鏈子也是她讓人精心打造的。
葉楚笑得真切:“我很喜歡。”
蘇蘭:“戴上試試看。”
她忽的想起了什麼:“翡翠同這件洋裝不太襯。”
“我記得你好像有件素白色的旗袍。”
若是今晚要試項鏈,換件衣服也可以。蘇蘭已經起了身,準備走向衣櫃。
葉楚站起來,心中慌亂卻面色不顯:“我曉得那件旗袍放在哪裡。”
蘇蘭停下了步子:“那阿楚拿一下好了。”
葉楚松了一口氣,她朝著衣櫃走去,讓自己的步子平穩。
當著蘇蘭的面,葉楚擋住了她的視線,然後開了衣櫃的門。
陸淮藏身的地方在衣櫃裡面,在衣服和櫃壁之間,正好有一塊空蕩的地方。
葉楚故作鎮定,掃了一眼衣櫃,尋找著素白色的旗袍。
葉楚小心翼翼地翻動著衣服,試圖找到那件旗袍,動作幅度卻輕極了。
空間密閉,葉楚清淺的呼吸聲被陸淮聽得清楚。她的情緒尚且沒有回復,似乎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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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帶早就解了,她的長發垂了下來,落在陸淮的眼前。
發間有著一抹輕柔的香氣,葉楚的味道絲絲縷縷,鑽進陸淮的鼻子中。
陸淮的呼吸一滯。
他站在那裡,身形未動,葉楚的手尋找著旗袍,她一點點靠近過來。
陸淮的視線一轉,發現了那件旗袍的位置正在自己眼前。
兩人的距離很近,中間相隔著的是葉楚的衣裳。
無論是洋裝還是旗袍,每一件衣服上都有著香皂的清香。
陸淮不由得伸出手,將那件旗袍輕輕一推。
葉楚見狀,心一緊,忙用手將素白色旗袍拿住。
他們的手,隔著一層薄薄的旗袍相觸。那股熟悉的溫熱感,一如既往。
兩人的動作一停。
“找到了嗎?”蘇蘭在後面問了一句。
葉楚的耳根一熱。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落下一句警告。
“別動。”
太輕的聲線落進他耳中,反倒有些綿軟。
陸淮忽的笑了。
第159章
陸淮本就隻是想幫葉楚一回, 怎會料到她的反應這樣大。
葉楚難得露出慌亂的樣子,他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 現在蘇蘭在房間裡, 陸淮自然也懂得分寸。
他不動聲色地松了松手。
若是蘇蘭見到了陸淮深夜來到葉公館,她心中定會多想, 到時候很難同她解釋。
仿佛因為怕蘇蘭起疑心, 葉楚急忙抬高了聲線:“找到了。”
她伸手輕輕撥了一下頭發。
黑色的長發一遮,擋住了葉楚已然泛紅的耳朵。
發間清香又朝著陸淮漫了過來, 那件旗袍被葉楚一抽,從他手中離開。
葉楚拿穩了那件素白色旗袍, 兩人指尖的觸感恢復一片冰冷。
在帶走旗袍的瞬間, 葉楚很快就將衣櫃的門關了回去。
陸淮尚且沒有看清楚葉楚的臉, 就聽到了關門聲,光線消失,他又一次待在了黑暗中。
陸淮笑了一聲, 她真是足夠警惕。
屋子裡的燈光從兩道門的交界處透進來,隱隱有著一條極淺的光芒, 雖亮著,但是絲毫看不清外面發生的一切。
陸淮隻聽見蘇蘭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遙遠。
蘇蘭對葉楚講:“先把洋裙脫下來, 換上這件旗袍。”
陸淮怔了幾秒,記了起來。方才蘇蘭讓葉楚拿,正是想襯託那條翡翠項鏈。
分明這裡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楚, 但陸淮仍是移開了眼睛,視線落在了旁邊的黑暗中。
聽到蘇蘭的話,葉楚下意識看了衣櫃一眼。
衣櫃的門緊閉著,門中間隻有極小的縫隙。
她清楚陸淮的性子,即便他在屋子裡,他也絕不會偷看的。
葉楚仍是不由得面上一紅,熱意又從臉頰處浮起。
她擱下了那件旗袍,脫了洋裙。
隔著一道木質衣櫃的門,陸淮在裡面,葉楚在外面。
他隻能聽見脫下衣服時,那些窸窣的聲響。
她加快了動作,很快將那件素白色旗袍換了上去。
最後一顆扣子被葉楚扣好,她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
蘇蘭沒有察覺到葉楚的異樣,她拿起翡翠項鏈,幫葉楚戴上。
原料是蘇蘭親自去挑的,這塊翡翠成色極好。葉楚的皮膚本就白皙,現下被翡翠一襯,更顯通透。
蘇蘭笑了。
她帶葉楚走到鏡子前,讓葉楚能看清楚。
鏡中是一個穿著素白旗袍的少女,長發披在肩上,烏發紅唇,眉眼精致極了。
蘇蘭望著葉楚:“阿楚今天滿十七歲,已經長大了。”
不知怎的,看著鏡子中的葉楚,蘇蘭忽然升起了感慨。這天晚上,她有很多話想要講。
蘇蘭說:“我時常在想,若是你日後嫁了人……”
葉楚很快開了口:“母親想太多了,這件事很遙遠。”
這時,她竟不自覺用餘光瞥了一眼衣櫃。
不曉得陸淮有沒有聽見。
葉楚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蘇蘭怔了一怔:“說的也是,現在是新時代了,不同以往,你接受的也是新式教育。”
蘇蘭懂得道理:“即便是婚姻,也要由著自己的意志來。”
葉楚看著蘇蘭,母親的這些想法從未同她講過。
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蘇蘭繼續開口:“阿楚,你向來是個有主見的人。”
“我也相信,在這件事上,你也一定會做好選擇。”
在舊時代中,許多女子不能自由選擇,她們的婚姻隻淪為了家族的犧牲品。
而在新時代,上海灘繁華至極,人心浮躁,許多人又恰巧看不分明,選錯了伴侶。
擇偶是極為慎重的一件事,需要好好考量。
但在葉楚十七歲的這天晚上。
蘇蘭表明了她的態度,在葉楚未來的婚姻大事中,她並不會主動幹涉葉楚的選擇。
葉楚心中一暖。
蘇蘭離開的時候,同葉楚道了一聲晚安。
葉楚關上房門,望著閉緊的門,若有所思。幾秒後,她記起衣櫃那裡還藏著人。
葉楚走到衣櫃前面,輕輕打開門。
突如其來的光線落進了衣櫃中,葉楚對他說:“母親已經離開了。”
陸淮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瞧見了葉楚的裝扮。
她身上仍是素白旗袍,脖間的翡翠項鏈沒有取下來,空氣中隱隱漫著一股子若有似無的清香。
葉楚的皮膚潔白,面色如玉,眼底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靜。
好看得緊。
方才的對話都進了他的耳中,陸淮隱約能猜測到,她在想些什麼。
他並沒有開口,沉默地望著她的臉,眸光深淺不明。
葉楚給陸淮解釋:“大家都去德國俱樂部了,母親才會來找我。”
“不過,她現在應該不會再來了。”
陸淮淡淡嗯了一聲,他的視線沒有離開她。
葉楚仿佛不太適應這樣的目光,她很快移開了眼睛。
陸淮忽的開了口:“這身很好看。”
葉楚愣了幾秒,她臉頰一熱,接下話來:“謝謝誇獎。”
陸淮笑了:“不過是說實話罷了。”
陸淮:“阿玖送你的禮物,還沒有看吧?”
葉楚點了點頭。
她走去桌子旁,打開了阿玖的那個禮物盒子,微微一怔。
是一個翡翠镯子。
同她身上的這條項鏈很搭。
葉楚牽起了嘴角:“陸淮,你要替我向阿玖道聲謝。”
陸淮笑道:“看來阿玖很懂你的心思。”
“對了,江先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陸淮說,“他明天會把生日禮物送到葉公館。”
他們都知道,江先生受人委託,要照顧葉家。因此,他做出這樣的行為,並不奇怪。
葉楚皺了皺眉:“那個委託人到底是誰?”
陸淮:“江先生行蹤隱蔽,根本無法查到。”
但是兩人都清楚,這個委託人應該和葉家有關。
葉楚忽的抬眼看向陸淮,她還沒有拆開他的禮物。但現在當著本人的面,不能去看。
蘇蘭來過一趟,房間內的氣氛略顯尷尬。現下兩人不曉得說什麼,陸淮送完了禮物,便要離開了。
陸淮:“葉楚,十七歲生日快樂。”
“做個好夢。”
葉楚笑了:“陸淮,你也是。”
待到陸淮走了,葉楚拆開了他送的盒子。
裡面放著的是一件洋裝和一件旗袍,既能在正式場合穿,也能用在日常生活中。
她一時心血來潮,簡單試了一下,不由得愣住。
奇怪的是,無論是洋裝,還是旗袍,都極為合身。
仿佛陸淮先前就了解過她的身量尺寸似的。
不曉得他是從何得知的。
夜已經深了,葉楚很快換下了衣服,去洗漱了一番。
葉楚躺在床上。
她望著天花板,有些發怔。
不知怎的,葉楚的腦海中竟浮現出了一句話來。
民律草案規定,女子滿十五,便可婚配……
一個漫長又安靜的夜晚。
這夜的月光這樣亮,落進房間裡。
葉楚翻來覆去,一直沒有睡著。
……
前幾天,陸淮讓蘇明哲去調查費先生的事情,蘇明哲今日得到了結果。
原來費先生表面上是在經營著紡織公司,但近幾個月,他暗地裡卻做了違法的勾當。
申新紡織借著紡織廠的名義,私下卻在進行大煙走私。
思及此,陸淮的眼神冰冷萬分。
在政府眼皮底下幹著走私的事情,費先生如此行徑,分明是仗著有人撐腰。
莫清寒心思歹毒,若是他的人真進了華商會,不曉得還會做出什麼。
陸淮的眼睛似深潭般,望不見底。
陸淮瞥了周副官一眼:“把費先生的紡織廠查封了。”
申新紡織名下的廠子被查封,大家都會知道申新紡織是有問題的。
而這件事的指使人是陸淮,也必須讓上海灘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