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孟四未回頭,都能感到背後徹骨的寒意。
分明隻過了幾分鍾,但是孟四卻覺得時間那樣漫長。
孟四心如死灰,江先生輕易便可取了他的性命,他再掙扎也是徒勞。
孟四轉過身,看向江先生。
江先生嘴角帶著一絲冷笑:“我再問一遍,你背後的人是誰?你在為誰做事?”
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孟四,孟四如果稍有動作,江先生立即就會開槍。
孟四的身子顫抖了起來,他早該清楚,從他選擇背叛暗閣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命就會留在江先生的手上。
屋內的氣氛壓抑萬分,空氣沉滯了起來。
窗外下著滂沱大雨,天空中時有雪白的閃電掠過。
江先生的神情比這蕭瑟的冬日更為冰冷,他的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孟四始終未開口,房內一片靜默。
江先生曉得,孟四性子隱忍,他如果不開口,必定是下定了決心。
江先生忽的笑了。
下一秒,他扣動了扳機。
子彈打入孟四的眉間,毫不留情。
這一刻,江先生又變成了那個從試煉場裡廝殺過來的江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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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絕情。
孟四死了。
杭縣的古董店則會由另一個人接手。
江先生收起槍,眼底散去了冷意。
他拿起黑傘,不急不緩地走出了古董店。
門被合上,阻隔了血腥味。
雨仍在下著,江先生撐傘走進了深沉的夜色。
回到上海後,他又回到了原來的身份。
……
原本宜君定在過年後上演,但因為俄羅斯舞團要到上海來,話劇宜君的演出時間提前。
票已經開始發售,令他們意外的是,門票竟然在短短幾日內全部售罄。
宜君出版以來,已經暢銷了一段時間。
很多人都看過宜君這部小說,全國各地都有這本書的書迷。
無論是在北平還是在南京,當地劇團都在籌備這部話劇中,他們想將宜君搬上舞臺。
話劇宜君即將在國泰大戲院上演,這是是宜君首次被改編成話劇,自然是萬眾期待。
而且這次的演員全是信禮中學的學生,由年輕的一代人來演繹這本書,大家覺得很新穎。
今天,是信禮中學學生的最後一次排演。
有些人為了趕時間,甚至連飯也顧不上吃。
葉楚曉得這個機會對嚴曼曼她們來說很重要,她當然也會陪著她們。
為了達到舞臺上的效果,全部演員都穿上了正式的戲服,連臉上的妝容也提前畫好了。
劇院裡已經拉上了厚厚的幕布,隻有舞臺上亮著燈,臺下漆黑一片。
所有同學都繃緊了心神,全心投入到這部話劇中。
這時,賀洵走進了國泰大戲院。
賀洵似乎有什麼事情要做,特地來了一趟戲院。
賀洵看到劇場經理站在舞臺的不遠處,他正看著臺上同學表演,興致頗濃。
賀洵穿過走道,走了過去。
劇院經理有些驚訝:“賀大公子,好久不見。”
國泰大戲院雖是賀家的,但賀洵不常來這裡。
隻有在劇院有事的時候,劇場經理才會看見賀洵。
最近劇院平靜得很,他不知道賀大公子為什麼會突然過來。
賀洵隨意地說了一句:“我今日過來,是向經理要幾張票。”
賀洵口中的票,自然是話劇宜君的門票。
劇院經理隨口問起:“賀大公子自己有用處,還是賀太太想看宜君?”
賀太太愛好看戲,賀大公子又是個孝順的,一定是來給賀太太要的票。
賀洵頓了一會,說道:“母親要的。上海灘的女人都喜歡看宜君。”
其實他的母親前幾日剛離開上海,這次他要來門票,不過是他自己想來看罷了。
但是這不妨礙他用母親做託詞。
劇院經理點了點頭,神情恭敬:“好的,您在這裡等一下。”
雖然對外聲稱票已經售罄,但是每家劇院都會有一部分預留的票。
賀洵嗯了一聲,等經理離開後,他身子一轉,斜靠在了牆上,隨性極了。
葉楚剛巧從門外進來,她家裡有些事,所以來晚了些。
賀洵站著的地方沒有頂燈,陰影將他的身形遮了大半。
葉楚的注意力也始終放在臺上,一時之間竟沒有發現賀洵靠在一旁的牆上。
不過,賀洵倒是看到了葉楚。
賀洵緩緩側首,等葉楚靠近的時候,直起身來,擋住了葉楚的去路。
葉楚腳步一滯,不再走上前。
賀洵饒有興趣地挑眉:“葉楚。”
葉楚很快瞥見了賀洵包扎著的手腕。
葉楚問道:“賀校董,你的手受傷了?”
賀洵不急不緩地說:“上回在金門大酒店的時候,不小心傷去的。”
其實江先生在津州中了埋伏,這傷也是那時候造成的。
可是,賀洵不知道那個人做了什麼,隻知道他自己一覺醒來,手腕上就受了傷。
現在葉楚問起,賀洵並不想告訴她。
他故意提起這個,是為了提醒葉楚,他知道她會槍的秘密。
葉楚自然不信:“我分明記得賀校董那時並未受傷。”
葉楚記得很清楚,當時賀洵毫發無損。
賀洵不以為意:“葉楚,看來我需要好好提醒你一下。當時你拿槍的動作真是熟練。”
葉楚用餘光看了四處,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她並不回答。
賀洵嘴角含著笑,明顯在看好戲:“葉楚,你怎麼學會用槍的?和蘇明哲解釋清楚了嗎?”
賀洵自然能看出蘇明哲對葉楚這個妹妹緊張得很,若是看到葉楚突然開槍,肯定會刨根問底。
葉楚不正面回答:“這件事同你有關系嗎?”
葉楚不願答,賀洵也不再問。
很快就有人打斷了這裡僵持的局面。
劇院經理走了過來:“賀校董,你的戲票。”
在經理走過來的一瞬間,賀洵立即恢復到了原先的樣子。
賀洵對葉楚說:“葉同學,你們的排練很好,再接再厲。”
葉楚笑了笑:“多謝賀校董的贊揚。”
賀洵點了點頭:“我要走了。葉同學,再見。”
葉楚告別:“賀校董,再見。”
看上去,隻是一場尋常的對話。
……
沒有看完這次的排練,葉楚很早就離開了國泰大戲院,她今晚要陪母親去楊公館參加宴會。
葉楚生日宴那天晚上,蘇蘭當面答應了楊太太的邀約。
所以,這場宴會,蘇蘭是一定要去的。
財政司長楊衷在上海養病,近日他身子大好。為了慶祝,楊公館舉辦了一場晚宴。
這場宴會,邀請了許多名流權貴,就像是上海灘最尋常的晚宴那樣。
對葉楚來講,今晚不過是陪蘇蘭去一趟,很快就能回家。
葉楚一直跟在蘇蘭身旁,安靜又乖巧,陪她同那些太太們講話。
即便是陸淮進了宴會廳,葉楚也隻是遠遠瞥了一眼,不曾多看。
但是誰料到,一派祥和的氛圍下,竟有人懷著不安分的心思。
一個侍應生手中端著盤子,裡面擱著的是法式點心。他面上帶著笑,對待賓客有禮極了。
但他的視線總是不經意瞥往一個方向。
葉太太和葉二小姐。
他借著侍應生的身份進了楊公館,此次來到聚會,是想刺殺蘇蘭。
他有兩個目的。
一是逼葉二小姐在眾人面前暴露她會槍的事實,二是試探陸三少對葉二小姐的看法。
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成功,都是主子想要的結果。
至於蘇蘭的性命,根本不在考慮範圍內。
他隻是一個隨時準備死亡的棋子。
他的家人已經被掌控了,他不死的話,他們就會死。
侍應生一直觀察著兩個人,他在尋找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葉楚和蘇蘭的步子不快,她們行至鋪滿白色餐布的長桌旁,上面擺放著一些西餐。
葉楚雖陪著蘇蘭,但她卻沒有失了警惕心,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侍應生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盤子,他緩緩走到葉楚的對面。她站得並不遠,隻要一抬眼就能看見他。
他們中間隔著一張長桌,他能確保射程完整,沒有障礙物的幹擾。
侍應生沉默地望著葉楚,她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正好抬眼看了過來。
他伸手拿出槍來,刻意在葉楚的面前舉起了槍。
他要讓葉楚看到自己的動作,以便試出她的反應。
尚且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葉楚眼睛一眯。
她看得清楚分明,黑洞洞的槍口朝著蘇蘭的方向。
那個男人很快扣動扳機,槍聲乍起。
槍聲激起了四下的一片驚叫!
葉楚的動作極快,她猛地將蘇蘭往旁邊一推,子彈迅速擦過蘇蘭的身側,射進身後的牆壁。
葉楚立即伸手摸向腰間,她握緊了那把勃朗寧M1910。
在蘇蘭震驚的神色之下,葉楚用槍對準了那個男人,她眼神堅定地扣動了扳機。
這時,兩道槍聲同時響起!
冰冷的子彈穿過大廳混沌的空氣,直直射向拿槍的男人。
兩顆子彈同時射進那個男人的心髒!
電光火石之間,那個人倒地身亡。
其中一槍是葉楚打的。
她微微一怔,扭頭看向另一道槍聲響起的方向。
那裡站著一個人。
他的面目冷峻,目光深沉。他手中持著一把槍,怒氣上湧。
另一個開槍的人。
正是陸淮。
第162章
陸淮和葉楚對視了一眼。
中間隔著人群, 兩人遙遙相望,確認了對方的安全, 放下了心。
他們很快收回了視線。
方才槍聲響起的時候, 陸淮立即掃向葉楚。頃刻之間,他拔出了槍。
陸淮的槍法很準, 那一發子彈並沒有傷害到旁人。
楊公館的宴會廳中, 賓客面上帶著恐慌,這裡已經徹底亂了。
四下俱是紛紛的議論聲。
緊張時刻, 即便是這些平日裡沉著的人,也早就失了冷靜。
那個人想要刺殺的目標真的會是葉太太嗎?
在場的每一個人, 都有可能是暗殺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