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督察時常混跡在風月場所,身邊有“長三”作陪也不奇怪。
邵督察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外套隨意地掛在一邊,愜意極了。
桌上盡是各式的酒,酒杯從來沒有空過。
“長三”軟軟地靠在邵督察的身側,柔弱無骨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前。
邵督察經常關顧妓館,他為人大方又體貼,是這些妓女最喜歡的常客。
另外一側沙發上坐著兩個男人,他們也是中央捕房的人。
兩人似乎是第一次來,稍顯局促。
邵督察揮了揮手:“這頓我請,你們隨便喝。”
說完,邵督察又拿起酒杯,遞到嘴邊,半杯洋酒立即入肚。
舞池中男男女女扭動著腰肢,沉浸在音樂之中。
他們並不曉得,喧囂背後藏著潛在的不安。
過了一會,舞池中的一個男人神情開始恍惚,身形有些不穩。
就算有人瞧見他這副模樣也不會放在心上。
來這裡的人都會喝幾杯酒,酒勁上頭就可能如此。
下一秒,那個男人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一軟,癱在了地上。
原本大家還未察覺,但是那人躺在地上許久,也不曾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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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人上前查看,這才發現了不對。
緊接著,舞池中響起一聲尖叫,卻被音樂聲立即掩蓋。
雖說如此,但陸陸續續有人發覺了不對,現場開始混亂起來。
眾人躲避,散在一旁。
那個男人躺在地板上,周圍立即空了出來。
邵督察的位置離舞池不遠,客人開始騷亂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
原本他的眼神迷離,一聽到出事,瞬間恢復了清明。
邵督察一把拿過沙發上的外套,快步走向了舞池。
兩個手下對視了一眼,立即跟上。
舞池中擠滿了人,雖然因為有人昏迷而引發了恐慌,但是仍有不少好奇的人,往這個方向張望,不準備離開。
這時,那兩個手下就派上了用場。
他們走到邵督察的前頭,用手隔開人群。
“讓一讓,巡捕房的人在這裡。”
兩人聲音喊得極大,不少人聽到巡捕房幾個字,都紛紛讓開,空出一條道來。
邵督察很快就順利到達了那個男人面前。
邵督察皺緊了眉,立即蹲下查看。
“有人叫了救護車嗎?”邵督察問道。
旁邊有人應聲:“俱樂部的經理已經通知了附近的教會醫院。”
邵督察點了點頭,眼神始終放在地上那個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口吐白沫,頭歪向一側。
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衣服整齊。
邵督察心裡隱隱有了想法,他站起了身子。
手下上前一步,恭敬地詢問:“邵督察,需要我做些什麼?”
邵督察面容鎮定:“你去看看這人出事前,吃過什麼東西?”
“又和哪些人接觸過?”
手下應聲,立即去找俱樂部的經理。
邵督察派另外一個手下盯著現場,他要給陸三少打個電話。
邵督察借用了俱樂部的電話,打給了督軍府。
陸淮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邵督察立即開口:“三少,大上海出了事。”
陸淮聲音一沉:“接著說。”
邵督察繼續道:“有人突然昏迷,人會送到大上海附近的美國教會醫院。”
“我先跟過去,詳細的情況之後再上報。”
陸淮沉默片刻,說道:“不用,我親自過來。”
兩人很快掛了電話。
這時,救護車剛好來到大上海俱樂部門口。
那個男人被送上了車,車子往醫院開去。
那人被送進急救室後,邵督察等在了醫院外面。
沒過多久,陸淮的車子就停在醫院門口。
車門打開,陸淮從車上下來,眉目沉沉,神情冷峻。
這時,夜空中還飄著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陸淮絲毫不在意,任由小雨沾湿他的衣服。
隻是短短的一段路程,陸淮的衣服就覆上了一層淺淺的雨水。
陸淮瞧見等在門口的邵督察,朝他點了點頭。
陸淮走在前面,邵督察快步跟上他,邊走邊匯報。
邵督察面容嚴肅:“那人突然倒下,身上無其他外傷。”
那人送到醫院已有一段時間,現在應該已經出了結果。
兩人的腳步不停,往急救室走去。
邵督察說出自己的猜測:“據我的觀察,好像是中毒的症狀。”
聽及此,陸淮眉頭皺緊,並未多言。
陸淮剛走到急救室門口,醫生就從裡面走了出來。
邵督察上前一步,忙問:“情況如何?”
陸淮不曾開口,在一旁聽著。
醫生答:“病人突發中毒症狀,現在已經緩解下來。”
陸淮面色一沉,忽的開口:“是慢性毒嗎?”
醫生怔了幾秒,根據他方才的診斷,那個病人的確是中了慢性毒。
醫生這才出聲:“是。”
醫生又接著說道:“病人情況雖然穩定了下來,但是仍需住院觀察。”
“毒性尚未完全清除,可能還等一段時間。”
“時間也許會比較長。”
邵督察點頭:“明白了。”
他隨即拿出了證件:“我是法租界中央捕房的人,有任何情況都要上報。”
醫生應了一聲是。
醫生走後,邵督察看向陸淮,他想到了先前發生的事情。
邵督察開口:“巡捕房已經接到好幾起這樣的案件了。”
陸淮眼神冰冷:“有眉目嗎?”
邵督察搖了搖頭:“沒有。”
陸淮問:“那些人都是什麼身份?”
邵督察穩了穩心神:“三少,我回去就把資料給你。”
陸淮離開後,法租界巡捕房的人會繼續盯緊了這裡的動況。
待到這個病人的情況穩定下來,再做打算。
……
天下著小雨,陸淮離開了教會醫院後,並沒有回督軍府。
他的車子一拐,朝著葉公館的方向駛去。
若是她睡了,他就離開。要是沒有,他就進去找她。
陸淮進了葉楚的院子,他沒有撐傘,站在雨中看著她的房間。
那個房間裡亮著燈,許是因為這些天事情繁忙,她的思緒重,一直沒有睡。
陸淮快步走進去,敲響了她的房門。
知道來人是誰,葉楚很快就開了門。
她抬眼看來:“陸淮。”
陸淮走進屋子,告訴葉楚今晚發生的事情:“大上海俱樂部出現了慢性中毒的病人。”
葉楚一邊關上房門,一邊問:“又是一起相同的事件?”
陸淮點頭:“那人暫無生命危險,巡捕房的人已經介入調查。”
葉楚想了想:“做此事的人行事謹慎,巡捕房查不出什麼結果。”
陸淮自然也清楚:“那些富商身邊暫時沒有情況。”
“他們下毒一定有目的,必定會露出馬腳。”
“對了,莫清寒用了容沐的身份,回上海。”
“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明天應該就會到了。”
不知道莫清寒是否和下毒之人有牽扯,讓上海灘的人慢性中毒,此事必然謀劃了很久。
鋪了這樣久的局,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陸淮和葉楚兩人必須要更加小心,才能應付日後的局面。
牆上的鍾在走,滴答聲在寂靜夜裡顯得愈發清晰。
房間裡亮了一盞小燈,光線淡淡,但能清楚地看見彼此的臉。
陸淮望著葉楚,他的眼中情緒分明。他沉默地看著她,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來到這裡,他想暫且忘掉那些紛擾的事情。
他隻有一個念頭。
想見她。
陸淮還有一件事,沒有弄明白。
為何他近日總會夢見相似的場景,夢見一個相同的女子?
並且,這些夢都發生在他和葉楚見面以後。
他和她在馬場遇險,夢裡便和一個女子同騎。
他和她從北平坐火車回上海,夢裡便在火車上照顧一個女子。
雖然隻出現過兩次這樣的情況,但陸淮的感覺不會出錯。
陸淮抱過葉楚多次,自是能準確地察覺到,她的身體和那個女子相同。
如果他沒有猜錯,那些或許並不是夢。
陸淮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隻能通過和葉楚的接觸。
但是,他曾來葉公館多次。
在這個房間裡,他們打過架,抱也抱過……
似乎都沒有夢見什麼事情。
陸淮的視線淡淡瞥向了她身後的那張床。
葉楚隻看到陸淮的目光略有深意,並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她喚了一聲:“陸淮?”
葉楚的聲音恰巧喚回了陸淮的思緒,他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
若是想要有更加親密的動作,今天暫時是無法測試了。
日後他要找個機會再試試看。
陸淮繼續看向葉楚,她面帶疑惑,望著他。
奇怪的是,僅僅一日未見,陸淮心中的想念更甚。
他想伸手抱她,又忽然想到他淋了雨,這件大衣上有著雨水,她定會覺得冷。
思索片刻,陸淮很快解了扣子。
葉楚愣了幾秒。
沉寂的夜晚,悄然無聲,隻能聽見大衣摩擦細碎的聲響。
陸淮一邊解著扣子,一邊朝葉楚走來。他的步子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絲極輕的壓迫感。
葉楚怔了一怔,隨即往後退去。
她耳根一熱,但陸淮的動作依舊沒有停止。
她往後退一步,他就前行一步。
步步緊逼,不留餘地。
身後是堅硬的牆壁,葉楚的腳步一停,沒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