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督軍府內較為冷清,並沒有多少人。
一路上,樹的枝幹上抽出了綠芽,星星點點,軟化了幾分冷意。
陸淮面容嚴肅,穿過長長的走廊,腳步不停。
管家一看見陸淮,愣了愣。
先前他沒有接到任何消息,說三少今日會抵達南京。
管家很快就回過神,立即迎了上來。
管家開口,語氣恭敬:“三少回來了。”
陸淮嗯了一聲。
管家猜想三少突然到來,定是有急事要找陸督軍。
管家問道:“今日離開嗎?”
陸淮:“過幾日再走。”
管家道:“我立即叫人收拾房間。”
陸淮掃了一眼客廳,並未見到人。
陸淮開口問道:“我父親呢?”
管家答:“陸督軍剛回來,現在在書房。”
陸淮讓管家先下去準備,他立即走往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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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走進書房的時候,陸宗霆正在和人通電話。
是北平政府那裡打過來的。
看陸宗霆的樣子,應該是打了一段時間了。
陸宗霆聽到門口的動靜,轉頭看去,發現陸淮出現在書房中。
他先是一怔,然後無聲地打了一個手勢,示意陸淮等他一會。
沒過多久,陸宗霆就說完了話,將電話掛了。
陸淮立即開口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陸宗霆搖頭:“一些常規事務罷了。”
他擱下電話後,看向陸淮。
陸淮風塵僕僕,神色嚴肅。
陸宗霆隨口問起:“你怎麼回南京了?”
陸淮說:“有些事我不太明白。”
陸宗霆語氣一緊:“何事?”
陸淮:“此事和戴伯父有關。”
此時,書房的門早已合上。
房內空寂,靜得似乎沒有聲音。
隻有陸淮和陸宗霆兩人的談話聲響起,落進寂靜的空氣中。
他們兩人在談論事務的時候,不會有人進書房。
因為督軍府有不少機密,所以會時刻警惕著。
督軍府的防守嚴密,每個月都會檢查一次是否有竊聽器。
因此,這段對話是絕對安全的。
陸淮的聲音傳來,陸宗霆聽到後,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問:“怎麼了?”
陸淮皺了皺眉:“他去了一趟漢陽。”
戴士南將身形隱藏得極好,中途不斷地變換路線,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發現他的蹤跡。
他這麼費盡心思,到底有何動機?
陸淮說完後,陸宗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一片沉默。
此時,陸淮看到陸宗霆的反應,心中已經有些明白了。
陸淮又問:“戴伯父近段時間行蹤詭秘。”
陸宗霆看向陸淮:“你懷疑他?”
陸淮眉眼一沉:“他和董鴻昌到底是什麼關系?”
陸宗霆思緒沉沉,看向窗外。
他的眼神飄遠,不知落向何處。
過了一會,陸宗霆才開了口:“這段時間,辛苦他了。”
窗外,初春到來,帶來了點點綠意,雖然仍舊有些寒氣,但是卻不再凜冽。
屋內,氣氛沉重,凝重萬分,沉沉壓在人的心頭。
陸宗霆收回視線:“董鴻昌一直存著不安分的心思,他想過要策反戴士南。”
董鴻昌在許多年前就一直同他作對。
他們兩人各為兩地督軍,同在上海附近,當時政府尚未確定上海由誰掌管。
那時,兩人為了爭上海的歸屬,互不相讓。
董鴻昌屢次設局陷害他,小動作頻出,最終北平政府還是決定讓陸宗霆管上海。
之後,董鴻昌仍是暗藏不軌之心,對上海灘虎視眈眈。
為了拿到上海灘,他做些不少事情。
陸宗霆接著說道:“戴士南想到了一個辦法,並和我進行了商議。”
“他決定作為誘餌,假裝被董鴻昌策反,然後從董鴻昌那裡得到消息。”
“董鴻昌仍然不夠相信他,戴士南做了很多嘗試。”
“……”
陸宗霆將樁樁件件的事情同陸淮說起,線索逐漸清晰。
這時,陸淮才開口:“戴伯父派人進公董局,是為了取得董鴻昌的信任嗎?”
董鴻昌若是想對上海出手,必須在上海安插人手。
若是戴士南替他安排好一切,將手下潛伏在公董局中,伺機而動,的確方便董鴻昌行事。
如此一來,董鴻昌看到戴士南的舉動,定會對他卸下疑心。
細想一番,陸淮已然整理出了前因後果。
若是戴士南是陸宗霆的人,他同董鴻昌來往,僅僅隻是為了從董鴻昌的口中獲取有效信息。
那麼,董鴻昌就會逐步落進陸宗霆和戴士南的陷阱中。
陸宗霆語氣鄭重:“是。”
陸淮繼續問道:“這次他去漢陽……或許已經讓董鴻昌釋疑了。”
董鴻昌以為自己能用利益相誘,戴士南就故意營造出這出假象。
戴士南為董鴻昌暗地籌謀了這麼多事,董鴻昌應該會暫時信任戴士南。
陸宗霆點頭:“他很快就會回來,我們可以在南京等他的消息。”
談話結束後,陸淮離開了書房。
陸淮獨自一人坐在房中,方才陸宗霆的一番話,讓他心緒翻滾。
屋內沒有開燈,黑暗沉沉,四下靜極了。
外面也沒有一絲聲音傳來,不會有人會來打擾陸淮。
陸淮的神情淡淡,沒有任何表情,周身的空氣卻冷上了幾分。
陸淮將自己的思緒沉下,他想將這件事理清楚。
陸淮和葉楚的猜想是對的,戴士南和董鴻昌的關系並不簡單。
戴士南竟是陸宗霆安插的臥底,但這件事他們兩人一直保密,從未提起。
陸淮仍有很多疑惑。
莫清寒是如何到戴士南身邊的?
上一世,戴士南被莫清寒殺害前,並沒有告訴陸淮。
戴士南派罂粟和莫清寒進公董局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罂粟受了戴士南的命令進公董局,豈非是戴士南已經對莫清寒起了疑心?
那麼,與莫清寒有勾連的人其實是董鴻昌。
戴士南知道此事嗎……
這些問題如同被攪亂的水一般,令人無法看清真相。
想要知道真相,似乎隻能等待戴士南回來。
但是,陸淮卻有另一個想法,戴士南在和董鴻昌的交手中,會一直堅守初心嗎?
他是否值得信任?
……
晚上十一點,一列火車抵達南京。
下了火車以後,戴士南回了戴公館。
夜幕沉沉,黑夜靜寂,微冷的風吹過寂寥長街。
戴士南走進了戴公館。
他經過客廳,走過長廊,緩緩往書房走去。
一路走來,悄然無聲,戴公館裡格外安靜。
他的書房裡有一間密室。
他今日是來密室,取一件東西。
戴士南腳步不停,很快就到了書房門口。
他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停下腳步。
戴士南神色凝重,往四下掃了幾眼。深冷夜色籠著沉默的書房,周圍清淨得厲害。
確認無人後,他才走進書房,將門鎖死。
戴士南轉身,往裡走去。
剛一入內,昏暗的燈光便壓了過來。
戴士南開燈,燈光亮了起來。
厚重的窗簾低垂,遮掩了大部分光線,書房仍是極為昏暗。
牆邊有一個高大的書架,上面放著很多書。
戴士南眼睛一眯,朝書架走去。
行至書架前,戴士南伸出手,小心摸索了一番。
他耽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機關。
機關打開,書架的其中一邊緩緩移動,縫隙逐漸拉大。
書架背後是一個密室。
戴士南走進了密室。
密室裡光線更為幽暗,戴士南的目光掃了一圈。
前面有一個墨綠色的保險櫃,裡面放著機密文件。
他往前走了過去。
走到保險櫃前,戴士南止了腳步。
密室有一個雙重保險櫃。
他伸出手,手覆在了保險櫃上,準備開鎖。
戴士南在密碼櫃前停留了一會,寂靜空氣中倏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鎖打開了。
戴士南打開保險櫃,在保險櫃中取出了一份文件,迷霧計劃。
拿著文件,他走向書桌,坐了下來。
微弱的燈光落下,照亮了桌邊的區域。
戴士南的視線落在文件上,久久沒有移開。
他看得極仔細,目光專注,緩緩往下移動。
越看下去,戴士南的神色越加凝重。
空氣安靜極了,隻聽見紙張翻動的輕微聲響。
時間緩緩流逝,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文件上。
半晌,戴士南合上了文件。他垂著眼,眼底眸色深淺不明。
計劃已經奏效,他必須將其銷毀,不能被旁人發現。
桌上擱著一個打火機,戴士南拿起打火機,按了一下。
“啪”的一聲。
微藍的火焰倏地亮了起來,照亮了四下的黯沉。
火苗迅速漫上雪白的紙張,紙張邊緣逐漸變得焦黑起來。
火苗繼續蔓延,文件上白色的區域越來越少。
密室裡黯淡極了,僅有打火機的火光,忽明忽暗。
微弱的光亮,映在戴士南的眼底。明明滅滅間,他的眸色極為晦暗。
過了一會兒,戴士南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