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是誰。”高壯婆子努了努嘴,衝著一個方向道,“還不是那位周美人。”
“呦,這位主可了不得。”另一個婆子壓低聲音,道,“我外甥女在宜年院裡當差,聽說這位周美人失寵了好幾個月,昨天夜裡突然衣冠不整地回來,緊接著世子和世子妃就吵架了。今日去給世子妃請安的時候,世子妃見了她都沒有好臉。”
“畢竟是宮裡來的人,誰知道身上帶了些什麼。聽說皇宮有專門的嬤嬤,就教宮女學那種床上伺候男人的活……”
另一個婆子嫌棄地扇了扇鼻子,厭惡道:“說這些不幹不淨的做什麼,沒得腌臜了耳朵。我看這些宮裡來的人都不是好東西,專門來狐媚男人的。原本王府裡好好的,結果她們一來,又是風又是浪,王爺還好,世子就像被魘住了一樣。你是不知道,今日一上午,宜年院裡叫來了很多人,又是審又是打的,熱鬧的不得了。”
高壯婆子驚訝問:“怎麼了?”
“不知道,審問的人口風緊,什麼都不肯和外面說。不過依我看,興許是昨天宴會人多眼雜,丟了東西吧。”
“王府什麼東西沒有,怎麼至於這樣興師動眾?”
“誰知道?不過這件事似乎不隻如此,昨夜好像王爺的侍衛也出動了……”
“王爺!”高壯婆子捂著嘴驚呼,提及靖王,她們誰都不敢再說了。這時候另一個婆子忽然看到外面有衣角,慌忙站起來:“唐姑娘?哎呦,您怎麼來了……”
唐師師裝作剛來的樣子,鎮定地從牆後走出來,說:“我來取些東西。對了,剛才好像聽到你們說王爺,王爺怎麼了?”
“沒有沒有,老奴說闲話,哪敢攀扯王爺?姑娘興許是聽錯了。”婆子訕訕的,小心問,“姑娘,可是王爺有吩咐?”
“不是王爺的吩咐。”唐師師面不改色,道,“我的墨臺用完了,想取方新墨。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兩個婆子連忙說,“姑娘稍等,庫房之前存了方上好的歙砚,姑娘稍等,老奴這就去找出來。”
她們這裡說話的功夫,門口又進來一個人。盧雨霏的奶嬤嬤一看唐師師在,腳步不知不覺放緩:“呦,這麼熱鬧?”
唐師師笑著對她點頭示意:“張嬤嬤。”
張嬤嬤現在看到這些宮廷美人就糟心,她沒心思和唐師師寒暄,直接對兩個婆子說道:“世子妃屋裡的瑪瑙葫蘆被丫鬟打碎了,聽說這套葫蘆原本打了四個,世子妃讓我來取另外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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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婆子對視一眼,那個高壯些的婆子說道:“瑪瑙葫蘆倒是還在,但是時間久遠,找出來恐怕要費不少功夫。張嬤嬤稍等,我先給唐姑娘找東西。”
張嬤嬤皺眉,這群吃裡扒外的刁奴,世子妃要的東西,她們也敢推脫?張嬤嬤不悅,道:“世子妃屋裡的葫蘆是用來招子嗣的,這關系到王府傳承,可耽誤不得。”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張嬤嬤稍等片刻。”高壯婆子說著,在無人處翻了個白眼。招子嗣,也虧她們敢說。誰知道到底是丫鬟打碎的,但是昨夜吵架的時候打碎的?
另一個婆子進去許久,片刻後走出來,歡歡喜喜把一方包好的砚臺遞到唐師師手中:“唐姑娘久等了,這是上好的歙砚,永熙四年的貢品呢。姑娘是文雅人,成日和書墨打交道,想必筆也用的快,這是兩根紫毫宣筆,唐姑娘一並拿去吧。”
唐師師看到,連忙推辭:“這怎麼能成?庫房東西出入都是要造冊的,我豈可自專?”
“不妨事,姑娘盡管拿去用,沒人敢多嘴。”
唐師師象徵性推辭了兩句,就把東西收下了。庫房不歸她管,這兩個婆子敢給,她為什麼不敢用?
反正靖王家業大得很,想來不在乎這點毛毛雨。
張嬤嬤在旁邊看著,臉都黑了。這兩個刁奴欺人太甚!然而唐師師畢竟是靖王跟前的人,世子妃昨夜才和世子鬧了生分,無論如何,張嬤嬤都不敢再得罪唐師師。
世子已經被那個狐媚子勾走了,要是再惹了靖王不悅,世子妃該如何在王府裡立足?
唐師師收好東西,對張嬤嬤點點頭,就神清氣爽地離開了。張嬤嬤氣得不行,但不敢給唐師師臉色瞧,僵笑著說道:“唐姑娘慢走。”
唐師師終於感受到特權階級的痛快,她回到書房,見門口站著侍衛。唐師師腳步漸漸慢下來,書房裡面有人。
唐師師悄悄走入門廳,她在外抱廈裡脫下披風,低聲問伺候的人:“誰在裡面?”
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悄悄給唐師師做口型:“世子和世子妃。”
唐師師明白了。她眼睛轉了一圈,將筆墨交給小太監,說:“勞煩你將筆墨放到我的桌子上,我去給世子妃請安。”
唐師師在書房的地位一向是僅次於靖王的,小太監不敢推辭,乖乖拿著砚臺和宣筆走了。這時候門簾撩開,從外面進來一個丫鬟,唐師師對丫鬟揮揮手,接過她手中的端盤,低聲道:“我去送茶,你回去吧。”
唐師師慢慢走到趙承鈞接見外客的廳堂,悄無聲息地混入隨侍的隊伍裡。堂中,趙承鈞坐在主位,趙子詢和盧雨霏低著頭,垂手站在空地上。
趙承鈞手邊放著茶盞,但他完全沒有動彈的意思。趙承鈞聲音不疾不徐,問:“昨夜之事,查得怎麼樣了?”
第48章 主母
唐師師眉尖微動, 她以為昨日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想到,靖王還要徹查。想來今天宜年院折騰了一上午, 也是靖王的命令了。
靖王壓下了昨夜的一切動靜, 除了幾個當事人,其他人並不知趙子詢中藥一事。這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傳出去會有損趙子詢名聲,早在昨夜發現端倪的時候, 就被趙承鈞以雷霆手段壓下。
如今, 知道事情真相的, 不過堂上這幾人,以及真正的幕後主使而已。
唐師師端著茶水上前, 輕手輕腳將趙承鈞的水撤下去, 換了新茶。此刻屋裡靜的落針可聞, 隻能聽到她倒水的聲音。盧雨霏忍不住悄悄抬眼,他們侍奉在堂下,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而唐師師卻能隨意自在地倒茶。
趙子詢皺眉, 看了唐師師好幾眼,表情十分克制。趙承鈞本來沒打算喝水,但是唐師師換了新茶後, 不知道為什麼, 他順手將茶盞端起來,握在手中緩慢摩挲。
趙承鈞不緊不慢, 問:“怎麼,不能說?”
“兒臣不敢。”趙子詢連忙收回視線,他原本顧忌唐師師在場, 覺得這些王府隱秘說給她聽不妥。然而趙承鈞已有不悅,趙子詢不敢再耽誤,隻能恭敬說道:“父親有令,兒臣不敢怠慢。昨夜回去後,兒臣拷問了所有經手之人,抽絲剝繭,終於查出來是昨日送酒的丫鬟心生貪念,妄想往上爬,所以偷偷在兒臣的酒裡加了催情的藥。兒臣一時失察,中了她的暗算。”
唐師師放好茶壺,把替換下來的陳茶交給侍女,自己束著手站在趙承鈞身側。她手裡一直在動作,可是耳朵並沒有消停,趙子詢這話別說趙承鈞了,連唐師師都不信。
一個小小的婢女,怎麼敢給世子下藥?就算她真的膽大包天想爬床,那她從哪裡找來了春藥,得手之後為什麼沒有出現?
這個說法乍一聽合情合理,可是仔細想想,根本站不住腳。
這就是趙子詢查出來的結果,趙承鈞手裡握著茶盞,什麼都沒說,隻是看向盧雨霏:“內外有別,男子不該過多插手內宅的事。世子妃,你是當家主母,你是如何查的?”
盧雨霏一下子緊張起來,她頭都不敢抬,諾諾道:“就是世子說的那樣。世子審問下人的時候妾身也在場旁聽,確實是那個丫鬟膽大包天,想要攀龍附鳳,暗算世子。”
唐師師暗暗挑眉,夫妻一體,盧雨霏就算和趙子詢鬧了矛盾,那也終究是枕邊人。遇到什麼事情,盧雨霏當然會幫著趙子詢遮掩,怎麼可能向著趙承鈞呢?
趙承鈞面上淡淡,心中難掩失望。他放下茶盞,說:“既然你們夫妻查明白了,那就這樣辦吧。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趙子詢垂著眼睛,平靜說道:“以下犯上,不守婦德,當杖斃。”
杖斃……盧雨霏臉色不太好,人手是她安排的,送酒的丫鬟有問題,盧雨霏也難辭其咎。趙子詢的處置如此不留情面,豈不是在告訴王府所有人,盧雨霏辦事不力?
唐師師又聽到“杖斃”這兩個字了,最開始任鈺君的衣裙冒犯到靖王的時候,趙子詢也毫不猶豫地說杖斃。這個人風流歸風流,絕情的時候,也是真絕情。
真不愧是日後納了三宮六院的皇帝,得寵了是寶,一旦失寵,那就是土。
盧雨霏低頭,什麼也不說,趙承鈞看著眼前這兩個人的表現,心裡越來越冷。
唐師師無聲地看向趙子詢,她身為一個外人都知道下藥之人不會是送酒丫鬟,趙子詢這個當事人會不知道嗎?可他還是眼睛都不眨地,要處死一個全然無辜的丫鬟。
在趙承鈞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唐師師突然開口,打斷了趙承鈞的話:“王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那個丫鬟犯了錯是該死,但是她什麼都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望王爺再給她一次改錯的機會。”
趙子詢驚訝地看向唐師師,沉著臉道:“大膽,父親說話,豈有你插嘴的道理?”
趙承鈞抬了下手,趙子詢話被堵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趙承鈞,然而趙承鈞神色平靜,態度卻很堅決。趙子詢不敢再說,隻能將滿肚子話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