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茜,不許胡言亂語。”唐師師不冷不熱頂了一句,“紀心嫻是半主,而我隻是婢女,她尊我卑,哪有什麼輩分不輩分的?你再亂說,我就不幫你遮掩了。”
馮茜連忙討饒。趙承鈞在王府中的地位至高無上,沒人敢掰扯靖王,唐師師稍稍冷臉,馮茜就不敢繼續說了。
要是真被唐師師捅到靖王那裡,她們所有人都討不到好。
馮茜碰了個沒臉,沒一會就悻悻走了。唐師師松了口氣,如今已到了日落時分,唐師師無心回去抄書,幹脆直接回蒹葭院了。
反正她在書房不過掛名,就算偶爾不去也沒有影響。今天趙承鈞又不見人影,想來不會知道她曠工的。
唐師師心安理得回到屋子,用膳洗浴後,她打發掉下人,自己捧著湿淋淋的長發,一邊擦頭發,一邊翻書。
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情,時間長了,已成本能。唐師師本是習慣性掃過,在看到裡面內容時,瞳孔狠狠一縮。
她立刻扔開頭發,手指放在書頁上,逐字逐句讀上面的內容。等看完後,唐師師如遭雷擊,良久回不過神來。
在書中,今日被抬為妾室的人,是她。
但是現在,這個人卻從唐師師變成了紀心嫻。唐師師來回翻看,終於確定沒有任何錯誤,後面的目錄也全是唐師師得寵、仗勢欺人之類。
毫無疑問,今日本該是唐師師進入爭寵舞臺,從此角逐主線劇情的關鍵時刻,而現在,她卻完全錯過自己的劇情了。
第58章 情生
唐師師怔怔坐在羅漢床上, 湿漉漉的頭發貼著她的衣服,一會就將她的肩背打湿。而唐師師毫無所覺。
從唐師師得知劇情起,她不甘心自己香消玉殒的結局, 一直在努力地爭搶劇情, 爭奪女主高光。可是事實呢,她沒有搶來任何東西, 反而還把男主越推越遠。現在,她連自己的原定劇情也錯過了。
唐師師瞬間心慌意亂,連手指都開始抖。唐師師不停地安慰自己,沒關系,這隻是一次小小的脫軌, 並不會影響大局走勢, 很快劇情就會修復的。
可是唐師師心裡卻生出另一種聲音,那股聲音毫無來由,卻篤定地在她耳邊回響。
Advertisement
不會的。
這本書叫《舜華傳》,真正要緊的是周舜華的劇情。隻要周舜華和趙子詢的感情不出大亂子,盧雨霏到底扶持哪一個美人上位, 其實對總體路線來說並沒有影響。
周舜華不在了, 盧雨霏卻被趙子詢冷淡, 盧雨霏急需一個人替她爭寵。劇情中盧雨霏選擇了唐師師, 唐師師足夠漂亮, 這樣一個美人放在後院中,根本沒有男人忍得住。趙子詢隻要寵幸唐師師,那就是承了盧雨霏的好,時間長了,趙子詢便沒法再對盧雨霏冷臉。
本來唐師師是最佳人選,但是現在盧雨霏不知道顧忌什麼, 沒有選擇唐師師,而是和靖王要了紀心嫻。紀心嫻某種意義上和唐師師是同一種類型,漂亮張揚且沒有腦子,雖然遠不如唐師師美豔,拉攏男人的效果差些,但除此之外,差別也不大。
唐師師坐在榻上良久不動,手指越來越冰。她一心想要取代女主,沒想到,她自己卻更早一步被紀心嫻取代了。
唐師師撐住額頭,渾身仿佛被抽去力氣一般,頹然失力。
第二天,杜鵑高高興興喚唐師師起床,然而她在外面等了許久,都不見床帳裡動靜。杜鵑奇怪,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問:“姑娘,該起了,再不起書房那邊趕不上了。”
曾經唐師師最怕遲到,然而這次,杜鵑喚了好幾聲,唐師師都毫無動靜。杜鵑害怕了,連忙撩開床帳:“姑娘?”
唐師師背對著她躺在床幔裡,烏發堆散,雙眼閉闔,半張臉埋在被子裡,看起來美麗又脆弱。杜鵑放輕了聲音,低低問:“姑娘,您怎麼了?”
唐師師沒有睜眼,臉往被子裡埋了埋,說:“我不舒服。去書房那邊告假吧,今日我不去了。”
杜鵑嚇了一跳,連忙坐到床沿,急問:“姑娘您哪裡不舒服?是昨夜受了風?奴婢這就去叫太醫。”
杜鵑站起身,急忙就要往外跑,被唐師師低聲叫住:“別折騰了。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杜鵑欲言又止,她覺得今日的姑娘很不對勁,可是看著唐師師蒼白的臉色,杜鵑不敢再說,生怕刺激到她。杜鵑在床邊幾案上放了熱水,放下帷幔,悄悄退出去。
杜鵑走到外間,連忙對眾丫頭使眼色,示意她們全都出來。眾人不明所以地跟出來,問:“杜鵑姐姐,怎麼了?”
“姑娘今天心情不好。”杜鵑低低嘆了一聲,說,“荼蘼,你腿腳快,快去書房稟告劉公公,說今日姑娘不去了。”
唐師師在床上躺了很久,她早就沒有睡意了,即便閉著眼睛也睡不著。盡管如此,她也不想動彈。
唐師師渾身陷在柔軟的錦被裡,像是躺在雲層中一樣,輕飄飄的,沒有著力點。唐師師閉著眼睛,一直在想,她這幾年,到底做了什麼。
她心氣高,不甘人下,永遠像打了雞血一樣爭奪奮進,無論遇到多少挫折,她轉頭就能重新樂觀起來。先前唐師師屢選屢錯,好幾次犯了幾乎致命的錯誤,可是唐師師一直安慰自己,沒關系,劇情還沒有展開,她搶佔了先機,一定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然而昨夜給了她當頭一棒,屬於她的劇情已經展開了,但是由於唐師師前期的事情,因果一環影響一環,反而讓她徹底脫軌。
她失去了被立為侍妾的機會,同樣,也失去了日後得寵、宮鬥等一系列機會。原書中的她雖然不得善終,但畢竟爬到了妃位,也曾有過盛寵無二的風光。如今呢,她連成為妃嫔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野心,她的欲望,她想要出人頭地的夢想,全成了一場空。
唐師師將臉埋在枕頭中,吧嗒吧嗒流眼淚。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被人暗算入宮,被唐燕燕奪走婚事,被宮人坑害欺負,她都沒有哭。
這一哭宛如放開了閘,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唐師師正哭得無法自抑,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門就被推開了。
門口無人通報,可是唐師師一下子認出了他的腳步聲。
唐師師怔住,連淚都止住了。他怎麼會來這裡?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接見外臣才對。
然而腳步聲已經停在床帳外,他停了停,沒有貿然掀開簾子,而是問:“你怎麼了?”
唐師師臉上淚痕還沒幹,她眨了眨眼睛,眼淚不知為何又控制不住:“王爺?”
趙承鈞微微嘆氣,他實在拿她沒辦法,隻能坐到床邊,顧不上禮教,伸手掀開帷幔:“是我。你怎麼哭了?”
唐師師眼淚掛在臉上,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趙承鈞怎麼來了?這可是她的閨房……不對,她現在還沒穿好衣服!
唐師師僅著中衣,無論見誰都非常不妥當,而趙承鈞還是個男人。唐師師半個身體都僵硬了,木頭一樣攥緊被子,說:“王爺,小女不知您大駕,衣冠不整,有失禮儀……”
“無妨。”趙承鈞心想他都出現在這裡了,還有什麼禮儀可言。事到如今,該越的、不該越的界都越了,還講究什麼禮法。
趙承鈞看著她緊繃的肩膀,知道她緊張,便抬高視線,隻落在唐師師烏黑的頭發上,沒有去看她身體其他部位。之前沒注意過,現在看,才發現她的頭發極長,又黑又亮,逶迤在塌上蔚為美觀。
趙承鈞怕嚇到她,放低聲音,道:“你放心,劉吉在外面守著,別人並不知道我來過,不會影響你的名譽的。”
唐師師突然將臉埋入枕頭中,趙承鈞微微嘆氣,問:“到底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唐師師埋著臉搖頭,悶聲悶氣道:“沒有,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不能不吃飯。”趙承鈞知道她情緒不對,也不戳穿她,道,“先起來吃東西,有什麼話慢慢說,不能和自己身體過不去。”
唐師師還埋在枕頭裡不動,趙承鈞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我在外面等你。”
他說完後,床榻邊緣一輕,腳步聲漸漸遠去,連臥房的門都合上了。
唐師師等了片刻,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她望著門的方向,難以理解。
為什麼呢?唐師師有自知之明,她在書房中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如果她不出聲,恐怕失蹤一上午都不會有人發現。她不過是告了一天假,為何趙承鈞會親自追過來?
從男人對女人的角度,一個人男人溫柔小意,溫聲細語,必是為了色。可是剛剛,趙承鈞坐在床邊,眼睛沒有亂看,身體也沒有任何不軌舉動。他沒有借著唐師師心情不好而直接上手,反而將她情緒安撫好,就主動退出去,甚至為她關上了門。
她自認無才無德,身上的財產根本不夠趙承鈞看,唯一有的美色,在趙承鈞眼裡似乎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