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婆子們被嚇到了,齊齊低頭:“老奴不敢。”
唐師師如今金貴,婆子們哪敢說唐師師不好。資歷最長的那個婆子暗暗給眾人使了個眼神,賠笑道:“王妃說的是,她們也是關心王妃,一不留神僭越了。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們計較,老奴這就給王妃送賬本過來。”
婆子說著,頻頻打眼色,剛才質疑的那幾個人幹笑著彎腰,嘴裡不住討饒:“王妃饒命,奴等知錯。”
唐師師收了眼神,淡淡道:“行了,起吧。沒事就退下吧。”
“老奴遵命。”
婆子們相繼退下,門口,彤秀停在門外,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進屋給唐師師道萬福:“王妃金安。王妃,門房送來許多邀約帖子,請王妃過目。”
是外面的邀帖,唐師師來了興致,說:“拿上來吧。”
彤秀應是,上前遞來帖子。唐師師翻開最上面的一張,看見上面寫著鄭老夫人。唐師師想了想,隱約記起來這是一位年紀頗大的老夫人,當初趙承鈞選世子妃,就是託了鄭老夫人說媒。
和盧雨霏有關系,似乎還和奚夫人關系不錯,唐師師想都不想,就把帖子扔掉。
盧雨霏和彤秀看到唐師師的動作,都驚訝了。彤秀拐彎抹角地提醒:“王妃,這位是鄭老夫人,素得王爺敬重。當年娶世子妃時,就是鄭老夫人說的媒。”
“我知道啊。”唐師師坦然地望著彤秀,“這和我不想去有什麼關系?”
彤秀啞然,一時說不上話。對啊,唐師師不是剛剛進門不敢得罪任何人的新婦,也不是急需站穩跟腳的寒門王妃,她背後有太後撐腰,肚子裡有孩子保障,委實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了。
鄭老夫人德高望重又如何,聲望再高,能高得過姚太後?
唐師師一個個往後面看,盧家的帖子,扔掉;李家的,路太遠,扔掉;奚家的,想都不必想,遠遠擲開。
唐師師帖子一個扔一個,挑三揀四,毫不遮掩。後面還有一疊,唐師師懶得看了,直接將蓋子一合,推給彤秀說:“我不想看了,扔掉吧。”
彤秀眉頭快速地跳了跳,最後選擇沉默,安安靜靜地把盒子撤下去。彤秀蹲身撿散落的帖子,有一張落在盧雨霏腳邊,彤秀正要拿時,見盧雨霏蹲下,提前一步撿起請帖,遞給彤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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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秀抬眼看了看盧雨霏,點頭示意,重新撤開距離。這時候管事婆子將賬本送來了,丫鬟們怕唐師師看賬本累,又是拿靠枕又是換養神湯,忙得不亦樂乎。
在一眾紛亂中,唐師師坐在人群中心,坦然自若地低頭看賬本,沒有絲毫不適。仿佛,她生來就該被眾人圍著,享受所有人為她跑前跑後。
盧雨霏垂下眼睛,心中再一次嘆氣。自從唐師師封妃後,盧雨霏嘆氣的次數比以前一年都多。之前盧雨霏從沒有在意過,等有了唐師師對比,盧雨霏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多麼卑微,她的生活多麼無奈。
一個女人的生活會從她的臉上表現出來,唐師師剛剛來靖王府時,雖然嬌氣,但並不是這樣肆無忌憚的性子,她亦會看人眼色,阿諛奉承。一年過去,曾經那個小心翼翼的唐師師不見了,現在的她敢隨手扔鄭家的請帖,敢公然呵斥經年的老奴,敢理直氣壯地要求看賬冊。
盧雨霏既覺得唐師師不賢不孝,又羨慕她可以隨心所欲。隻有被偏愛的人,才有底氣揮霍。
而給唐師師底氣的人,不必想,自然是靖王。
晚上,趙承鈞回來時,意外地發現燕安院竟然是安靜的。他進正房後,下意識尋找唐師師,丫鬟在旁邊輕聲提醒:“王爺,王妃在東耳房。”
趙承鈞走到最東邊,發現她靠在軟墊上,正聚精會神地看賬本。趙承鈞在門口看了一會,輕輕咳嗽。
唐師師驚醒,這才發現趙承鈞回來了。她連忙站起身:“王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讓人通報……”
“是我沒讓他們傳。”趙承鈞止住唐師師的話,走到她身邊,自然而然垂眼,“看什麼呢?”
“賬冊。”唐師師並沒有掩飾,這是王府的賬本,她既然敢敲打那些老奴,就不怕趙承鈞知道這件事。果然,趙承鈞並不在意,隻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你喜歡就去看吧。但是記得掌握分寸,不要累到自己和孩子。”
“我知道。”唐師師合上賬冊,今日的查賬暫告一段落。她跟在趙承鈞身側,走出耳房,問:“王爺用晚膳了嗎?”
“沒有。”
“那正好。”唐師師笑道,“剛才廚房把飯菜送過來了,我這就讓他們擺飯。”
趙承鈞聽到皺眉:“我說過,你不必等我,按時吃飯就是。”
“我偏不。”唐師師拿喬的理直氣壯,她微微揚起下巴,說,“這是王爺您自己說的,讓我不要委屈了自己,其他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為我讓步。如果沒人陪我,我容易胃口不好,那就勞煩王爺委屈自己,前來將就將就我了。”
趙承鈞失笑,輕輕點她的眉心:“油腔滑調。”
唐師師並不怕他,反而攔住他的手指,嫌棄地推開:“不要碰我的額頭,我今日好不容易貼了花鈿,你小心給我弄歪了。”
趙承鈞被頂撞的習慣了,壓根不在意這小小的出格。他反手握住唐師師的手,攬住她肩膀,帶著她往飯廳走:“走吧,你餓了許久,孩子要受不了了。”
“王爺隻關心孩子?”
“……還有你。”
日近深秋,飯後,天色很快就黑下來。唐師師沐浴後,將丫鬟都打發出去,自己在房間裡梳頭發。趙承鈞在東間看書,臥房裡靜悄悄的。
唐師師眼睛不由落向紅木箱,這裡面有她的衣服和天書。以前唐師師每日都要檢查劇情,然而自從她搬到燕安院,和趙承鈞同住後,唐師師很少有機會看書。
白日人來人往都是丫鬟,晚上又有趙承鈞,自從上次看完,唐師師再沒找到機會翻劇情。她猶豫了一會,還是覺得不能大意,趙承鈞這廝又陰又能忍,在他面前搞花樣,翻車的一定是她自己。
唐師師收回目光,繼續梳頭發。過了一會,趙承鈞放下書回來,見唐師師還坐在梳妝鏡前,訝道:“你怎麼還在梳發?”
唐師師這才意識到她走神了,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唐師師裝作無事般放下齒梳,說:“我隨便梳的。最近頭發長得特別慢,多梳頭發能快一些。”
趙承鈞靜靜注視著唐師師,她在心虛。如果不心虛,解釋什麼?
趙承鈞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說道:“天色晚了,該就寢了。”
唐師師不情不願“嗯”了一聲,往床上走去。她熟練地爬上床榻,整理被子時,她看到床上兩床錦被,微微愣怔。
被面輕輕塌陷,趙承鈞坐到床沿,問:“想什麼呢?”
唐師師嘴唇抿了抿,她猶豫良久,還是說了出來:“王爺,今日馮嬤嬤就走了。”
趙承鈞等了一會,不見下話,驚訝道:“是啊。你想問什麼?”
唐師師之前一直避而不談,似乎隻要她不觸碰,這個問題就不存在。現在馮嬤嬤走了,唐師師再也無法忍耐。
她抱著一種早死早超生的心態,豁出去問:“王爺,先前她們說的話並非全無道理。關於納妾一事……您如何安排?”
趙承鈞眼眸微動,目露了然之色。原來,她擔心的這個。趙承鈞神情不變,淡淡說:“那天我已經安排好了,不考慮納妾,日後也不許再提。”
唐師師不由皺起眉,似乎聽到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趙承鈞不動聲色,問:“不然呢,你是怎麼想的?”
趙承鈞說完,截在唐師師回話前,似是而非地提點了一句:“這裡沒有外人,你盡可說心裡話。”
唐師師正要說話,被趙承鈞這句話攔住。她頓了好一會,似乎在斟酌語言,最後徹底放棄,實話實說道:“王爺,若說您納妾我有多高興,必然是假話。但是,您為什麼不納呢?”
趙承鈞聽到她前一句,才悄悄地松口氣。她要是甩出來一句三從四德賢婦不妒,就該趙承鈞頭疼了。幸好,唐師師沒說那些鬼話。
他放下心,至於後面的問題,那就完全不重要了。趙承鈞將唐師師的頭發束起,全部撩到另一邊,然後給她正了正靠枕,說:“為什麼一定要納妾呢?如今我的生活剛剛好,應付你一個就夠我頭疼了,我何必再給自己添麻煩。”
這其實是趙承鈞真話,但是唐師師並不信。或者說,她壓根不相信男人會忍住情欲的誘惑,一心過苦行僧生活。唐師師忍住尷尬,飛快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嗫喏道:“可是,我已經顯懷,做什麼事都不方便。王爺都不介意嗎?”
趙承鈞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唐師師頭頂,將她剛剛梳好的頭發揉得雜亂,說:“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能控制自己。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控制不了,與牲畜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