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剛才對著趙子詢大談唐師師如何如何,等真見了人,書生竟然連頭都不敢抬。久聞靖王的王妃非常漂亮,但是,這也太漂亮了吧。
難怪靖王不肯殺她,這樣的美人,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舍不得。
好在尷尬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杜鵑提著醒酒湯回來了。唐師師示意杜鵑將食盒遞給趙子詢,說:“前面還有應酬,我就不打擾世子了。醒酒湯要趁熱喝,世子自便。”
她說完,帶著眾多扈從揚長而去,如一場清夢般飄然而逝,就快就看不到了。唯有一股暗香遺留在花園裡,似有非有,似散非散,不斷提醒趙子詢剛才的事情。
趙子詢手裡提著食盒,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悵然若失。書生在一旁咋舌:“這便是靖王的王妃?也太年輕了吧,一點都看不出來剛生了孩子。”
“是啊。”趙子詢低頭,靜靜看著手中精致典雅的食盒,“一點都看不出來。”
唐師師走出許久,臉上表情都淡淡的。杜鵑察言觀色,悄悄問:“王妃,您不高興?”
“沒有啊。”唐師師勾唇一笑,悠悠道,“本王妃最是古道熱腸,樂於助人。幫助了世子,我為什麼要不高興呢?”
杜鵑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她覺得唐師師的情緒不太對,但是又看不出來哪裡不對,索性拋開不管,說道:“王妃幫了世子,世子和世子妃也會反過來孝敬王妃。這樣一來一往,王妃和世子的關系越來越融洽,我們王府和和美美的,多好。”
唐師師笑了笑,沒接話。和和美美?怎麼可能。
趙子詢剛剛正在和書生說她的事情吧,見她出現,馬上打住了。他想要殺她的心,竟然還不死。
她自認在成為王妃後,一直對趙子詢以禮相待,沒有在趙承鈞面前詆毀過他一句。她一心想和男主結個善緣,將來做個有名無實、清闲安分的嫡母皇太後,沒想到,男主並不願意宮裡有兩個太後。
留子去母。呵,趙子詢就這樣回報她。
唐師師今日不知道走了什麼運氣,總是能撞到別人密謀現場。唐師師回花廳時,不想興師動眾,所以沒驚動眾人,走了側門。沒想到她剛進門,正巧聽到盧家婆媳和盧雨霏說悄悄話。
盧太太問:“雨霏,你有消息了嗎?”
唐師師停住,立刻示意身後的丫鬟安靜。唐師師沒聽到盧雨霏回答,不過,想來盧雨霏的回應並不樂觀,盧太太長嘆一口氣,說:“菩薩也拜了,藥也吃了,為何還懷不上?你純孝至善,菩薩連她都賜子了,為什麼不保佑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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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想,盧太太話中的“她”,必是指唐師師。片刻沉默後,盧家大少奶奶說道:“娘,您也別太逼著世子妃。世子妃還年輕呢,說不定再等等,肚子裡就有好消息了。”
“等等等,我等得起,世子等得起嗎?”盧太太怒道,“那位孩子都滿月了。聽聞這些天王爺時常往內宅跑,更甚者親手抱孩子,這才一個月,王爺就把那對母子寵成這樣,等時間長了,哪還有你們的立足之地?”
盧家大少奶奶聽著嘆氣,她對盧雨霏說:“世子妃,你也該抓緊了,得趕快生下嫡長孫來。有了孩子,你才算真正在王府站穩跟腳,而且有另一個小孩子爭寵,也不至於讓王爺把所有寵愛都給那邊。”
杜鵑氣得瞪大眼睛,恨不得站出去和她們理論。唐師師對丫鬟們比了比手,示意她們安靜,悄悄隨她來。
唐師師繞到側門,在牆外繞了一圈,重新大張旗鼓地進門。這回有丫鬟跑進去稟報,唐師師走到側廳,笑著說:“盧太太怎麼躲到這裡來了?難怪我在花廳找了許久,都不見盧太太。”
盧家女眷見到唐師師,紛紛站起身。盧太太趕緊迎接到門口,笑著陪唐師師落座:“我許久不見女兒,害怕她在王府做錯事,於是便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敲打她幾句。王妃,這些天,小女沒給您添麻煩吧?”
“盧太太這是說什麼話?”唐師師笑著睨了盧雨霏一眼,盧雨霏頓時全身緊繃。唐師師收回視線,不緊不慢道:“世子妃知書達理,賢惠大度,幫了我不少忙,怎麼會添亂呢?”
盧太太和盧雨霏都松了口氣。唐師師是盧雨霏的婆母,還是隔了一層的嫡婆婆,簡直是婆媳關系中最難處的那一種。要是唐師師說盧雨霏不好,不光盧雨霏,連盧太太、盧家嫂子都沒臉再上王府的門。
盧太太說:“王妃仁德,願意包容她。小女在家被她爹寵壞了,辦事冒冒失失的,我生怕她在婆家也這樣。幸好有王妃在,願意好好教她。”
盧太太對著唐師師說這些話頗有些不自在,唐師師實在太年輕了,按年紀當她的女兒都使得,但現在盧太太卻要好聲好氣地恭維唐師師,就為了讓女兒在婆家的日子好過一點。
盧太太想到這裡頗為唏噓,再往前一年,唐師師在王府裡隻是個侍女,盧太太作為世子妃的娘家人,每次上門多麼風光,哪裡注意過一個小小的侍女?沒想到現在,就輪到她們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巴結唐師師了。
唐師師笑道:“兒媳半個女,世子妃便和我的親生女兒一樣,教導她是我的分內之事。世子妃聰明伶俐,一點就通,沒什麼不好的。不過……”
唐師師這一句不過,把盧太太和盧雨霏的心都提起來了。盧雨霏臉色蒼白,盧太太也訕笑著,問:“她哪裡不好?王妃不必顧忌我,她若是做錯了,就該說。”
“可能是我太吹毛求疵了。”唐師師笑著看了盧雨霏一眼,搖頭道,“沒什麼,盧太太就當沒聽到吧。”
唐師師這樣一說,誰能當沒聽到?盧太太坐都坐不住了,盧雨霏趕緊福身行禮,肅容道:“兒媳惶恐,請王妃不吝賜教。”
眾人圍著唐師師好說歹說,唐師師才屈尊纡貴,慢慢說:“仔細論起來也不算世子妃的錯處。世子妃進門兩年來,事事盡心盡力,唯有一處不妥,那就是沒有子嗣。”
盧雨霏愣住了。唐師師說完後嘆了一句,道:“盧太太你也知道,在皇家,最看重的就是子嗣。世子今年都十九了,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這個年紀對於皇家來說,有些太大了。”
盧太太和盧家嫂子一齊失語。自家姑娘無子,母親和嫂嫂哪能在婆家面前抬起頭來?
盧太太訕訕地笑,頗有些討好地問:“那依王妃看,該怎麼辦?”
“我哪知道該怎麼辦呢。”唐師師用扇子遮著嘴,莞爾一笑,“我隻是一個年輕的新人,雖然輩分上是他們母親,但是資歷太淺,哪敢管世子和世子妃的事?這些事,自然看世子妃如何安排了。”
這時候,唐師師仿佛才看到盧雨霏還維持著蹲身的動作一般,連忙道:“世子妃,你這是做什麼?都怪我,剛剛忙著說話,竟然沒瞧見你行禮。世子妃快起來吧!”
唐師師話音剛落,燕安院的丫鬟就半是扶半是架地拉盧雨霏起來。盧雨霏臉色已經慘白一片,盧太太尷尬地笑了笑,說:“王妃這話實在讓我無地自容。盧雨霏是您的晚輩,別說是子嗣之類的事,就算是您打她罵她,我也隻有給您叫好的份,哪會有二話呢?說來怪我,是我這個母親沒有思慮周全。她還有幾個陪嫁丫鬟,正好開了臉,送給世子伺候,如果能早日生下子嗣,那就是她的功德了。”
“這樣啊。”唐師師握著扇子,不緊不慢道,“我記得世子妃身邊足有四個陪嫁丫鬟,要是都開了臉,誰來伺候世子妃?”
盧太太梗住,唐師師一句話,竟然釘死了所有丫鬟都開臉。盧雨霏身邊已經有三個妾室了,若是再加四個,她要如何過活?
但是盧太太看著唐師師的笑臉,愣是不敢反駁。她勉強笑了笑,說:“無妨,伺候的人多得是,我這裡有兩個多餘的丫鬟,正好留給她。”
唐師師眼睛緩慢掃過盧太太身後的丫鬟,她的眼睛形狀優美,黑白分明,此刻含笑看著人,幾乎叫人驚心動魄。
兩個丫鬟氣都沒法喘了,唐師師倏忽收回眼神,笑著點點頭:“好啊,既然盧太太早有安排,我也不方便插手,那就這樣吧。”
唐師師說完納妾的事後,花廳派人來找,說小郡王醒了,哭著要找母親。唐師師回後院看孩子,盧家女眷送唐師師到門口,目送唐師師被眾人簇擁著,眾星拱月般離去。
盧雨霏低聲問:“娘,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別說了。”盧太太嘆氣,“我們都低估她了。這位年輕貌美,正當風華,又給靖王生下第一個兒子,以後得寵的時間恐怕長著呢。你鬥不過她的,能避則避吧。”
盧太太發現她們是真的看錯了,唐師師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下手卻極其狠毒。他們才剛剛說了唐師師壞話,緊接著唐師師就過來施壓,敲打之意委實太直白了。
她不光是敲打盧雨霏,更是敲打盧雨霏背後的家族,讓所有人都沒臉。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是個胸大無腦的花瓶呢?
是盧太太大意了,奚家風光了七八年,卻在唐師師手下铩羽而歸、淪為笑柄。那時候,盧太太就該明白的。
盧雨霏茫然一會,問:“那四個丫鬟,當真要……”
盧太太和盧家少奶奶都不說話,盧雨霏便明白了。盧太太不忍心再看女兒,用帕子拭淚道:“女兒,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你忍一忍就好了。放心,那幾個丫鬟賣身契都在娘手裡,等她們生下孩子來立馬發賣,將孩子抱到你身邊養,也算是你生的。”
盧雨霏垂下眼,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一早,唐師師抱著趙子诰曬太陽,丫鬟站在唐師師身邊,說:“世子妃真是賢德呢,昨日散宴後,世子妃將四個陪嫁丫鬟叫到屋裡,勉勵了一通後,竟然一次性給四個丫頭都開了臉。今日到處都在說這件事。”
“是嗎?”唐師師不痛不痒地應了一聲,問,“那世子怎麼說?”
“世子沒有收用,而是勸世子妃不要多想,然後,就去周美人屋裡了。”
唐師師輕輕一笑,果然呢,多情的人最薄情,趙子詢這樣說,盧雨霏怎麼可能不多想?就算盧雨霏本來不願意,現在,也一定要將這四個丫鬟塞給趙子詢了。
要不然,周舜華越來越得寵,哪還有盧雨霏立足之地?不過這本就是唐師師的目的,她巴不得趙子詢的後院亂起來,越亂越好。
唐師師將趙子诰抱起來,耐心地逗他笑。趙子诰似乎感覺到母親在陪他玩,咧嘴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