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南陽是趙承鈞的姐姐,說一句長幼有序不過分。姚太後和姚沛兒坐在最上方,南陽大長公主坐首席,唐師師便在第二席。
雖然席位比南陽大長公主後了一位,可一點都不影響唐師師引人注目。
眾人看著燈光下神採奕奕、顧盼生輝的靖王妃,一點都不奇怪靖王為什麼會折腰在這位裙下。她們這些女人看著都心旌動搖,何況男人呢?
唐師師畢竟長得漂亮,受靖王寵愛她們都能理解,但是等開宴後,姚太後也對唐師師青睞有加,就讓眾夫人大跌眼眶了。
開宴後沒多久,姚太後主動倒了一杯酒,舉杯看向唐師師。唐師師察覺到,連忙端起酒樽。
姚太後似乎是感慨萬千,嘆道:“一轉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年靖王駐守西北,替皇上分憂,乃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這一杯,哀家敬靖王妃。”
唐師師連忙說:“太後娘娘這話折煞妾身,王爺一心為國。能為朝廷效力,我們求之不得。”
姚太後笑道:“靖王心懷天下,今年還喜得麟兒,實乃喜上加喜。來人,把哀家那串佛珠拿來。”
馮嬤嬤遲疑:“娘娘,那串珠子是護國寺主持開光,為您護體積福的。這十多年來您從不離身,恐怕……”
“拿來吧。”姚太後淡淡說道,“我已經是個垂垂老妪,還有什麼福可積。不如賜給小孩子,護他長命百歲,一世安康。去拿吧。”
馮嬤嬤不再說什麼了,躬身道:“奴婢遵命。”
殿中眾人不知不覺都停下動作,靜靜看著上面這一幕。馮嬤嬤很快將佛珠取來,停在姚太後身側。姚太後擺擺手,說:“拿給靖王妃吧。哀家沒什麼可送的,唯有跟了許多年的佛珠,還算有些禪性,便留給靖王的小郡王護身吧。”
馮嬤嬤畢恭畢敬地將佛珠拿到唐師師身邊,唐師師驚訝,忙道:“這是太後娘娘的貼身之物,妾身怎麼敢……”
“靖王妃,不必推辭。”姚太後坐在上首,淡淡開口,“這是哀家做長輩的一點心意,你收下便是。”
話說到這個程度,唐師師再推辭就是不知好歹了。唐師師起身,鄭重給姚太後行禮:“妾身替诰兒謝過太後娘娘。”
姚太後緩緩笑著,道:“宮裡什麼都好,唯獨孩子少。等天氣暖起來,靖王妃要常帶著小郡王入宮,哀家人老了,就喜歡看年輕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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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師福身:“妾身遵命。”
唐師師站直,從盤子上拿起佛珠,轉身叫丫鬟收好。丫鬟們不敢大意,連忙包在錦帕裡,貼身放好。
無論姚太後這話是真情還是假意,她當著眾人的面賞賜唐師師之子,就是給靖王和唐師師體面。宴席上眾夫人看著,又羨又嘆。
宮裡的東西無論漏點什麼都是賞賜,但是賞賜和賞賜不同,拿到的東西離上位者越近,就表明越受寵信。皇帝賜自己沒吃完的菜給臣子,被視為君臣同心之佳話,姚太後送自己身上戴了十多年的佛珠給唐師師的兒子,委實是天大的顏面。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唐師師此人深不可測。她俘獲了靖王不說,連姚太後都對她親信有加。要知道,靖王和姚太後可有舊仇啊。
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真想不到,當初秀女中看起來最傻的那個,反而是心機最深沉、手段最高超的。眾命婦稱奇的同時,內心對唐師師的忌憚也強烈起來。
此女演技竟爐火純青至斯,委實恐怖!
第115章 廢長
今年的除夕宴, 無疑唐師師是全場焦點。不光姚太後和唐師師有說有笑,素來沉默的姚皇後也破天荒開腔,主動找唐師師聊天。一晚上,唐師師都風光無兩, 無人能及。
周舜華看著眾人對唐師師追捧有加, 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她就坐在唐師師身後, 她比唐師師更優秀更努力,可是, 沒人能看得到周舜華。
因為她隻是世子側妃, 不是王妃。
任鈺君同樣像個隱形人一樣坐在唐師師身後,和周舜華隻隔了半臂距離。任鈺君借著倒酒的動作,輕聲對周舜華說:“羨慕嗎?可惜, 風光都是人家的,你隻是個無名無分的妾。”
周舜華被激怒,面無表情地看向任鈺君:“任姐姐這話, 仿佛你成了正妻一樣。”
“沒錯,我也是妾。”任鈺君看起來絲毫不在意, 笑道,“可是我沒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從不和人比較, 也不想超越什麼人。不像有些人, 心比天高, 命比紙薄。”
周舜華默默咬牙,臉色難看起來。任鈺君舉起酒樽, 對著周舜華敬了一杯, 慢悠悠環顧四周:“剛才沒注意, 現在仔細看, 原來宴席上有許多熟人。我在安寧侯府不受重視, 認識的人不多,但周妹妹家族強盛,自小嬌寵,恐怕有不少閨中密友吧。現在這些人要麼嫁入高門當少夫人,要麼嫁給進士郎當官太太,她們都搶著和王妃攀談,卻沒人搭理你呢。曾經的好友如此勢利,真讓人唏噓。”
周舜華穩住心緒,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問:“今日任姐姐怎麼了,為何格外傷感?”
“昨日黃花,今非昔比,顧影自憐罷了。”任鈺君眼睛掃了眼周舜華的肚子,意味不明地笑道,“周妹妹有孩子傍身,自然不懂我這種落寞人的心情。即便是妾,都能讓世子為你滅殺正妻,周妹妹果然厲害。”
周舜華沉著臉,默然不語。周圍觥籌交錯,金碧輝煌,周舜華卻被那些光晃得眼暈。周舜華看向最上方,盯著大殿中燈光最亮的地方,突然道:“貴妃也是妾,但是那些人給貴妃敬酒時,可沒見她們在意妻妾有別的規矩。”
任鈺君愣了一下,驟然失笑:“皇上的妾,那能叫妾嗎?周妹妹,你哪來的膽子和貴妃比?”
周舜華沒有說話。但是她心裡卻在想,為何不能。
她非但要做最尊貴的妾,甚至要當天底下地位最高的皇太後。以周舜華這兩年的觀察,靖王絕非安於平凡之人,等靖王起兵之日,就是趙子詢大放光彩之時。
小皇帝荒唐,姚太後幹政,這對祖孫並不得民心。趙承鈞若真想起兵,區區金陵根本不成問題。
到那時,趙子詢身為靖王府的世子,也會跟著水漲船高。現在周舜華是妾,再等幾年,她就會是太子的寵妃。盧雨霏已經生不出孩子了,等周舜華成功將孩子誕下,她取代盧雨霏的位置隻是遲早的事。說不準,周舜華能直接被封為太子妃。
她現在所受的冷落,都是為了有朝一日,一飛衝天。
然而這些,任鈺君這個怨婦絕不會懂。就算她懂,沒有世子寵愛,又能做什麼呢?現在周舜華幾乎沒法想象,最開始的時候,她和任鈺君竟義結金蘭,以姐妹相稱。
可憐她一片真心,終被任鈺君辜負了。
周舜華不想再看任鈺君,借口醒酒,去外面透氣。她不想回去看眾人奉承唐師師,便躲在背陰地,靜悄悄想心事。
外面的燈被風吹熄了,周舜華坐在樹下,竟然完全被陰影遮住。兩個宮女抱著盤子從另一側走來,一邊走一邊說話:“太後娘娘今天非常高興,竟然下令,上元節要去攬月樓過呢。”
“這麼好?我早就聽太監說過,秦淮河的燈景漂亮極了,比之天上也不差。這次,我們終於能跟去看看了。”
“可不是麼,這次全託了靖王妃的福。聽說靖王妃沒來過金陵,對秦淮河的燈神往已久,太後娘娘聽了高興,就下令大辦上元節,帶皇上皇後和內外命婦一起去宮外看燈。依我看,太後娘娘是想撮合皇上和皇後呢。”
“這是主子的事,你管那麼多做什麼?隻要能出去,主子們做什麼都行。”
“倒也是。唉,我開始覺得皇後命好,現在看來,靖王妃才是命最好的。夫婿寵愛,兒子聽話,還有太後娘娘撐腰。真是要什麼有什麼。”
另一個宮女嘁了一聲,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這還不止呢。上次靖王妃進宮的時候,我聽太後娘娘和嬤嬤說過,有意立王妃的嫡子為世子。靖王妃不隻是王妃,等兒子長大,人家還要當老太妃呢。到時候西北封地上就屬她最大,不愁吃不愁穿,還有兒子孝順,那才是真正享福的命。”
宮女驚訝,問:“可是,靖王府不是有世子嗎?”
“嗨,廢掉就行了,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這種事你還見得少嗎?”另一個宮女不在意道,“再說了,世子是養子,靖王妃生的卻是親兒子。說不定,靖王也想廢長立幼,順水推舟呢。”
“也是,又不是沒有親生兒子,自家爵位還能落到外人手裡?”
兩個宮女正在絮絮說話,回廊後忽然傳來重重一聲咳嗽。馮嬤嬤站在燈光下,冷冷看著她們:“你們在做什麼?不去裡面伺候,在這裡闲話什麼?”
兩個宮女嚇了一跳,慌忙行禮,頭也不敢抬地跑遠了。等宮女走後,馮嬤嬤在四周望了望,沒見著人,才放心地折身回去。
周舜華躲在暗處,緊緊捂著嘴,眼睛瞪得極大。
太後和靖王,竟然生出了廢長立幼之心!更讓周舜華不寒而慄的是,太後已經和唐師師說過這件事,看唐師師的態度,應當是默認了。
天吶,世子為靖王鞍前馬後,費心費力,靖王和唐師師卻在背後做這種事!周舜華既氣憤靖王夫妻道貌岸然,又心疼趙子詢被人利用,隱隱的,還生出一股惶恐。
若是趙子詢被廢……那靖王府,以及日後的天下,就和周舜華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她至死,都隻是一個卑微的、不入流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