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師是“溫柔敦厚”的王妃,小郡王的生母。而世子呢,因為一個女人,就敢和王爺鬧對立。劉吉從一開始態度就很鮮明,他的心思全部撲在趙子诰身上,對趙子詢隻維持面子情,現在,越來越多人將目光投向趙子诰,畢竟,這才是親生的。
不需要唐師師做什麼,他們自己就離心了。
唐師師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一開心就想給別人找不開心,唐師師拿捏著慈母的架勢,對丫鬟們說:“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府裡頻頻出事,世子都掉了兩個孩子了。我身為王妃,卻沒能管好王府,反而讓王府子孫頻繁夭折。這實在是我的過錯。”
丫鬟們勸道:“王妃,您勿要自責。這和您沒關系,興許,是世子的子嗣緣還沒到吧。”
唐師師嘆氣:“世子年紀已經不小了,他成婚也不晚,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沒孩子。要我說,現在根本不必講究嫡庶,無論男女,隻要能生出來就好。可惜,世子的兩個孩子都和王府沒緣。””
奶娘是外面找來的人,不同在高門大院裡伺候慣了的丫鬟,她脫口就出:“世子沒兒子,但王爺年富力強,正值盛年。既然世子院裡不跟心,那王妃和王爺多生幾個不就成了。”
丫鬟婆子們齊齊噤聲,唐師師垂眸看趙子诰,不置可否。奶娘慢慢意識到她好像說錯話了,頓時滲出一頭冷汗。
唐師師給趙子诰擦了擦嘴,輕輕說:“罷了,世子妃不在,這些事總得我多操心些。周側妃剛沒了孩子,心情悲痛,再加上流產傷身大,總要好生將養一段時間。一會挑兩個清秀端正、性情溫順的丫頭,送去伺候世子吧。”
如今王府大小事情,不過是唐師師一句話。再說嫡母給兒子賜人天經地義,婆子領命,福身道:“是。王妃想的真周全。”
唐師師嘆氣:“如今世子後院烏煙瘴氣,我不上心,還有誰上心呢?喜鵲,你去叫太醫過來,給周美人診一診脈,再好生開幾個調養身體的方子。周側妃不信我送去的補藥,那太醫開的,她總該信了吧?”
奶娘聽著簡直感動不已:“王妃您太善心了。我們街坊裡的婆婆,哪個恨不得把兒媳當牛馬使,您倒好,庶兒媳頂撞了您,您依然盡心盡力給她找太醫。哪家姑娘能在您手下當媳婦,真是積了三輩子的德。”
唐師師抿唇微笑,一邊謙虛,一邊滿意地聽別人誇她更多。唐師師演的過癮了,對喜鵲示意:“你把我的名牌拿上,去太醫院請太醫來吧。許太醫擅長婦科,如果許太醫沒有出去問診,就盡量請許太醫過來。”
“是。”
唐師師交代完後,剩下的事就不關心了。屬於她的戲份已經演完,至於太醫能不能請來,請來後怎麼說,都和唐師師沒關系了。
唐師師靠在軟枕上,懶洋洋曬著太陽,悠然看玉雪可愛的兒子在身邊爬來爬去。周圍還有丫鬟殷勤地給她送吃送喝,生怕把她累著。午後安逸,頗有些歲月靜好的味道,唐師師曬了沒一會,湧上一股困意。
她撐著額角,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她正想著要不要去睡一覺,外面有人開門,唐師師回頭,見喜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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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師師驚訝,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太醫呢?”
喜鵲雖然是丫鬟,可是出門時有小廝接送,如果車不方便,也會有小轎代步。她去請太醫,一來一回,至少要花費許多時間。
喜鵲福身,回道:“太醫院忙,今日不出外診。”
不出外診?唐師師本能覺得不對,問:“怎麼了?”
喜鵲四處看了看,悄悄說道:“聽說是皇上今日去後湖遊玩,不慎落到湖水裡了。救起來後皇上就發燒了,現在,太醫都在乾清宮,守著皇上呢。”
竟然是皇帝落水了。唐師師頗有些無語,皇帝荒唐愛玩,異想天開,那次上元燈節似乎把皇帝玩野了,動不動往外跑。今兒倒好,出去劃船,還把自己掉到水裡。
既然皇帝發燒,他們總不能和皇帝搶人,唐師師說:“既然皇上有恙,我等自然不該再去太醫院添麻煩。黃鸝,你將我的那串佛珠拿出來,我沒法進宮,就在王府裡給皇上靜心祈福。”
“是。”
今日下午,唐師師就在拈佛珠中度過。唐師師知道王府中的動靜不會傳到外面去,但是瓜田李下,小皇帝生病,她還是裝個樣子為好。
唐師師湊活地裝樣子,對於尋常人家來說,發燒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要出人命。但是皇帝不在尋常人之列,他身邊集結著全國最好的醫藥資源,落水而已,想來沒幾天就痊愈了。
姚太後,太醫院,包括眾多臣子,都是這樣想的。但是誰都沒想到,皇帝這一病,遲遲不見好轉,反而急轉直下。
姚太後憤怒地將佛珠扔到地上,串線斷裂,浸染著檀香的梵珠在金磚上來回彈跳。
內外伺候的人一齊低頭,偌大的乾清宮落針可聞。姚太後扔了佛珠還不解氣,她站起來,憤怒地指著太醫們罵:“庸醫,你們這群庸醫!諄兒隻是落了水,沒過多久就被救起來了,怎麼可能邪寒入體,回天乏術?他才十四,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撐不過半個月?”
太醫們深深俯身,長拜道:“微臣無能。”
姚太後卻像落入什麼魔怔中一樣,在地上走來走去,不斷喃喃:“哀家知道了,一定是你們給他下毒,想害死哀家的孫兒。說,是不是趙承鈞指示你們這樣做的?他給了你們多少好處?”
太醫垂著眼睛,沒人說話。楊首輔垂袖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全當沒聽到姚太後的危險言論。他見姚太後冷靜的差不多了,才上前,拱手道:“太後,老臣自然盼著陛下身體健康,康復如初。但是,皇上現在的狀況看著不太好,為了避免生亂,太後娘娘還是著手準備後事吧。”
第124章 驚變
楊首輔這句話說完後, 乾清宮鴉雀無聲。姚太後啞著嗓子,反問:“你讓哀家,準備什麼?”
楊首輔耷拉著眼睛, 一動不動盯著金磚上的縫。乾清宮的磚並不是金子鑄的, 而是御窯用特殊的黏土燒制,打十塊,隻留一塊,這樣耗費下來,一塊磚的造價不低於同等大小的黃金, 說是“金磚”名副其實。聽說這樣的金磚十分堅硬, 就算下面人挖地道,用最鋒利的匕首撬, 也撬不動任何一條磚縫。
帝王家的人如此害怕外人進宮殺他們, 卻忘了,動殺手的,往往都是自己人。就算鋪了再厚的金磚, 又有什麼用呢。
皇帝落水確實很巧合, 但是出去玩是皇帝自己說的, 落水時身邊帶著的是自己人, 回來後, 皇帝在太醫院和內閣眼皮子底下越病越重, 期間假手湯藥飲食的, 也全是姚太後安排的人。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場不慎落水,感染風寒, 最後病情惡化, 危及性命的悲劇。這樣的悲劇每天每地都在發生, 唯一不尋常的,就是此刻皇帝的叔叔靖王在京城。
巧合嗎?是很巧合。但是有什麼證據呢?姚太後非常懷疑皇帝是中了毒,為此她換了一波又一波太醫,甚至偷偷帶民間的郎中進來看過。然而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說皇帝風寒犯肺,不幸拉出陳年舊疾,能不能熬過全靠天意。
風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平時好好的一個人,得了風寒沒幾天就死了這等事,實在太常見了。姚太後隻是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已經給自己的兒子準備過後事了,現在,又要輪到孫子了嗎?
白發人送黑發人,足足兩次啊。
姚太後深深地扶住額頭,她這些年來保養得宜,無論什麼時候都優雅從容,不慌不忙,現在,姚太後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垮了,臉上露出深刻的皺紋。楊首輔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姚太後已經這麼老了。
楊首輔人老成精,知道他該告退了。楊首輔輕輕退了兩步,腳步頓住,官袍下擺的仙鶴輕悠悠晃了兩下。楊首輔知道說這些話很不討好,但是,窗戶紙總是要有人捅破的,他若不說,就沒有人能說了。
楊首輔垂著眼睑,輕聲道:“太後娘娘,節哀。國不可一日無君,您也該考慮以後的事情了。”
皇帝死了不要緊,誰接下來繼承皇位,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皇帝年輕貪玩,沒有留下子嗣,先帝孝宗也沒有其他兒子。按照禮法,遇到這種情況,就該從世宗的那一代找。
世宗眾多兒子中,長子孝宗、次子襄王、三子滕王皆已亡故,按照繼承順序,接下來該輪到靖王了。
正好,靖王如今就在金陵。
楊首輔點到即止,說完後也不管姚太後聽到沒聽到,輕聲告退。
唐師師本來覺得自己的日子就是安逸養胎,逗弄兒子,時不時拿佛珠裝一裝擔憂聖躬。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的生活突然變了。
京城裡的氣氛莫名緊張起來,趙承鈞越來越忙,王府裡的人走路越來越快,她和孩子的院子外甚至開始增添守衛。唐師師這幾天沒有出府,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感覺到,好像有大事要發生了。
這時候唐師師心驚膽戰地想起來,這些天,好像一直沒聽到皇帝痊愈的消息。
唐師師心裡咯噔一聲,她想到這件事背後代表的含義,渾身血液都涼了。她破天荒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從箱底翻出原書來,打開看最新的章節。
可惜這本書已經沒多少參考意義了,按書中的時間線,現在她們還在西平府。周舜華剛剛和盧雨霏鬥法獲勝,並且被診出有孕,靠著孩子一舉翻身,被提拔為側妃。
另外,書中沒有唐師師的擾動,暖香丸一事並沒有被人勘破,周舜華也不需要靠謊稱懷孕來自保,她公布消息時,是真的有孕。
而現實中,暖香丸被趙承鈞公之於眾,當時周舜華為了活命,隻能說自己懷孕。撒了一個謊,之後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彌補。以她完全平坦的肚子裝懷孕,可不是淪為群嘲,等後面她真的懷孕時,也沒法說明真相了。
一旦給眾人留下說謊的印象,就再也沒法扭轉口碑了,甚至連累趙子詢的形象也大為受損。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除此之外,封側妃的時間和地點也不對,現實中唐師師和趙承鈞突然被召往金陵,唐師師為了挑撥周舜華內鬥,早早封她為側妃。同樣是側妃,但一個是靠計謀和孩子贏來的,一個是被動接受,意義當然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