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他一邊又豎起了胡蘿卜似的大拇指。
徐晚星聽得眼睛都瞪大了,也沒忘推開他的手:“跟你說多少次了,說話就說話,別老動手比劃。那麼粗的手,視線都給我擋完了。”
於胖子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有粗到這種地步?!”
“有。”一旁的麻友之一,春鳴跟著點頭,補充說明,“下周一不是要換班委嗎?我看羅老師那架勢,估計這位已經是物理課代表的不二人選了。”
於胖子:“是啊,你早上沒來,沒聽見他有多牛逼。師爺說他得過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特等獎,還有一堆這個獎那個獎的。好家伙,特等獎長什麼樣,我這輩子都還沒見過——”
春鳴中肯地說:“沒事,你見過那麼多記過處分,喬野不也沒見過嗎?扯平了。”
“???”於胖子開始撸袖子,“春鳴你皮痒痒?要不要我給你緊緊?”
兩人插科打诨間,徐晚星一把合上了轉學資料,一言不發往門外走。
春鳴摸不著頭腦:“哎,星姐,上哪兒去啊?”
徐晚星頭也不回,氣勢洶洶去廁所洗臉了。
教室裡的幾人還在繼續——
“哎哎,她這是不高興了?”
“廢話,要你你能高興?沒見她額頭上還有個紅印兒呢?剛才那一撞,肯定磕狠了。”
“不對啊,我看她剛才看了喬野的資料之後,才貨真價實的不高興了。之前還好吧,隻是日常恐嚇同學。正常操作——”
於胖子哈哈大笑,一把捂住對方的嘴:“你小子不想活了?這麼說徐晚星,讓她聽了不把你宰了?”
春鳴是這隻麻將小分隊裡最有智慧的人,沉思片刻,拍案定論:“你們不覺得,她這是有威脅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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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胖子目光一亮:“你是說,終於有新人敢跟惡霸對剛了?”
“……”春鳴鄙夷地瞥他一眼,搖頭說,“不是對剛的問題。你忘了我們班理科遙遙領先、豔壓群芳的是誰?這位——”
他再次翻開那疊資料,指尖停留在獲獎記錄那一欄。
“徐晚星這回,可能要被人全線碾壓了。”
而另一邊,辦公室裡的老師們也陸陸續續來上班了。
上周的周考成績都出來了,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各班狀況,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提起了惡霸徐晚星。
羅學明一說起自己的數學課代表,就一個腦袋一百個大:“別提了,她今兒又曠了一上午的課。”
隔壁班班主任哈哈大笑:“喲,又打麻將去了?”
顯然對這位麻將少女的行徑早已了若指掌。
“這回不是打麻將。”羅學明牙齒咯咯響,“說是昨天晚上什麼,什麼獅子座流星雨特別大,看流星去了。”
3班的物理老師張永東,人稱東哥,忍笑糾正了他:“是獵戶座流星雨的極大。”
“我不管什麼座,有多大,反正她又逃課了。”羅學明伸出三隻指頭,面無表情,“這個月已經第三次了。”
而今天才10月11日。
“打麻將逃課是不對,但是看流星的話,她不是一向喜歡這些東西?”東哥抽出她的物理卷子,遞給羅學明,“又是滿分。”
1班的物理老師開始頭疼:“又是滿分。我們班最高就93,還有十來個都沒及格。我說你們班這徐晚星可真是個奇葩,老逃課打麻將就算了,怎麼還老考滿分!”
東哥哈哈笑,故作憂傷卻難掩喜悅:“這我也納悶啊。這回我和老張出題的時候,還特意挑了點難度系數比較大的題,就想銼銼大家的銳氣,這不高二剛開頭嗎?得給大家緊緊弦,有點緊張感才行。誰知道這家伙,哎——”
最後一個哀傷的語氣詞,硬生生被他帶出了喜氣洋洋的感情色彩。
恰逢隔壁文科辦公室的英語老師走了進來,把記分冊往羅學明桌上一扔,哼了一聲:“物理滿分有什麼用?看看她的英語成績吧。”
羅學明低頭一看,兩眼發黑。
好家伙,42分。
張春月毫不心軟,跟著又補充了句:“哦,我剛在隔壁聽見陳老師說,她語文68。”
羅學明:“………………”
徐晚星此人,是真的奇葩。
從來生物學分析男女大腦構造時,都說男生偏理,女生偏文。可她偏偏不是這樣。她的理科出奇的好,天賦過人,記憶力驚人。
高一那年剛入學時,羅學明為培養大家對數學的興趣,隨口說了圓周率的發現與歷史發展過程,並且在黑板上寫下了小數點後二十位數。
誰知道課間時,值日生不慎擦掉了一半。
羅學明自己也背不出二十位數,下節課開始時,憑借記憶補充了幾位,就開始翻筆記,哪知道有人口齒清晰地報出了缺失的那五個數字。
他朝人群裡看去,揚了揚手裡的粉筆,表揚說:“很好,大家看看,有的同學習慣多好啊,還知道上課記筆記。”
雖然π的小數點後二十位,其實並沒有什麼記筆記的必要,他也是無心誇一句,想著和學生初次見面,多一點贊美總是好事。
哪知道在教室偏後的角落裡,個子矮小的少女笑了笑,大大咧咧地接嘴說:“沒有,也就上節課多看了兩眼,一不小心記住了。”
羅學明一愣,抬眼看見了本尊:“你叫什麼名字?”
角落裡,少女穿了件大紅色T恤,醒目而耀眼,露出兩排小白牙嘻嘻一笑。
“徐晚星。”
那一天,羅學明以為這位新生在裝逼,哪知道這位裝逼少女竟在極短的時間裡證明了自己過人的理科天賦,迅速成為他的得意門生。
當然,除了得意門生,也是最讓他頭疼的超級惡霸。
這家伙打架在行,嘴皮子利索,從小跟著父親在夜市摸爬滾打賣抄手,愣是練出了一身市井氣,不出半個學期就在六中混出了名堂。
身為班主任,羅學明管不了學生那麼多,畢竟當老師的一向如此,隻要孩子成績好,其他的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寬容以待。隻可惜徐晚星的數理化成績的確沒得說,然而雙語也差勁得讓另兩位老師吐血。
一整年過去,剛升高二的徐晚星被拎來辦公室批鬥過無數次,下蹲也做了少說上萬個,可惜這位偏科少女的科不止偏了那麼一點點,就好比——
“事到如今,我也隻能跟您實話實說了,我媽當初生我的時候,醫生說我先天有點缺陷。”徐晚星信誓旦旦地站在辦公室,方才提起來的心在看見辦公桌上的幾張周考卷子後,塵埃落定。
明明中午才被罰了下蹲,這會兒還腿發軟呢,忽然又被叫來辦公室,她當真以為是那姓喬的混賬東西來打小報告了。
還好不是。否則那孫子真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羅學明眯縫著眼睛看著她:“什麼缺陷?”
“醫生說我天生少根筋。”徐晚星唉聲嘆氣,滿面愁容,像是不願被人聽見似的,湊過來小聲說,“這話我也隻跟您說了,醫生說我左腦發育不太好,語言方面有所欠缺,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影響了英語和語文的成績。”
“……”
羅學明默不作聲看著她,太陽穴鼓鼓生疼,片刻後,他動了。
右手一抬,將桌上的數學書拿在手中,飛速卷起。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開椅子,站起身來。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徐晚星的條件反射來得比他還猛,幾乎在看見他有所動作的一剎那,就猛地朝後退了好幾大步。
“羅老師,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退得太猛,冷不丁撞在誰身上,險些一個趔趄。她顧不得回頭看,一邊撒腿就跑,一邊頭也不回地高呼一聲:“對不起啊,尿急!”
羅學明卷著書衝她怒吼:“徐晚星,你給我回來!”
辦公室裡亂成一片,笑的笑,搖頭的搖頭。
羅學明氣得夠嗆,把徐晚星的話重述給老師們聽:“這鬼東西,胡扯一堆忽悠我,說什麼醫生說她天生有缺陷,左腦不發達,語言方面有問題——你聽聽,這是語言有問題的人能說出來的鬼話嗎?”
“這徐晚星,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丫頭片子聰明著呢,就是心思不用在學習上。”
“她要是肯多花點心思在雙語上,重本也沒得跑了吧?志在必得啊。”
“可惜了。”
物理老師張永東回頭,看著剛才被徐晚星撞上的人,和顏悅色招招手:“來了?是班長跟你說的我找你吧,來來來。”
辦公室門口站著個少年,剛才被撞得一個趔趄,卻隻換來一句頭也不回、毫無誠意的對不起。
臉色發黑的喬野捂著第二次被撞疼的胸口,一陣氣血翻湧。
不遠處的張春月還在生氣地指著誰的卷子說:“Disaster也能拼錯,初中生都不會犯這種錯誤好嗎?”
喬野嘴角一扯,心想,可他媽不就是個disaster嗎?
轉學日,因為徐晚星的反復出現,徹頭徹尾都充斥著disaster的氣息。而他沒想到的是,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第三章
羅師爺這個班主任,向來為學生鞠躬盡瘁,就是細節上不太講究。
新學期剛開始,他也沒排座位,能不能搶到好位置,全看報名那天來得早不早。不過他把話撂在那了,半期考試之後會再換一次座位,大家各憑本事,靠排名選位置。
對於麻將少女徐晚星來說,遲到是家常便飯,於是報名那天姍姍來遲,理所當然坐在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裡。隻是今天,她的身後多出了一副桌椅,她從辦公室回來之後,就眯眼瞪著那個空座位。
下午第一節 課快開始了,喬野才踏著鈴聲回來,看見徐晚星的那一瞬,下意識伸手摁住了隱隱作痛的胸口。
……都快產生條件反射了。
徐晚星見狀,二郎腿一翹,邪裡邪氣衝他笑:“嘖,西子捧心這種柔情萬種的姿勢,也就貌美如花的喬同學可以駕馭住了。”
周邊傳來竊笑聲。
喬野面無表情放下手,拉開椅子坐下來:“貌美如花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被牛撞?”
竊笑變成了明笑,以於胖子和春鳴為代表。
“……”
徐晚星的尊嚴受到衝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桌子:“你罵誰牛呢?”
這個節骨眼上,恰逢英語老師走進前門。
“徐晚星,你幹什麼?”張春月眉頭一皺,“沒聽見上課鈴聲嗎?”
她是教英語的,不像羅學明他們這些教理科的,對徐晚星這種典型的偏科少女絲毫愛不起來。
徐晚星一向識時務,知道在誰面前能放肆,在誰面前得夾著尾巴做人,遂狠狠剜了喬野一眼,忍了。
然而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下午。
背後坐了個新來的刺兒頭,徐晚星如坐針毡,渾身毛孔都散發著警覺性。
首先是英語課——
周考卷子按成績高低發了下來。張春月是個嚴厲的老師,當眾宣讀成績,被點名的同學會頂著全班的矚目上去領卷子。
於是排在前面的尖子生待遇非常優渥:
“萬小福,142。考得不錯,繼續努力。”
“辛意,140.5。下次注意一下啊,改錯題錯了個這麼不應該的。不過作文寫得很好。”
“李倩冰,138。第二段閱讀你要好好再讀一遍,下次爭取上140。”
……
親切的鼓勵,送給自己喜愛的英語優等生們。
然而對於排名倒數的差生們來說:
“於慶慶,70分。”
張春月的聲音在發卷子的全程,完美體現了熱情的火焰被澆滅的場景。當然,澆滅她的從第一個不及格的於胖子開始。
“這次機選的準確性還挺高啊,差一點就及格了。”
於胖子咳嗽兩聲,臉上泛起淺淺的紅,一邊走一邊對四周拱手:“低調,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