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野終於沒忍住,低聲笑起來,唇角的笑意無限蔓延。
他說:“徐晚星,48分的英語,當真名不虛傳。”
在她不可置信、漸漸凝固的笑容裡,他開懷地笑著,因坐在地上的緣故,隻能抬頭仰望她。
破天荒的,是他仰望她。
喬野懶洋洋地伸出手來,說:“可是怎麼辦呢,我今天特別想,特別想,和英語隻考48分的人交朋友。”
徐晚星蹭的一下跳下桌子,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眯眼:“可是48分的人不想交朋友,她隻想打人。”
她是那樣鮮活,笑或怒,瞪眼或彎成兩牙新月。
喬野靠著牆,輕哂兩聲,慢條斯理地說:“那,打也打過了,現在是朋友了?”
“我什麼時候打過——”徐晚星一愣,看著自己剛才拍了他一下的右手,不可置信地問,“這也算???”
喬野伸手給她瞧:“都紅了,還不算?”
她還當真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好像還真紅了。
“什麼啊,你是唐僧肉嗎?吹彈可破、凝脂玉肌的……”徐晚星嘀嘀咕咕,退開了些,一把抱起了阿花,翻了個白眼。
喬野從地毯上站了起來,拎起書包,也沒有非得要她答應。
“歌也聽了,我回家了。”
他在又一首歌的前奏裡爬下木梯,消失在遍布爬山虎的屋頂。雨後的天幕裡清晰地倒映出一片璀璨的星光,像極了剛才那首歌。
徐晚星趴在窗臺上,抱著阿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巷子裡的人:“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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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野停下腳步,仰頭看她。
她仿佛下了下決心,才深吸一口氣,說:“把你的書弄髒是我不對,和春鳴他們一起針對你,也是一時氣急——”
喬野一動不動望著她。
下一秒,她忽的笑了:“反正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大家都是小心眼子,抄手也吃過了,傘也一起打過了,這下就真的兩清了!”
夜色中,少年的唇畔揚起了再無克制的明亮笑意,聲色從容道:“嗯,兩清了。”
第十九章
恩怨兩清之後,徐晚星的心態頓時棘手起來。
雖說口頭沒承認,但她和喬野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四舍五入就等於朋友了(嗎?)。可她從來沒有學霸朋友,尤其是,這種在數理化每一科,都風雨無阻地碾壓著她的,學霸。
以往,中等難度以下的數學題,羅學明都會直接召喚徐晚星上臺:“課代表,來,給大家講解一下。”
一來讓其他學生看一看尖子生的解題思路,二來鍛煉徐晚星的個人能力。
雖然徐晚星覺得以上都是扯犢子,真實原因明明是師爺懶癌發作,想奴役她!可是自打有了喬野,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就減輕了,甚至有時候,直接失業了。
那句耳熟能詳的“課代表,給大家講解一下”,很快換了個抬頭——
“讓我們來聽聽喬野的思路。”
“喬野,說說看你的想法。”
“大家是不是想看看喬野有沒有更簡單的思路呢?”
不,她一點也不想!
徐晚星第無數次在心裡吶喊,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後桌一次又一次淡定地站起來,又或是走上講臺,分享他的解題思路。
她真的很想跟他講,做人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雖然以前她總是吐槽師爺好懶,動不動就奴役她,可真到了農奴翻身把歌唱的這一天,她才深刻意識到,沒有逼裝是真的好惆悵嗚嗚嗚。
徐晚星從來沒有這麼失落過。
什麼叫黯然銷魂,什麼叫悵然若失,什麼叫失意者,語文不及格的徐同學終於體會得淋漓盡致。
偏偏喬野總是一臉“我很淡泊名利”的樣子,天知道她有多想對他翻白眼。可不成,他倆都成四舍五入的朋友了,她這白眼一翻,前功盡棄,還會被人扣上“嫉妒”、“小心眼子”的大帽子。
徐晚星隻能強顏歡笑,一邊目送喬野又一次上臺講題,一邊在心裡咬手絹罵mmp。
除了數學,物理課上的徐晚星也失寵了。
喬野這個人真的太貪心了!他不光要當師爺的寵妃,還要當東哥的心腹!大家都是好朋友,為什麼不給人留條活路?
徐晚星真是太生氣了。
她,理科小天後,在最擅長的物理科目上,三番五次受到新的衝擊,眼看江湖地位就要不保。
憑什麼他解壓軸題的速度屢屢超過她?
憑什麼年級上向來獨一無二的滿分常客,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兩個一點也不特別!
兩個就顯得庸脂俗粉了!
徐晚星捶胸頓足,最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有人能十項全能。她把所有的智慧都分給了理科,憑什麼那個空降全年級第一的人,隻用了一半的精力在理科上,也能與她一較長短?
蒼天不公!!!
可含淚幽怨後,“豁達大方”的徐晚星還要一次一次用微笑面對喬野,傳達“我們是朋友,我為你驕傲為你自豪”的感情。
當然,她並不知道喬野的嘴角抽動了多少次。
就好像她並不知道,其實她僵硬的微笑並未如她所願表達出什麼友好的信息,隻傳達了一個中心思想:mmp,老子真的好氣哦。
枯燥單調的學習生活,因為這樣鮮活的鬥智鬥勇,仿佛也變得繽紛有意思起來。
另外,關於徐晚星和喬野之間那點傳聞,雖說沒人敢當面問詢,但看熱鬧者甚眾。
譬如說,某個課間,某同學急著上廁所,從走道上飛奔而出時,一不小心碰到了徐晚星的桌子,水性筆咕嚕咕嚕滾落在地。
好死不死,那筆一路滾到了喬野的桌子下方。
徐晚星彎腰去撿,恰好和喬野在桌子下面撞了個正著,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是喬野率先夠著了。
“你的筆。”他就這麼貓著腰,在桌子下面把筆遞給了她。
“謝謝啊。”徐晚星接了過來,撓撓頭。
下一秒,前來找徐晚星混時間的於胖子疑惑地看著桌子下面的兩人:“你們倆在幹嘛啊?”
徐晚星背一僵,蹭蹭爬起來,扭頭就看見他那一聲問詢引來了無數人的注意,四面八方投來的都是火辣辣的目光。
她迅速舉起手裡的筆:“撿筆,撿筆。”
於胖子是純粹的直男小胖墩兒,過於粗糙,壓根沒意識到四周都是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隨口一笑:“嗨,撿個筆還在桌子底下互動一番,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倆在下頭打啵兒呢。”
教室裡沒人起哄,但那幾十道目光,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唰地亮了起來。
同一時間,裝模作樣的講話聲微弱了下去。
徐晚星:“……”
你不說話,真的沒人懷疑你是啞巴。
她從來沒有這麼想對自己人發起邀請,約個架,把人拎出去暴打一頓。但她是文明人,忍了,隻拎著於胖子的衣領,出門左轉,談一談心。
學霸和學渣的課間十分鍾是有很大區別的。就好比辛意和萬小福這樣的好孩子,下課不是在教室裡看書,就是在辦公室問題。但徐晚星的麻將小分隊絕對不會在這兩個地方,他們不是在走廊上嘮嗑,就是在走廊上觀光。
觀光的內容也比較多元化。
比如於胖子,他主要觀賞整條走廊各個班級的女生。
“賈小魚今年發育了不少,眼看著就洪湖水啊浪打浪,波濤洶湧起來。”
“李春花這是長胖了啊,雙下巴都出來了。”
春鳴凝神看他一眼:“您可別說別人了,您這三下巴四下巴都在招搖過市了。”
於胖子憤怒地揮了揮拳頭,磨刀霍霍向豬羊。
春鳴的看點和於胖子不太一樣,他主要關注同性。
“我初一的時候認識李佳許,他就一米六一,現在都高二了,他還是一米六一。我懷疑他媽給他吃了凝固劑。”
“哎哎,剛過去那誰啊?快看快看!”春鳴朝腰部以下、大腿以上比劃了一下,“鼓鼓囊囊的,靠,妥妥一古巨雞啊!”
全場笑出唾沫星子。
於胖子:“你盯襠貓啊你!”
至於徐晚星,話題一向天馬行空,不過最近有了固定化趨勢。
“媽的,他怎麼又比我快一分鍾!”這是數學課後。
“嗶了狗了,那麼難的題,老子檢查了三遍才敢交,還以為這回鐵定碾壓他。他居然也滿分!”這是物理小考後。
“今天師爺留的奧數題超綱了,我做了十來分鍾還沒頭緒。”這是晚自習前,徐晚星煩躁地踹了一腳牆,“要是我沒做出來,又要讓他出風頭了,操。”
於胖子是無法感同身受的,但他很有義氣地拍拍徐晚星的肩,說:“沒事兒,做人要想開點。女人也許會欺騙你,兄弟也許會背叛你,但數學不會。”
徐晚星:“?”
“數學不會就是不會。”於胖子咧嘴一笑。
下一秒,他在春鳴同情的眼光裡,被徐晚星暴打一頓。
可也就是在這樣的“勾心鬥角”中,徐晚星漸漸接受了喬野的存在。他的到來,雖未把她從理科天才的寶座上擠下去,但那寶貴的單人座忽然變得擁擠起來,她得絞盡腦汁才能死死坐在那上面。
雖說大部分時間,還得和他擠著坐。
可這對徐晚星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情,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競爭往往才能讓人有警覺感。過去,她隻用憑借天賦技驚四座,如今呢,努力終於成了必不可少的環節。
至少,徐義生、羅學明和張永東都很欣慰。
羅學明還隔三差五喜滋滋跟張永東說:“咱們的辦法還是管用啊,就是要銼銼這丫頭的銳氣,免得她恃寵生嬌,懈怠了。”
一旁教語文的陳老師看過來,表情復雜,一言難盡。
她好像知道羅老師為什麼這麼喜歡徐晚星了,他倆簡直一個套路,成語水平超凡脫俗。
秋末時,冬寒已至,天黑得越發早了。
蓉城的冬天與北方不同,北方的冷是豪爽大氣的,吹風就是吹風,狂風大作也表現得落落大方。但蓉城的冷是刺骨的,悄無聲息鑽進骨子裡,凍得人手腳冰涼。
有天晚自習時,徐晚星正在一邊搓手,一邊跟越來越難的奧數題死磕,於胖子小聲朝她噓了噓:“哎,春鳴呢?”
徐晚星抬頭,朝春鳴的座位一看,空的。
她頓了頓,小聲說:“哎?剛才課間的時候,他不是還跟我們在走廊上東拉西扯呢?”
“快上課的時候,他說去小賣部買點吃的,晚自習看看小說嗑嗑瓜子啥的,然後就沒回來。”
萬小福坐在講臺上,盡職盡責地監督晚自習。雖說心裡是向著徐晚星的,但偏袒也不好偏袒得太過明顯,遂咳嗽了兩聲,示意他們動靜小點。
他是班長,是學霸,按理說和徐晚星八竿子打不著,但高一在籃球場差點被人砸時,是徐晚星出手相救。
從此,知恩圖報的班長就開始了關照這位偏科的同學。
徐晚星看了眼手表,晚自習已經開始二十多分鍾了,春鳴買什麼也該買回來了。
心念一轉,她蹙眉站起來,跟萬小福示意:“我去趟廁所。”
然後大步流星往外走。
若是換做於胖子、大劉等人,哪怕一整個晚自習不回來,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可一去不回的是春鳴……
徐晚星加快步伐,匆匆往小賣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