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至於一同回家時,徐晚星也一直擺著一張若有所思煩躁臉。
喬野也沒問,定力十足,反正他們之間憋不住的一向是徐晚星。向來直來直往的她,這次真是絞盡腦汁才搞了一出旁敲側擊。
“喬野,你爸媽開明嗎?”
“算是。”
“平常讓你玩電腦嗎?”
“周末OK。”
“那準你吃快餐喝可樂嗎?”
“偶爾吃沒問題。”
“那,那——”她咳嗽一聲,故作不經意地側頭看他,“那早戀呢?”
喬野一頓,對上她的視線,“早戀?”
徐晚星立馬解釋:“我今天聽春鳴說,其他幾個班好像有不少人談戀愛來著,突然想起來,隨口一問。”
隨口一問?
喬野抬眼看她,“早戀,和誰?”
“我哪知道啊,漂亮小姑娘唄。”她穩住心神,佯裝思考,“比如說我們班的劉澄、徐小霞,啊,還有,6班的文藝委員好像就挺漂亮的,叫傅,傅什麼來著?”
“傅意雪。”他好心替她補充完整。
徐晚星臉色一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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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記得還挺清楚啊!
她斜眼看他,“對啊,這些都挺漂亮的,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早個戀什麼的?”
與她對視片刻,喬野嗤的一聲笑了,慢條斯理叫她:“徐晚星。”
“幹嘛?”
“鋪墊那麼長,辛苦你了。”
“……”徐晚星一驚,“我鋪墊什麼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嗎?沒關系,我知道你在說什麼就好。”
他那悠闲自在的臉,讓她一看就氣不打一處來。徐晚星翻個白眼,大步往前走,扔下一句“懶得理你”。
誰知道他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說:“我也是。”
他也是?
他是什麼?
徐晚星停下腳步,死魚眼回頭,“哦,所以要絕交嗎?”
高她一個頭的少年慢悠悠走上來,低頭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是說,我也懶,懶到沒空搭理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的人?
徐晚星遲疑著,“誰?”
“漂亮小姑娘唄。”
他繼續往前走。徐晚星看他片刻,沒憋住,笑了。笑著笑著,又耷拉下臉來。
操,那他搭理她,也就是說,她不算漂亮小姑娘了!
隔天是周末,徐晚星做了半天的題,對著老徐留下的錢發呆良久,推開窗衝對面叫,“辛意,辛意!”
那邊探了個頭出來,“怎麼了?”
“下午有空嗎?逛街去。”
辛意一愣,“逛街?你不是從來不逛街嗎?”
徐晚星想也不想,把老徐的理由拿來搪塞人,“我爸說要上北京去比賽了,得穿好看點,不能丟臉。”
“我爸媽今天去參加婚禮了,都不在家,我應該能出去,但是六點之前必須回來。”辛意大著膽子,狠下心來,打算趁父母不在也放肆一次。
兩個小姑娘湊了一對,坐公交車去市中心逛街了。
徐晚星預算不多,挑的也是針對學生的平價服裝店。辛意比她更像女孩子,儼然挑起大梁,替她精挑細選。
“試試這個,你皮膚白,穿豔色好看。”
“裙子怎麼樣?我聽說北方都有暖氣,室內完全可以穿裙子呢。”
“一會兒買一套,你先別付錢,我替你砍價。”
……
徐晚星扭扭捏捏穿著套裝小裙子,走到鏡子前,在老板娘和辛意的驚嘆聲裡,搔搔頭,別別扭扭地轉了轉,“好像怪怪的。”
辛意衝上來,眼睛都放光了,“哪裡怪了?明明超美的!”
這是她替徐晚星挑的,米色針織衫,杏色小裙子,外套是粉色系的大衣,充滿了夢幻的童話色彩。
最後一整套衣服算下來,四百塊,這還是辛意殺過價之後才拿到的價格。
徐晚星嫌貴,很想說不要了,可在鏡子前再三打量,還是咬咬牙,買了下來。
就這一次。
她隻揮霍這一次,寒假就去茶館打工,替老徐多賺一點錢。
.
離開蓉城,去往北京那一天,她匆匆忙忙起了個大清早,誰知道老徐比她還能磨時間。
“哎,行李箱再檢查一遍!”
“昨晚都檢查三遍啦。”
“那,那再看看你背包裡證件齊全了嗎。”
徐晚星翻白眼,“十分鍾前不是還看過嗎?”
“暈車藥,風油精,啊,還有創可貼,都帶上了嗎?”
“爸,我是去首都,又不是去鄉下,這些東西都能買得到啦!”
直到羅學明的電話打來,扯著嗓門兒吼她:“小兔崽子,上學不積極就算了,趕個飛機也遲到。我都在你巷子門口等了二十分鍾了,你再不出來,一會兒在飛機上給我做三百個下蹲!”
徐晚星拎起行李箱,背起書包,開門就跑。
老徐在後面嚷嚷:“哎,我替你拿啊,送送你!”
“別啊,您昨晚還熬夜擺攤了呢,回去睡個回籠覺吧!”徐晚星從門外探了個頭進來,大力揮手,“放心吧老徐,羅老師在巷子口等著呢,我走了啊!”
她拎著行李箱,風一樣飛奔往寬巷,跑到一半時,腳下驀地一停。
不遠處,掉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喬野安靜地站在那裡。
她心跳都慢了一拍,看看手表,走上前去,“你怎麼還沒走?”
距離上課時間隻剩下十分鍾,而他竟然還背著書包站在巷子裡?
喬野:“在等你。”
他說的雲淡風輕,從書包裡拿出一隻墨色的禮盒,遞給她。
“什麼東西?”
“盔甲。”
“?”徐晚星呆滯臉看著手裡的小盒子,“這能裝下盔甲?”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說:“徐晚星,很遺憾我們的賭局隻能進行一半,第一次輸給了你,第二次打了個平手,最後一次也不能和你一爭高下了。”
他說得安然又平和,可徐晚星比誰都明白,他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在自己熱愛的領域又怎會甘心沉寂。
她抬頭看他,低聲說,“你別騙我了,第一次輸給我是怎麼回事,我都想明白了。”
她又不是傻子,隻要事後一回想筆記的事,輕而易舉就能明白過來,他是用剩下的考試時間去給她寫詩詞鑑賞心得去了,把贏的機會讓給了她。
愧疚與感激都有,她腦子一熱,衝他說:“第一局其實是你贏了,除了壓軸題,你一道題都沒錯,我還錯了個選擇題呢。”
他沒說話。
她拍拍胸脯,“我徐晚星是敢作敢當的人,來吧,該你提要求了,是請吃飯還是幹什麼,我都沒有二話!”
樹下,喬野凝神看她片刻,笑了,“好。”
他俯身,在她耳邊一字一頓說:“那就全力以赴吧,徐晚星。讓肅德,讓所有人看看我們徐女俠的厲害,殺他個片甲不留。”
少年的話幹淨利落,擲地有聲,在這明亮冬晨裡縈繞耳畔,仿佛一劑熱血注入胸口。
徐晚星抬頭看他,四目相對時,眼眶一熱。
此刻雖無戰鼓,亦無軍旗,但她的軍師安然而立,為她擬好了恢弘戰書。她忽生錯覺,他哪裡是什麼軍師。
將軍有令,她必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徐晚星定定地望著他,把頭一點:“放心吧,我一定會贏。”
笑意乍現,像白日裡的星辰萬千。
她士氣滿滿地跑向巷口,然後回頭用力揮手,“連你的那一份,一起贏回來!”
樹下的少年也在笑,他沒有說話,隻目光明亮地望著她。
那一天,那一刻,那樣的喬野與那一個笑容,此後很多年,無論夢裡夢外,都像是烙印一般牢牢刻在她的心上。縱使學生時代在歲月的打磨裡逐漸褪色,籠上了薄霧,至少此刻定格,永不退色。
永恆復現。
第四十五章
“傻站著幹什麼呢,趕緊過來。”
徐晚星如夢初醒,亦步亦趨跟上了羅學明,感慨道“機場可真大。”
羅學明被她逗樂了,“這才哪跟哪呢,眼前這個快改貨運機場了,趕明兒新機場建好了,你就知道西南最大的機場有多寬敞了。”
徐晚星是頭一回坐飛機,以往連蓉城都沒出過,更何況是要坐飛機去的地方。
她偷偷問羅學明“羅老師,一會兒要是失重了、顛簸了,我能借用下您的手嗎”
羅學明斜眼看她“我說不能,你就不抓了嗎”
“”
二十分鍾後,徐晚星在飛機的轟鳴聲中,死死抓住了羅學明的手,驚恐萬分地靠在椅背上,氣都喘不上來。
羅學明一邊叫著“疼疼疼,你下手輕點兒”,一邊被她那小臉煞白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你啊你。”
飛機平穩後,徐晚星偷偷問他“我是不是土了吧唧的,特丟人”
他一邊揉著手腕,一邊瞪她,“這就土了小兔崽子好好學,好好考,路還長著呢。別怕晚,終點線之前,誰也說不準誰是贏家。”
徐晚星看他半天,感慨萬千,“您老人家最近是枸杞紅棗茶喝多了吧,句句話都散發著春風一般的溫暖。”
羅學明面無表情,要不是決賽在即,真想把保溫杯往她腦門兒上磕兩下。可不成,磕壞了,張永東可得跟他好好算賬。
行李箱已託運,徐晚星還隨身帶了隻背包。喬野送她的小禮盒就躺在背包裡,還沒找到機會拆開來看。
飛機進入平穩飛行區域後,乘客們都安靜下來。她側頭打量,羅學明正眯眼打盹,應該看不見她的動作。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從背包裡拿出了那隻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