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下一停,回過頭去,看見領班追了出來。
“徐小姐,剛才有客人打來電話,取消了今晚的預定,現在有空包間了,您還要嗎?”領班氣喘籲籲地停在她面前。
她還要嗎?
徐晚星忽覺好笑,她怎麼會以為追出來的是……
定住心神,氣不打一處來。怎麼,剛才還一口咬定絕不通融,這他媽才眨眼功夫,怎麼又追上來殷勤地提供空包間了?
這裡的人都會變臉嗎?
要不晚上不去順興茶館了,在這兒看一場川劇變臉不就好了?
她怒火攻心,張口就說:“要,怎麼不要?”
氣是要生的,包間也是要的。
她真的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點我的想法啊。
七年不見,看見男人的車其實吃醋談不上,野哥心裡大概隻是不好受。
沒什麼七年不見我還死心塌地從未改變愛著你的戲碼,那是童話,我心目中的理想狀態是,重逢後,七年前你吸引我的閃光點還在,而這七年來逐漸成長起來的點滴也令我心動。
以及,一眼看出是男人的車,是因為英菲尼迪的那款suv比較大,女孩子開起來比較費勁哈。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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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換做學生時代,年少氣盛的徐晚星一定不會妥協。
好話歹話都說盡了,畢生的耐心都用來磨這一個包間,結果對方就是死活咬定不能給。不給拉倒,要不是顧先生說了那位唐總對那什麼魚有執念,誰費這功夫啊?
結果一眨眼,對方又追出來了,前後腳的功夫而已,就從打死都不肯給的包間變成了送到眼前的包間。
可她畢竟不是當年的徐晚星了,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跟著領班一路往回走時,何承緒拉拉她的衣袖,嘀咕:“真氣人。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剛才何必跟我們磨那麼久呢?”
“行了,好歹沒辜負顧先生的囑託。你今後做事情千萬謹慎。”
“知道啦,幸好有星姐你在。”何承緒感激過後,又惦記起剛才的風波,“說起來,那個拒不給包間的男的是真不通情理。明明我看那老人家都同意了,大家也都沒什麼意見,偏他站出來鬼扯,還拿什麼契約精神來壓人。開什麼玩笑,吃個飯也能鬼扯到一諾千金,書讀傻了嗎?迂腐成這樣!”
徐晚星沉默片刻,莫名有些心虛。
再看看身旁的年輕人,小何其實還是個孩子,剛出社會不久,做事難免還不夠圓滑,心直口快。可稜角未必見得不好。都磨平了,也就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了。
不像她……
一路穿過小竹林,回到大廳內,領班帶他們去了一間名叫“春山如笑”的包間。
巧的是,對面的包間門大開著,一眼就能瞥見其中光景。
何承緒眼睛一眯,用胳膊肘碰了碰徐晚星,“星姐,你瞧。”
徐晚星回頭一看,表情一滯,再抬頭看看兩邊包間的名字。
為什麼沒人告訴她,“春山如笑”的對面就是“行雲流水”?
她維持鎮定,迅速收回視線,扭頭鑽進了自己的包間,坐在靠近角落的座位上指揮,“你給特助打個電話,讓她轉達顧先生這邊的事情辦妥了,然後把包間位置告訴她。”
兩邊的大門都開著,大概都是在等人,對面的對話也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張院說大概還有十來分鍾就到,我把包間名字告訴他了。”
“別,還是我和喬野親自去接他吧。”
“接他做什麼?哦,我都是自己進來的,他怎麼那麼大面子,還要你們倆去接?”
“您可別這麼說啊,胡教授。剛才您才不是自己進來的,這不是咱們眾星拱月把您給簇擁來的嗎?”
胡教授被逗得哈哈大笑,“就你小子貧嘴。”
片刻後,有人從對面包間走出來,恰好和在門口叫服務員端茶的何承緒打了個照面。
何承緒一見,這不是剛才語氣生硬地鬼扯契約精神的家伙嗎?當真是冤家路窄。
他白眼一翻,回頭就衝徐晚星說:“星姐,咱們這包間不好。”
徐晚星納悶地抬頭,“怎麼了?”
“和某些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人離太近了,影響食欲,飯都吃不安生。”
“……”
走廊上站著的正是準備出門接張院的宋辭與喬野。
宋辭冷笑一聲,停住腳步,眼刀直接戳在了對方臉上,“有話直說就好,陰陽怪氣算什麼?你嫌我們小肚雞腸,我們還嫌你滿身銅臭呢。”
“你說什麼?”何承緒也生氣了,“自己一身窮酸氣,也好意思說別人滿身銅臭。”
“要真是滿身銅臭倒還好,就怕錢沒幾個,全是狗仗人勢。”
宋辭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自幼在教師家屬樓裡長大,順風順水,屬於孩子堆裡稱霸王,老師眼皮子底下也能點炮仗的小混蛋。這些年來出格的事倒是不怎麼幹了,但嘴皮子功夫依然獨樹一幟。
何承緒不是他的對手,兩人多說了幾句,立馬就落了下風。
徐晚星扶額,匆忙走到門口,一把將何承緒拉了回來,“行了,別在這瞎互動了。包間咱們也有了,大門一關,各吃各的。”
喬野與她開局就不對付,這她能理解,沒必要和無關緊要的人結仇。
徐晚星客客氣氣地把小何護在身後,對宋辭說:“不好意思,剛才的事是我們唐突了,希望你別放在心上,吃好喝好。”
雖然言辭客氣,但看表情,還真是完全沒有半點誠意,她話音一落,下一秒就要動手關門。
宋辭隻覺眼前一花,身後的人不知何時伸出了手,徑直抵住了正欲合上的門。
喬野淡淡地說:“沒把包間讓給你,很氣嗎?”
門內的人一頓,抬眼看他,笑道:“哪能呢。本來就是我唐突了,提了個無理的要求,被拒絕也在情理之中。”
話是這麼說,她的眼睛裡卻明明白白寫著:是的,老子很生氣。
喬野看她片刻,“按理說,老同學見面,幾分薄面還是該給的,你不高興也在情理之中。”
徐晚星心頭一跳,沒想到剛才人前還像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這會兒他倒是幹脆利落挑明了關系。
她不知他鼓裡賣什麼藥,隻能繼續客套:“沒有沒有,你都說是老同學見面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能生氣呢?”
喬野沒說話,定定地看著那雙眼睛。
她明明在說:就是生氣了又怎麼樣?滾犢子,少來老子面前裝腔作勢。
可裝腔作勢的又何止是他呢?喬野松開手,斂了笑意,淡淡地扔下一句:“知道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步伐從容地往外走了。
徐晚星:“……”
喬野身後是從不解到震驚再到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狀態的宋辭,快步跟來,一臉“操,真是沒想到”的表情。
“哎哎,你剛才叫她什麼來著?”
“……”
“你叫她徐晚星了是不是!”
“……”
“不是吧,居然真的是她?她就是徐晚星?!”宋辭不可置信地一拍腦門兒,樂了,“這是什麼奇妙的緣分?這麼大個城市,吃個飯也能遇見,還搶同一個包間。我的天,這他媽活生生就是小說裡的天作之合啊兄弟——”
說到一半,像是被饅頭塞住了嘴,喉嚨忽的一堵。
“哎,不對啊。要真是前女友,人家求你行個方便,讓一下包間,你不該這個反應啊!管他三七二十一,和平分手還是鬧崩了,起碼人設不能崩,得讓她看看你多有風度才對啊。你怎麼直接給人拒了呢???”
宋辭匪夷所思。
喬野不耐煩地再次強調:“說過不是前女友——”
“是是是,我知道全稱應該是【從來沒承認過你的名分,還沒成為女朋友就把你拋棄了的妹子】,但我這不是盡量簡潔明了地進行口語表達嗎?你懂就行了——”
話音未落,他被喬野一記森冷的眼神逼得硬生生吞掉了後續的追問。
“你是來吃飯的,還是來講相聲的?”
兩人都穿過竹林了,在大門外站了一會兒,翹首以盼張院的到來。
宋辭還是沒忍住,側頭衝他壞笑。
“妹子挺好看的。”
“閉嘴。”
“眼睛像小鹿,特會說話。一面笑著跟你說不生氣,一面用眼睛噴火,這騷操作我都給看傻了。”
“……”呵,連你都看出來了,她還以為自己表演得挺到位。
“也很聰明,識時務。你看咱們一行人進來,她眼珠子一掃,就知道該找胡教授下手,要不是你半路攔著,咱們那包間一準歸她了。”
喬野依然沒說話,雙手插在褲兜裡,身姿筆直地站在路邊,白襯衣加休闲西褲,面容沉靜如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的公子哥出來晃悠,一身清高。
他安靜地看著遠處,城市車水馬龍,夕陽餘暉照在公路盡頭。
是啊,她倒是表現得很聰明。
曾經最直來直往、魯莽衝動的人,如今也學會了迂回戰術,學會了察言觀色,更學會了拿錢壓人。
踏進餐廳的那一刻,他從未想過會看見她,更想不到映入眼簾的,是她恰好拿著一卷錢,姿態嫻熟塞給領班的畫面。
到底是七年過去,物是人非了。
他摸出包煙來,卻被宋辭一把搶走,“幹什麼啊你,一會兒回去讓胡老師聞到你抽煙了,一準兒得當眾批鬥你。”
喬野頓了頓,由他拿走了那包煙。
一頓飯,徐晚星食不知味。
顧先生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一早看出徐晚星不是喜好聲色犬馬的姑娘,要喝酒的場合幾乎不叫她。像今天這樣的飯局,唐總也是風雅人,和善友好,才會有徐晚星出席。
他一早看出,小姑娘品性善良,說話做事都伶俐,所以偶爾帶她來這樣的場合,她總是伶牙俐齒,很能討長輩歡心。
所以徐晚星即便食不知味,也依然賣力地說著俏皮話,引來唐總笑聲不斷。
唐總衝顧先生搖頭笑,“你這小助理是真招人疼,咱們聊什麼,她都能插上嘴來,哪怕插得牛頭不對馬嘴,就是叫你心花怒放。”
顧先生笑了,“唐總可別這麼誇她,不然她還真以為抖機靈就是可愛,將來說話沒個正形。”
總算是賓主盡歡,談到後續生意上的事時,徐晚星就不插嘴了,埋頭吃飯,非常懂事。
中途去了趟洗手間,恰逢服務員為對面“行雲流水”上菜,門打開時,她聽見他們在談論什麼空間站,什麼飛行器。下意識抬頭看時,正巧看見那位白胡子老教授一臉驕傲地拍拍身側的年輕男人——
“後生可畏啊。”
旁邊一位先前沒見過的老人家笑道:“成了,等你胡天雲退休了,我一定讓人在你的介紹裡這麼寫——這輩子最大的豐功偉績,為航天研究所招來傑出人才兩名。”
“呸,我就這麼點作用嗎?”
“這是最突出的貢獻嘛。”
所有人都笑起來,包括被誇後生可畏的他。
徐晚星一時恍惚,仿佛看見了舊日的少年。他像棵挺拔的青竹,哪怕普普通通坐在人群裡,也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不笑時,像朵遠在天邊的流雲,可一旦笑起來,又像是不落的太陽。
那個笑,似乎從很遠的過去到很久後的今天,都未曾改變,帶著不可一世的耀眼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