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晁淡淡答道:「關愛老人呢。」
我們三人回到了別墅。
傅薄砚正在客廳摔被子摔花瓶無能狂怒。
見到女主的第一眼,他沒有欣喜,反而陰鸷地掐住她的下巴。
「偷偷支開所有人,就為了和齊晁私奔?
「白綿綿,你可真是能耐得很啊。」
傅薄砚身後的管家頻頻點頭:「就是就是!」
女主嗚咽著頻頻搖頭。
太委屈了。
我都看不過去了,打算替女主解釋。
「其實——」
「閉嘴!」傅薄砚暴喝。
「張媽,你知情不報還跟她一起走,這個月的工資別想要了!」
我的天,你可真是青天大老爺。
關我什麼事啊。
憑什麼扣我工資?
Advertisement
14
我生氣了。
四千平的別墅也懶得收拾了,每天擺爛。
料理都不屑給他們做,每天煮一大鍋豬食端上去。
奇怪的是,傅薄砚也沒炒了我。
因為女主一直為我求情,說我是受到了驚嚇。
快到臘月了。
大學生也該放寒假了吧。
我託著腮坐在保姆房裡,想著以前這個時候我在幹什麼。
趕期末作業?還是熬夜背題準備考試?
有點恍惚。
穿進小說裡不到半年時間,我都快被折磨得忘記了曾經。
忘記……我有血有肉,而非單薄的紙片人。
按照劇情,男女主還要經歷兩輪誤會分手、女配作妖、男配爭奪、家族阻撓。
女主死遁,五年後牽著一對和男主一模一樣的天才雙胞胎,強勢回國。
經歷漫長的追妻火葬場後,終於迎來了 happy ending。
還要好久啊。
我嘆氣再嘆氣。
齊晁就在這個時候翻窗進來。
懷裡抱著一盆君子蘭。
「上次把你仙人掌的刺弄沒了,賠你盆新的。」
我抬起頭。
「齊晁,你也是穿越進來的吧?」
他神情一僵,沒有開口。
是了。
否則書中怎麼會有這麼真實的人物呢。
「我好想回家啊。
「想爸媽,想室友,想一上課總是昏昏欲睡的早八。
「齊晁,你想家嗎?」
齊晁看了我很久,最後移開視線。語氣很平靜:
「不想。」
好吧。
我撥弄君子蘭的葉子。
「你說傅薄砚和白綿綿到底什麼時候能在一起啊。
「一段愛情故事為什麼總要那麼曲折呢?」
齊晁盤著他那包漿的佛珠:「你很希望男女主在一起?」
「當然。」
「我想早點回家嘛,」我嘟囔道。
「這裡的一切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
經過長久的沉默,齊晁笑了。
手伸過來,不甚熟練地揉了揉我的頭發。
「行,我幫你。」
幫我?怎麼幫?
我沒把他的安慰當回事。
直到一個禮拜後,傅薄砚的公司突然被收購。
傅薄砚他,破產了。
15
白綿綿求到齊晁跟前時,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齊晁的手筆。
我兩眼冒星星,一臉崇拜:
「你怎麼做到的?
「傅薄砚可是男主啊!」
齊晁傲嬌地哼了哼:「那我是誰?」
……
「京圈佛子?」
「嗯。」
嗯是什麼意思?
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於搞清了邏輯。
這本書是作者好幾年前開文的,連載一段時間後作者斷更了。
直到不久前才繼續更新到完結。
比起幾年前風靡的霸總文學,現在最吃香的當然是各個地域的太子爺,以及清冷禁欲的京圈佛子。
所以作者就將「京圈佛子」這一時尚單品作為男配補充了進去。
按照小說界更新迭代的設定來看,京圈佛子當然是要比霸總高出一個緯度。
女主來了。
她彎下蒲柳般柔軟的腰肢,咬著唇望向齊晁。
「齊晁哥哥,求你放了薄砚吧。
「隻要你肯收手,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哪怕……讓我沒名沒份當你的情婦。」
她屈辱地仰頭想要送上香吻,被齊晁用手隔開。
「不必。
「你跟傅薄砚結婚,我立刻把股份原封不動還給他。」
他隔空朝我挑了挑眉梢。
……
哈?
女主蒙了。
我也蒙了。
頭暈暈的,感覺缺點腦子。
但不影響男女主在齊晁的「威逼利誘」下訂婚了。
正式的婚期就定在臘月二十六!
16
別墅上下張燈結彩熱鬧了很久。
我非常盡職盡責地扮演好保姆角色。
臉笑成菊花樣目送新郎新娘進洞房。
我沒穿回去。
睡了一覺。
什麼都沒變。
我還是保姆張媽。
新婚的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本應該是故事的 happy ending。
我好像……回不去了。
17
我辭職了。
搬出了別墅。
齊晁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酒店裡發呆。
他來得似乎很急,氣喘籲籲把我從被子裡撈出來。
「一言不合就辭職?
「張菜花,你不是說你很敬業嗎?」
我無力辯駁,垂下了頭。
「回不去了。
「齊晁,我要當一輩子的張媽了。」
「嘖,就為這點破事打算用被子把自己悶死?」他語氣有些嘲弄。
但是又格外讓人安心。
因為他說:
「別自暴自棄。
「我知道回去的辦法。」
我瞬間睜圓了眼。
說起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齊晁哂笑,臉頰一側的梨渦若隱若現。
「張媽陪我過個年唄,過完年咱們就回去。」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清了清嗓子。
「別喊我張媽。」
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叫周倩,倩女幽魂的倩。」
我又搬進了另一座更寬敞的別墅。
齊晁僱我當他的臨時保姆。
他終於放棄了張菜花這個稱呼,開始喊我:
「周媽,你讓我一個京圈佛子吃料理包,我不要面子的嗎?
「周媽一邊玩去,餃子皮都被你霍霍完了。」
我忍了又忍,想到他能帶我穿回去,克制住了捶他的衝動。
年三十的晚上,我們一起吃了頓很美味的餃子。
放了好多煙花。
他看著我笑,一如既往,但是眼裡卻又仿佛摻雜了別的情緒。
朝我張開雙臂。
「周倩,抱一下吧。」
我撇撇嘴,還是認真地走過去。
他圈著我的腰。
暖洋洋的胸膛。
「新年快樂。」
「嗯嗯,新年快樂。」我笑嘻嘻回應,說完便要退出他的懷裡。
腰身卻被齊晁緊緊環住。
他低頭湊近我。
我機警地捂住嘴巴。
「齊晁你別過來昂。
「你剛吃了韭菜雞蛋餃子。
「嘴裡有味你知不知道?」
面對我的嫌棄,齊晁頓了頓,無奈地嘆了口氣。
抱緊了我。
下巴輕輕搭在我的頭上。
把他不離手的佛珠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習慣性懟他。
「咋地,想讓我做京圈尼姑啊?」
他低低地笑出聲。
我稀疏的發頂上忽然落下了一滴水珠。
「齊晁,下雨了嗎?」
「嗯。」
他嗓音沙啞。
「說好的。」
「我送你回家。」
18
距離我從小說裡穿越回來,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剛開始我還不太適應。
室友說我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我理直氣壯回應:「我隻是勤快。」
室友扶額苦笑。
「周倩,你以前早八都起不來,現在天天五點起床,還把寢室拖洗一遍?
「早起拖地也就算了,我們盆裡的衣服也是你洗的?」
我沉默。
當保姆當了幾個月,有些習慣深入骨髓。
日子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穿回來時,那串佛珠還掛在手腕上。
齊晁也回來了吧。
他在哪呢。
我有些懊惱,離開前忘了問他叫什麼,住在哪。
不過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現實世界裡,我們隻是陌生人罷了。
明白是一回事,但心裡的煩躁卻不受控制。
我確信,我想念嘴貧卻非常可靠的齊晁。
不是習慣性的依靠。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一個陌生人」。
元月十號,放了寒假。
某天刷短視頻的時候,看到了有博主實名揭露某 MCN 機構的黑幕。
播放量剛剛破萬,視頻就被下架了。
我本來不應該感興趣的,卻因為聽見博主提到的一個名字而駐足。
他說:
【這家公司根本不把練習生當人看,新男團裡有個練習生你們可能沒聽過名字,叫齊晁。這小哥哥出身就特別慘,好不容易積累了點粉絲就被若水這家 MCN 機構給騙了。
【把他當機器壓榨就算了,人家不久前出了車禍成植物人,這破公司還不肯放過,非要以他無法進行工作為由讓他賠償違約金。
【他媽的一個植物人怎麼工作?若水真是想錢想瘋了!】
齊晁……
我默念這個名字,猶豫了很久,打開網頁搜索這兩個字。
不是很知名的人物,一直跳轉到第三頁,才找到了一張照片。
少年對著鏡頭笑得青澀。
那張臉……和小說裡的齊晁一模一樣。
是他嗎?
他真的叫齊晁?
19
我再也坐不住。
等腦子清醒過來時,我已經用壓歲錢買了最近航班的機票。
站在了病房門口。
遲遲不敢進去。
一個五十上下的阿姨從裡面走出來,溫和地看向我。
「是齊晁的同學嗎?」
我心虛地點點頭:「您是他母親?」
女人搖搖頭。
「我是福利院院長,齊晁……是在我們那長大的孩子。
「這孩子的命啊,實在是太苦了。」
院長打開手機,給我看齊晁以往練舞的視頻。
很認真,清澈的眼裡藏不住的熱愛。
從沒有這樣一刻我如此確信,病床Ţūₜ上躺著的人就是我要找的齊晁。
他出事的日子,恰好是我穿越回來的那一天。
他的病床前擺著他最喜歡的君子蘭。
但是他眼睛是閉著的。
他不會笑著對我說:
「張媽,我把你的刺還回來了哦。」
我顫抖著手,編輯好信息,發送到每一個微信群裡,每一個社交平臺。
能不能幫幫我。
幫幫一直在努力生活的他。
視頻被下架,我就反復發。
聯系認識的所有人,聯系媒體,聯系大 V 博主。
網絡輿論是漩渦,卷起了更大的風暴。
三月初,官媒出面,揭露了若水 MCN 機構的違法行為。
包括但不限於涉黑、陰陽合同、強迫藝人接受潛規則……
在官方保護下,走投無路的藝人們終於獲得了自由。
齊晁成功解約,若水還將賠付他一筆補償金。
我帶著鮮花去醫院。
護士姐姐朝我笑。
「今天又來看男朋友哇?
「有你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他肯定會很快醒來的。」
矮櫃上的君子蘭被我換成了仙人掌全家。
病床上的齊晁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躺在那,臉色蒼白,毫無生機。
我扯住他的耳朵。
「喂,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睫毛顫了顫,他睜開了眼。
明明是現實世界裡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他似乎一眼就知道我是誰。
和小說裡一樣,他紅著耳尖, 別扭地先挪開目光。
哼了哼:「你怎麼看出來我醒了?」
我摸了摸下巴。
「大概是因為刮了胡子?
「你不知道, 前天我來看你, 你胡子拉碴,老邋遢了。」
齊晁呼吸急促。
羞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
半晌, 裝模作樣地喝了口水, 若無其事道:
「那現在呢, 還邋遢嗎?」
我朝他眨眨眼睛。
很中肯地評價:
「嗯, 風韻猶存。」
番外:齊晁篇
齊晁不覺得穿成小說裡同名同姓的角色有什麼不好。
他的前面二十年過得很艱難。
無父無母,在孤兒院時,因為長相出挑,乖巧懂事,院長和老師們對他溫柔幾分, 其他的小朋友便會愈發討厭他、孤立他。
齊晁很早就學會豎起渾身的刺, 假裝冷漠地保護自己。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因為優越的長相受到關注後, 剛成年的他被哄騙著和一家 MCN 機構籤了合同。
齊晁喜歡舞蹈, 所以學得最賣力。
哪怕很累也沒關系,他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不再像童年那樣為了兩三塊糖而掙扎。
可是迎接他的不是暴雨後的天明,而是無休無止的壓榨。
在拒絕了潛規則後, 公司對他施壓。
日子比在福利院時更加難熬。
穿成了有權有勢的小說人物, 反而讓他過上了從未想象過的好日子。
在小說裡生活了三年。
他想,一直在這裡也很好。
起碼,比現實如意得多。
直到在短視頻上看到了周倩。
他記性很好,認出這是傅薄砚家的保姆張媽。
她還是灰撲撲平平無奇的臉, 但齊晁知道這不是那個張媽。
齊晁不自覺被吸引。
一個又一個日夜, 聽她抱怨吐槽。
哪怕穿成了卑微的保姆, 也一直在用力地生活, 用力地熱愛生命的每一秒。
她的靈魂生機勃勃,熱烈而美好。
喜歡上這個姑娘, 好像是非常自然的事。
她在努力尋找回去的辦法。
有多少次, 其實齊晁很想勸她。
留下來吧,我可以和你共享我擁有的一切,你會比現實生活得更肆意。
但他知道, 周倩和他不一樣。
她有愛她的家人, 有思念的朋友。
齊晁可以自由地穿回去, 隻要他想。
那串佛珠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最後卻被他套到了周倩手上。
看似艱難的決定,做起來卻很輕松。
他們不一樣。
齊晁無比清楚,現實裡,他的人生已經爛掉了。
倒不如把這一份平安的保障送給她。
起碼,從她的語氣裡可以聽出, 這姑娘的人生簡單, 精神富足美好。
那就夠了。
齊晁想起某一次和周倩的對話。
他開玩笑般說出真心話。
說他在現實生活中是個廢人, 一無是處。
姑娘灰撲撲的臉,表情卻異常生動,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兄弟, 你想啥呢?
「會跳舞會做菜,X 功能齊全,頭腦沒障礙。
「你這妥妥的人類高質量男性啊!」
齊晁笑著說她胡扯。
實際上, 卻聽進去了。
就好像,幹涸許久的仙人掌迎來了第一滴雨露,又重新長出了細嫩蓬勃的小刺。
那就回去吧。
狂風驟雨也沒什麼不好。
有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