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們還常常一起喂魚球。
常常會發生以下這樣的對話。
我:「夫君,咱們的魚球最近是不是瘦了?」
李翊:「好像確實有點,明日忙完了公務,我就去西街給它多買些小魚幹,正好夫人你喜歡的桂花蜜藕也在那兒,我一起帶回來。」
我:「我看行。」
正逢薛師父路過。
他聽到後,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破口大罵道:
「這貓都已經胖成桶了!你倆要是眼睛不好,我來給你們治治。」
……
再後來,薛師父走了。
十分突然,又很匆忙。
他隻留了一張字條,說要去雲遊四方,治病救人。
李翊偷偷告訴我,薛師父去了上京。
因為之前太子來時,曾有意無意地告訴他,當今聖上身子更加不好了,還曾驚厥過兩次。
我有些驚訝地問道:「薛師父當年是被聖上趕出上京的,如今聽到他病了,居然這般著急?」
薛師父當年是宮中太醫,聖上卻隻信玄術,身子不適也隻服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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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師父性子固執,說話也直。
其他太醫都知道自己在這位聖上眼中,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每日按時點卯,拿俸祿就行。
偏薛師父膽子大,就差直說:「聖上你想長生不老是不可能的,那些道士都在騙你,你不知道,還在那兒悶頭吃丹藥。」
這話傳到聖上耳中時,氣得聖上寫了四個大字——醫術不精。
連夜派人送給了薛師父。
然後將他趕出了上京。
想到這裡,我突然問李翊:「當今聖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前的我,隻覺得他是個標準的昏君。
自己的子民都吃不上飯了,他都不管。
一天到晚,就做著當神仙的美夢。
可又覺得奇怪,像薛師父這般直言犯上的,他也不殺。
李翊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也不知。」
45
成親一年後。
這日不知為何,我隻覺氣悶。
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紅玉坊的伙計嚇了一跳,趕緊先扶我回了住處。
李翊從縣衙回來後,見我一副恹恹模樣。
急忙替我搭了脈,然後怔住了。
片刻後,才道:「紅玉,我們有孩子了。」
我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時,便看向李翊。
卻見他的臉上,一片凝重之色。
我覺得不對勁,便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李翊閉了閉眼,從懷中掏出一個短小的卷軸。
這日他今日收到的密旨。
上面隻有六個字——【攜太蒼,速入京。】
還蓋著當今聖上的璽印。
李翊的書房裡,常年掛著一把青銅古劍。
劍身發亮,上面還有符文。
未出鞘,都散發著令人心驚的凌厲寒意。
我之前並未多問,以為隻是李翊眾多收藏中的一個而已。
卻沒想到這把劍,居然是太蒼。
太蒼劍,是大周開國皇帝蕭太宗用的劍。
蕭太宗駕崩前,將其作為了大周的尚方寶劍。
賜給每一朝的忠誠正直之臣。
此劍可上斬昏君,下誅佞臣。
然而正是因為有這等威力,後來的皇帝,很少將其賜給臣子。
沒想到當今聖上,竟將太蒼賜給了李翊。
李翊見我臉上訝異之色,緩緩地說起了當年的事。
「元和九年,會州和寧州二地,連月下雨,建了不過三年的堤壩,就被洪水衝垮,致使數以十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傷亡者眾多。
「而朝中又貪腐成風,積弊已久,賑災的銀錢與糧食到百姓手上時,已不足一成。
「聖上知曉這一切,卻坐視不理,在太和殿中一心玄修。
「那時的我,年少氣盛,又身負君恩,滿心悲憤之下,便當朝指出聖上之過。
「惹得聖上大怒,拔出太蒼劍架在我頸側。當時我早抱著必死之心,所以並無畏懼。
「一時僵持住了,其他朝臣皇子皆屏息觀望,隻有太子跪下,聲嘶力竭地替我求情。
「聖上最後饒過我的性命,將我貶至臨縣。
「然而——」
說到這裡,李翊停頓良久,才繼續道:「在我離開上京前一晚,聖上卻派貼身大監劉公公,將這把太蒼劍賜給了我。」
我默默地聽著。
恍惚間,我也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狀元郎,經歷過對朝局的悲憤,對君王的失望,以及在滿心灰敗之時,又收到了那把太蒼劍的迷茫。
片刻後,我開口道:「你去吧。」
這個時候,聖上下這道密旨,說明上京城中一定發生了大事。
無論是為與聖上的君臣之情,還是與太子的兄弟之義。
我知道,李翊都是想去的。
那便去。
李翊聽到我這麼說,愣住了。
抓著我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我繼續道:「但是你必須活著回來。否則,我就會給你的孩子找個新爹。」
李翊聞言,笑了起來,一把將我摟進懷裡,道:「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回抱住他的那一刻。
我假裝沒看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淚意。
46
李翊離開後三個月,都杳無音信。
他這次進京是借著京察的名義,縣中事務都交託縣丞打理。
因此並未有人起疑。
我也照常去紅玉坊照看生意。
雲瓊自從知道我有了身孕後,每日都會耳提面命孕婦的各種禁忌事項。
用她的話來說,這都是她曾經的血淚教訓。
但我知道,她隻是害怕我一個人面對懷胎這段時日。
所以找借口陪著我,讓我開心。
轉眼間,又是三個月過去。
其間,我隻收到李翊的一封信,上面也隻有寥寥一行字。
【夫人安心,待我回來。】
此後,便再也沒了訊息。
這日,我像往常一樣去紅玉坊。
上午還是晴光甚好,到了下午,卻是烏雲密布。
天地之間,混沌不清,似有一場大雨要落。
不知為何,我的心突然絞縮了一下。
這時,隔壁茶館來了一群客人。
他們自上京而來,帶來了一個消息。
當今聖上大限將至。
三皇子借著以寧遠侯為首的朝臣們的支持,勢頭竟遠遠壓過了太子。
而這麼多年,聖上雖未廢太子,但似乎也不喜歡這個太子。
如今太子勢微力孤,似乎是必死無疑了。
我聽得心中忐忑不安,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47
一月後。
密不透風的上京城,終於傳來了信息。
一時之間,舉國皆驚。
當今聖上崩逝,太子登基。
而三皇子卻因為在聖上駕崩前一夜,率領十萬甲兵,企圖逼宮謀反,被賜死。
而與他一起犯上作亂的臣子,都沒逃脫。
其中率領先鋒叛軍的寧遠侯世子,被亂箭射殺於城牆之上。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院子裡澆花。
手中的長嘴銅噴壺,瞬間掉在了地上。
水花四濺。
驚得在我腳邊打轉的魚球,「嗷嗚」一聲蹿到了一旁。
我這才回過神。
想到還在侯府裡的李嬤嬤和晴初,我一時有些心急。
便扶著肚子,想去茶館找雲瓊。
她人脈廣,消息靈,也許能幫我打聽到嬤嬤和晴初的境況。
若是被發賣了,我就將她們贖回來。
正好我如今賺了不少銀錢,無論花多少代價,我一定要將她們帶回來。
這樣想著,我忍不住加快腳步。
走到門口時,卻見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面前。
簾子緩緩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我驚聲道:「嬤嬤?」
48
三年不見,李嬤嬤的鬢發白了一大半。
看著她蒼老的模樣,我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傻孩子,懷著身子呢,不要哭。」
李嬤嬤溫柔地替我擦掉了眼淚。
摟著她撒了好一會兒嬌後,我問嬤嬤,是如何知道我在此處的。
畢竟當年,自從得知自己被侯府裡的人下毒後。
我就切斷了與李嬤嬤和晴初的聯系,怕牽連到她們。
李嬤嬤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
「是世子告訴我的。三個月前,他突然放了我的身契,將我送出上京。」
三個月前,正是太子和三皇子爭鬥得最厲害之時。
「紅玉,世子他……讓我把這個給你。」
李嬤嬤從身後的包袱裡,掏出了一個檀木匣子。
我緩緩打開那個匣子。
隻見裡面是一個木頭雕像。
是一個穿著嫁衣的女子,無論從人物的面容神情,還是鬢間垂落的發絲,以及衣裳的褶皺,都極為逼真細致。
正是當日婚宴上的我。
這個木頭雕像,比那個總是坐在烏桕樹下的小傻子雕的所有雕像加起來,都要好。
可我卻不喜歡了。
我將那匣子重新合上,轉頭問了李嬤嬤另一個問題。
「嬤嬤,那晴初現在如何?她在哪裡,我們把她一起接來。」
李嬤嬤聽了我的話,眼睛頓時紅了,道:「晴初她……死了。」
49
夜色深沉,不見一絲月光。
將李嬤嬤安頓好後,我回了房。
坐在燭火下,看著手裡一個泛舊的荷包。
這是我離開侯府那年,晴初親手繡給我的。
精致的紫緞上,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白色鳥兒。
「你走之後,大約過了半年,晴初就被主母灌了毒。」
白日裡,見我不停追問原因。
無奈之下,李嬤嬤這才告訴了我。
那時的晴初懷了身子,被心細的蓮青發現了。
至於其他更具體的細節,她不肯詳說,怕我動了胎氣。
隻是在談及主母和蓮青時,眼裡都是恨意:「她們就該死!」
在來的路上,嬤嬤也聽說了寧遠侯府的事。
世子趙長安身死後,侯府男子皆流放,女眷則沒入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