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裴清池還是個不能人道的。
蕭懷遠可是打了手好算盤。
看似撮合,實則是讓裴清池同丞相徹底鬧翻。
裴清池果然跪下磕頭,求皇上收回成命。
可他越抗拒,皇上就越堅信他同丞相有一腿。
這婚還真就這麼賜下了。
可是自負如蕭懷遠,怎麼就確定,裴清池真的不能人道呢?
畢竟,那隻是我先前為了保命,信口胡謅的呀。
裴清池,朝堂的關系我可是幫您打通了,你可點爭點氣啊。
14
陳嬤嬤被殺的消息似乎並沒有引起蕭懷遠的關注。
或許連他自己都忘了。
曾派了那麼一個奴才去監視自己的皇後。
也或許是皇後這幾年吃齋念佛,讓蕭懷遠覺得她根本掀不起什麼浪花。
小瞧女人,可是會吃大虧的。
蕭懷遠的第一個報應,很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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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嫔妃侍寢時,被活活玩死了。
這原本是不打緊的。
可誰讓她的父兄剛剛打了勝仗回來呢。
老將軍帶著十萬大軍回朝,結果還沒進宮呢,就聽聞女兒慘死的噩耗。
眼下十萬大軍正堵在宮門口,朝皇上要說法呢。
消息其實本來沒傳那麼快的。
可誰讓我平日裡喜歡養翠鳥呢。
這翠鳥訓練好了,未嘗不可傳遞消息。
我輕輕摸著翠鳥的羽毛,喂了它一條青蟲。
鳥兒歡快地一口就吃了下去。
謝將軍當然不可能真的造反。
這幫老臣,一個賽一個地愚忠。
不過……這隻是開始……
謝答應的屍體最後交給了謝家人,謝老將軍也退兵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可惜。
要是直接反了多好,也省得之後的事了。
15
蕭懷遠近日因為前朝的事,忙得有些焦頭爛額,來後宮的次數都少了許多。
我也樂得輕松。
成日裡在後宮走動,打點疏通關系。
時不時去給皇後上上眼藥。
生怕她一時腦子抽風,又重新吃齋念佛了。
年關將至。
宮裡似乎熱鬧了起來。
皇後臉上也難得有了幾分笑。
直到宮人來報。
秋華院,也就是破院裡那位……去了。
她到底沒能挨過今年的冬。
我和皇後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最後還是皇後率先打破沉默:
「也好,死了便不用受折磨了。」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了那位的故事。
「很少有人知道容華是我的妹妹。
「她是我父親外室的孩子,一直沒有認祖歸宗。
「容華性子很倔,她似乎也打定主意不想認父親。
「聽說她自己在京郊開了個酒樓,生意很紅火,還有了個未婚夫。
「隻可惜……」
後面的事,皇後不說我也知道。
蕭懷遠知道重臣之女動不得,就喜歡找些沒權沒勢的女子,帶進宮折辱。
容華便是其中之一。
而她那位未婚夫,想必就是裴清池。
怪不得裴清池找到我時,周身縈繞著那些強烈的恨。
奪妻之恨。
殺妻之仇。
如何不恨?
皇上如此暴戾。
也許下一個,就輪到了我們。
與其賭帝王一時的大發善心,倒不如主動出擊。
16
除夕那天,蕭懷遠竟又召我侍寢。
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
到了他的寢宮,我終於知道這股不安從何而來。
因為我竟在那裡看到了我的貼身侍女小桃。
小桃是皇後派來的人,我可以絕對信任她。
可是眼下……
小桃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身上交錯著道道鞭痕。
蕭懷遠手中把玩著一根帶著倒刺的鞭子。
上面隱隱還帶著暗紅的血肉。
更令我心驚的是小桃的大腿上,赫然插著一把匕首。
殷紅的血浸透了她的薄衫。
蕭懷遠朝我勾勾手。
我硬著頭皮越過小桃走了過去。
蕭懷遠一把將我扯進懷裡,湊在我耳邊低語,聲音卻保證我能清楚地聽到每一個字。
他說:
「這個小宮女服侍得不好,朕的雲娘,怎麼清減了這麼多?
「你瞧瞧,朕懲罰她了,雲娘可還歡喜?」
我幾乎渾身都在戰慄。
蕭懷遠……他果真是個瘋子。
我強忍住內心的恨意,嬌笑著攀上蕭懷遠的脖頸:
「陛下這般處置,雲娘自然是歡喜的。
「陛下冷落了雲娘這麼久,妾身還以為您厭倦妾身了呢。
「陛下,春宵苦短,莫要讓不相幹的人……打擾了良辰美景。」
蕭懷遠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眼中找到些什麼。
我就這麼任由他打量著。
最後,蕭懷遠大笑一聲,擺擺手:
「既然如此,那就把這個小丫鬟拖下去……剁碎了……喂狗吧。」
我強忍著惡心,繼續笑著。
蕭懷遠面色卻是陡然一變:
「處罰完不聽話的狗,接下來……該輪到狡猾的小狐狸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蕭懷遠狠狠甩到了地上。
下一秒,鞭子帶著破空聲傳來。
每抽一下,鞭子上的倒刺都會帶走一塊皮肉。
沒一會兒,我身上就鮮血淋漓。
蕭懷遠打夠了,這才蹲下身來,仔細欣賞我的慘狀。
我趁機抓住他的衣角,聲音悲切地問道:
「妾……不知……做錯了什麼?」
蕭懷遠似乎心情很好。
他雙手擒住我的臉,指尖擦掉我唇邊的血:
「那日在秋華院在偷窺朕的人,是你吧?」
秋華院,便是關押容華的破院。
蕭懷遠繼續道:
「皇後找的人的確身形同你有七八分相似。可惜還是不夠仔細。
「那人的胳膊處的布料是完好的。」
我想起來了……
那日我逃跑的時候,樹枝劃破了衣服。
看來,蕭懷遠知道我跟皇後勾結的事了。
他蹲下身子,輕輕舔舐著我脖頸處的鮮血。
牙齒撕咬著血肉。
他卻一臉享受地咀嚼著:
「雲娘,把朕當成傻子,是要付出代價的。」
聞言,我索性也不裝了。
我一把推開蕭懷遠,大笑起來:
「陛下……您的確比我想象中聰明,可惜還不夠聰明。
「我會在地獄,等著看您的下場!」
說著,我就要一頭撞向一旁的柱子。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蕭懷遠將我禁錮在懷裡,姿勢曖昧,語氣卻透著殘忍:
「別急啊。
「朕的寵物剛死了,雲娘,做朕新的寵物如何?
「朕會讓你知道,欺騙朕的下場。
「歡迎來到地獄……」
17
從這天起,我就被蕭懷遠秘密關押了起來。
他每天都會變著花樣地折磨我。
用刀切下我的肉,放在炭火上烤熟,再一片一片地與我分食。
我不吃,他便擒住我的下巴,強迫我吃下去。
然後看著我痛苦的嘔吐。
他最喜歡用牙齒啃咬我的傷口。
滿嘴鮮血淋漓,再來親吻我。
他是個徹頭徹腦的瘋子。
但是沒關系……
很快了……
吃了我那麼久的血肉……他也該遭到報應了。
那日發現蕭懷遠有吃人血的癖好後,我便已經下定決心,以身飼虎了。
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起碼能同歸於盡。
果然,蕭懷遠的臉色越來越差。
他已經三天沒有來折磨我了。
好在,有宮人每天來給我送食,我不至於被活活餓死。
不過最近,連宮人也不怎麼來了。
聽人說,宮裡出事了。
我恍惚間好像又看見阿兄,他身旁站著嫂嫂。
兩人的臉上是那樣溫柔的笑。
他們衝我招手。
阿兄,你是來接雲娘回家的嗎?
這裡太黑了,雲娘好怕。
可是阿兄沒有帶我走,他隻是摸摸我的頭,溫聲說他跟菩薩說好了,菩薩會庇佑我長命百歲的。
這天。
我聽見外面有廝殺聲,還有跑步聲、哭泣聲。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
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終於再次被打開。
我看見皇後身穿鎧甲走進來。
鎧甲上濺了血,分不清是誰的。
她就那樣站在光下,接我重見天日。
阿兄沒有騙我,菩薩她……真的來救我了。
我虛弱地抬頭看著她笑:
「你怎麼才來呀……」
18
蕭懷遠病重後,裴清池在前朝迅速拉攏權臣。
而皇後則趁機發動了小範圍的宮變。
將蕭懷遠控制了起來。
她外祖本就是百年簪纓世家,德高望重。
皇後在裴清池的幫助下收攏了舊部和被蕭懷遠打壓的重臣。
前朝早就對蕭懷遠不滿。
當然,蕭懷遠的心腹能這麼快被清除,其中少不了謝答應的幫助。
那位謝答應其實並沒有死,隻不過是吃了假死藥。
可是她遭受虐待卻是實打實的。
她被接回謝家後,勸說父兄反了。
蕭懷遠還沒死,但是卻離死不遠了。
他躺在床上,氣若遊絲。
可是看見我和皇後,還是會罵上一兩句。
「陛下還是省省力氣吧,都是快死的人了。」
這話說完,蕭懷遠就被氣得吐出一口血來。
我趕緊躲遠了些,省得沾上晦氣。
蕭懷遠掙扎著起身:
「賤婦!你們竟敢謀反!
「就算朕死了,這天下也輪不到你們做主!
「不過是兩個卑賤的女子,難不成還要跨越祖宗禮法!」
我聞言卻是眼睛一亮。
同皇後對視一眼,緊接著相視一笑。
前塵過往要一點點償還才好。
皇後讓我們都出去,她想跟蕭懷遠單獨待一會。
沒一炷香的工夫,她就出來了。
我笑著越過皇後,徑直入內。
接下來,便是我同這位的血海深仇了。
皇後還是太過心善了些, 蕭懷遠除了臉上多了幾道巴掌印再沒別的傷了。
見我進來,他還在那裡罵得中氣十足呢。
我也不廢話, 直接拔下頭上的發簪插進他的手背,簪子的力道徑直穿透床柱。
蕭懷遠痛得大叫。
可是這樣的痛又怎及我受過的萬分之一。
我拔出簪子, 再次狠狠插下。
這次,是蕭懷遠的眼睛。
血水糊了他滿臉,蕭懷遠痛得大叫,嘴裡還在不停罵著。
我卻並沒有給他多少反應的時間,簪子拔出, 這次刺向的是蕭懷遠的下半身。
血浸透了那身明黃色的龍袍。
蕭懷遠痛得直打滾。
看他這般,我隻覺得心中無比暢快:
「阿兄, 你可以瞑目了。
「雲娘替你和嫂嫂報仇了。」
半個時辰後,我才出來。
裴清池見我出來, 正欲抬腳進去。
我想了想還是拉住他, 提醒了一句:
「不好意思,剛剛沒控制住, 裡面可能有點血腥,不過放心,給你留了一口氣。」
裴清池聞言看了我一眼。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 白衣上全是血。
據說咱們那位先皇啊, 被宮人發現的時候, 隻剩下一攤爛肉了。
沒辦法。
隻能拖出去喂狗了。
19
皇後……不,現在應該叫陛下了。
她扯著我的手,眼神晶亮地對我說:
「我穆知瑤的名字,會載入史冊。
「我會開創一個千秋盛世!」
那些老臣們當然不同意了。
一個個哭得要死要活。
最後,是穆知瑤同丞相擊掌為誓,她承諾,登基三年若還是無法令群臣滿意, 便自請退位, 從此青燈古佛。
那幫老臣們總算同意了,不過也由不得他們不同意。
畢竟三十萬穆家軍也不是吃素的。
我曾想過我們的很多種可能。
扶持一個傀儡皇帝、從宗氏裡過繼個孩子……
可是蕭懷遠臨死前的話卻點醒了我。
為什麼一定要站在那張龍椅後面呢。
我們所希望的太平盛世理當由自己開創。
女皇並非無人做過, 既然先輩可以,那後世為何不行?
穆知瑤登基三年,肅朝綱, 改科考, 辦女學, 重農桑。
她真的如她所說那樣,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一個女子得以立足天地間、得以一展抱負的盛世。
我沒有留在京都。
我大仇得報,便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離京那日,裴清池來送我。
他想同我一起離開,我拒絕了:
果然,蕭懷遠玩味地嗤笑一聲:
「我我」「裴清池, 別忘了當初你找到我時的許諾。」
他聞言一怔,隨即抱拳:
「裴某願以身為媒,定還世間清明, 百姓康樂!」
一如往昔、初心不改。
後來,我不知行過了多少山河。
看到了阿兄曾同我講過的大漠長煙、海浪洶湧拍岸、微風拂過竹林,看到了那些連阿兄都不曾到過的遠方。
我還遇見過一個說書先生。
他把女皇的故事講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
說她是何等的忍辱負重、何等的大義巾幗。
我聽著聽著就笑了。
笑著笑著就哭了。
故事裡的血淚都被隱去了。
沒有人知道。
沒有那些個大義凜然。
故事的一開始, 隻不過是兩個苦命的女子,殊死一搏罷了。
我沒有再遊歷下去,而是在一個山村停下來了。
我用所有的積蓄辦了一間女學。
我當年未如兄嫂希冀那樣走完的人生。
我希望有人能替我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