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裡,我們聽遍了人們的故事。
直到某天我們值夜班,和民宿裡的客人們喝酒唱歌時,秦子忽然問我:「黎雲意,你好像有點變了。」
我眨眨眼:「哪變了?」
「你現在怎麼這麼能幹?還不讓人幫忙,我記得你讀大學的時候可不是這樣,一旦上了你那個床,喝口水都恨不能讓我遞到你嘴裡。」
我被她誇張的語氣逗得笑出了聲。
上輩子腿瘸後我事事都需要別人幫忙,這輩子我平安無事,所以要通通還回去。
6
再見紀梵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了。
我回家的時候,正好趕上隔壁搬家。
我和紀叔叔走了個碰面,但他認出我後卻扭頭就走了。
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媽,紀叔叔家要去哪裡住?」
我問的時候,帶了點八卦心思。
這次回家不難察覺出,兩家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了。
難道是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矛盾?!
但我媽卻皺皺眉,話到嘴邊又甩甩手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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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的臥室正好能看到隔壁。
紀梵拄著拐杖跟著忙忙碌碌,右腳伸直都不能落地。
而紀叔叔則搬著搬著忽然來了脾氣。
他把懷裡的紙箱野蠻地扔進車裡,抬腳就踹在了紀梵的屁股上。
就像他小時候犯了錯挨打一樣。
但這次,我從隱約聽到的幾句話中察覺到了不對勁。
況且,童謠呢?
估計我的吃瓜模樣太明顯,我媽沒好氣的拍了我一下:
「他們不是訂婚了嗎,老紀看自己的兒子這麼死心塌地,心裡再不願意也沒辦法了。」
「況且你看紀梵那個樣子,哪裡還能再找到女朋友,我……」
我媽這人,共情能力特別強。
「說重點。」
打斷了我媽的施法後,我才知道原來是童謠騙了紀梵 188 萬的彩禮。
我們兩家雖然有點小錢,但也不夠這麼揮霍的。
但紀家現在隻希望他們趕緊訂婚,以後和和美美,錢在訂婚宴上就打到了童謠的卡裡。
可是三個月後,童謠卻忽然說自己懷孕流產了,到紀家大鬧了一場。
總而言之就是要退婚。
童謠當時說:「這個瘸子連我們的孩子都保護不了,以後我嫁給他還能幹什麼?我必須退婚!!」
紀梵當時就氣傻了。
兒子成了這個樣子,紀阿姨當然不想輕易退婚。
後來實在沒有辦法了,隻能說退婚可以,但是要把 188 萬的彩禮退回來。
童謠一家卻愣是說那 188 萬是作為流產的補償金。
一分都不給。
就這樣,紀家落了個人財兩空。
面子裡子都丟光了。
老兩口在這個小區住了大半輩子。
現在愣是因為丟人住不下去了。
7
吃完瓜後,我就沒繼續在意紀家情況。
但沒想到的是,紀梵居然主動給我發消息,約我在小區花園裡見一面。
我想也不想就拒絕。
但我媽卻催著我去勸勸紀梵。
紀梵姍姍來遲,路過石子路的時候踉跄了一下。
見我穩坐著沒動,他有些訕訕的。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缺心眼,現在都成了整個小區的笑話了。」
我惦記著我媽做的糖醋排骨,想也不想回答:「是。」
一年沒見,紀梵瘦了很多。
身上的衣服也不像從前一樣都是牌子貨了。
他變得邋遢了。
紀梵自己笑了兩聲,還動了動那隻笨重的右腳。
「看我這隻腳,我真想把他砍下去。」
嗯……
如果繼續這樣自暴自棄的話,距離砍下去應該也不遠了。
就……還挺期待的。
不過那 188 萬,不至於掏空紀家的家底,但也足以讓紀家閃一下。
沉默片刻後,紀梵忽然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雲意,如果我說童謠肚子裡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你相信嗎?」
嗯?!
對上我震驚的表情,紀梵苦笑著指著自己的腳。
「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腳腫得這麼大,碰一下就疼,我能幹什麼事?」
「那童謠她……」
「裝的,造謠而已。」
紀梵雙手插兜看著天,越是刻意裝作無所謂,就越能在他臉上看到心痛的痕跡。
「她傍上了一個富二代,想快速擺脫我罷了。」
這倒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隻是,童謠殺人誅心啊。
自己出軌了還要倒打一耙,連彩禮錢都昧著良心吃下了。
也不知道他後悔沒有。
紀梵問我:「平時你聽到童謠的名字就如臨大敵,怎麼那次我跑出去,你攔都沒攔我?」
我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看吧。
男人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把鍋甩給你。
不想再和他繼續獨處,於是我起身,和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我走了,以後沒事別聯系吧。」
正想走時,紀梵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
「如果當時你攔著我,現在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掙脫開了他的手,言語間帶著疏離:
「不會。」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去攔你。」
8
這次回家我是準備給自己放個小長假,順便給秦一充足的時間去解決自己的事。
對,命運就這麼神奇。
他們倆兜兜轉轉還是在一起了。
我沒有勸他們兩個分手。
在某種程度上,秦一和紀梵一樣,不撞南牆不死心。
我能做的隻是讓秦一有些底氣而已。
開民宿的這三年,我和秦一五五分,我的口袋日漸充足,但秦一什麼都沒剩下。
都被她男朋友掏走了。
但我很慶幸,她終於在結婚前看清她男朋友賭鬼的本質了。
一年不回家,一回來就是公主般的待遇。
但才一周而已,我媽進家就開始摔上門了。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又從包裡抽出來一沓人民幣。
「吶,這些夠不夠?」
我學著手機上的樣子拿錢堵嘴,但仔細一看才發現我媽居然紅著眼睛。
「怎麼了這是。」我收起不正經的樣子,「出去一趟,又和我爸吵架了?」
我媽和紀家做了十幾年的鄰居,第一次指著對面的樓罵不要臉。
「你爸說紀家的公司出了點問題,我好心去問他們要不要幫忙的。」
「但是你猜他媽說什麼?」
我乖乖聽著,卻見我媽氣得直掉眼淚。
「她說讓我回家勸勸你,要不要嫁給他們家紀梵!」
我一時無言以對。
這是什麼恬不知恥的話。
「他媽媽口口聲聲地說是紀梵不懂事,說她看得出來你對紀梵有感情。但之前紀梵做出那樣的事的時候,他們怎麼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
我也有點氣笑了。
沒想到紀家會如此明顯地找人接盤。
「我們好好養大的女兒,幹嗎去給他家兒子做保姆啊!又不是嫁不出去!」
說著說著,我媽開始有意無意地瞥我。
見我不說話,她的聲音放低了好多:「雲意,但有一說一,你們兩個從小也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你不會對他還……」
我把錢塞進我媽手裡:「不可能有,你別瞎想!」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讓我再嫁給紀梵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至於紀家。
現在看來,不用理會,他們也能自己把自己玩死。
9
上輩子我和紀梵之間的關系徹底破裂是在一次酒後。
我以為紀梵是真的對童謠死心了。
結婚半年後,紀梵那天意外地和我一起吃飯喝酒。
酒過半巡後我開始抱著膝蓋嗚嗚地掉眼淚。
二十幾歲,最好的年紀,我成了瘸子。
紀梵一改冷淡的態度,居然捧著臉幫我擦眼淚。
「別哭,你現在不是有我嗎。」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隻覺得眼前溫柔的男人讓我感覺不真實。
但在他一句句的甜言蜜語下,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終於還是被擊潰了。
我忍不住抱著他的脖頸哇哇大哭起來。
「紀梵,以後我再也不能穿高跟鞋了。」
紀梵輕輕地撫著我的後背:「沒事,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
「要不是你,我現在怎麼還能坐在這裡和你講話呢。」
我從他懷裡爬出來,問:「真的嗎?」
相識二十年,我知道紀梵歡喜時是什麼樣子。
結婚後他並不開心,我看得出來。
但紀梵將我的淚痕一一擦幹淨,並發誓說是真的。
「那你呢?黎雲意,你喜歡我嗎?」
「或者說,一直以來你想嫁給我嗎?」
年少時從未表露出來的心意又被揭起。
我心跳如雷,咚咚聲一下一下地刺激著耳膜。
在他熾熱的目光中,我說:「想」
但緊接著,我眼睜睜地看著紀梵眼底的炙熱褪去,轉而變成可嘲諷。
他騰地站起來和我拉開距離,手指著我的鼻尖罵我不知廉恥。
「就因為你想,所以你就故意設計這麼一出戲,逼著我非你不娶?」
「我這輩子都娶不到我心愛的人了,你滿意嗎?」
「黎雲意,我為過去和你一起生活的二十年感到惡心。」
醉意瞬間退去,我看著眼前的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變化猝不及防,讓我始料未及。
但我的茫然落在紀梵眼裡卻成了笑話。
「裝什麼裝?」
「我要是不這麼做,你這輩子都不會說實話!」
「黎雲意,你還要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多久?」
緊接著就是嘭的一聲,紀梵摔門而去。
那一晚,我整個人都像是被他踩在腳下狠狠碾壓了一番。
後來我才知道。
那天是童謠訂婚的日子。
她嫁給了圈子裡的一個老男人,還有一個比她小三歲的繼子。
10
紀梵的媽媽撮合我們兩個之後,我直接對紀家冷了臉。
紀媽媽好幾次想私下找我聊。
我都用最不耐的語氣,告訴她,我的大好人生,不是為了伺候瘸子的。
終於,她放棄了。
畢竟,這輩子的我也算小有所成,一切不美好的東西我都避之不及。
秦子和她男朋友分手後,我們第二天就回去了民宿。
日子風平浪靜地過了一個月,秦子的前男友卻找來了。
那天,他趕走了我們店裡三分之二的客人。
秦子發飆報警,那無賴卻說:「警察叔叔,這是感情糾紛,我前女友欠我錢不還,我來要賬,要到了就走。」
第一次,那男人被趕走了。
第二次又被趕走了。
可次數多了,警察叔叔也沒辦法。
「這種懂點法的無賴最難纏,他沒有傷害你們,我們也沒辦法緝拿。」
秦子氣哭了。
「你前前後後從我這裡拿去了十多萬,現在倒打一耙?」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那無賴冷哼一聲,直接搬了把椅子往門口一坐。
大有不給錢就不走的架勢。
一連三天,生意十分慘淡。
就在秦子要堅持不住給錢的時候,我的安保公司的人,也終於到了。
他們三下五除二的,把無賴打得滿頭找包。
就在他要走的時候,紀梵剛好來了。
本來鼻青臉腫的無賴,一下子就囂張了起來。
「哈,這不是紀大少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