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再不走我真動手了!
似乎看出我的怒火,江澈抱住我,親親耳朵,說:「她不太開心,改天再說。」
說完關上門。
我從江澈懷中掙扎出來,輕輕躍上門框,在他夠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兒。
然後一隻貓獨自面壁生氣。
江澈靠近,戳戳我肥嘟嘟的屁股,「小姑娘。」
「喵!」
「你不喜歡她?」
「喵!」
「其實,她人不錯……挺……刻苦,努力的……」
我當然知道!我人很好!
但現在的溫書宜,不是我,她指定是個妖精!
更離譜的是,江澈對她的態度。
「喵!」你不許喜歡她!
江澈盤腿坐在我旁邊,溫暖的陽光打在他俊俏的臉上。
我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我要逃跑,尋找變回人類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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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原定打疫苗的日期到了。
我再次被裝進籠子。
江澈正彎腰,趴在籠門口,伸手逗弄我。
「路上要乖,不要亂跑。」他有些遲疑,待了一會兒,笑道,「算了,你也聽不懂。」
我盯著江澈,肉墊摁在冰冷的橫梁上,企圖看進他的眼睛。
「你要等我,江澈,等我變成人回來找你。」
前不久下過雪,剛出大門,隔著厚厚的防塵布,難抵冷空氣的侵襲。
光影晃動,我被交到另一個人手裡。
敏銳的知覺告訴我,江澈離開了。
我開始焦躁地磨爪子。
一束刺眼的光線伴隨防塵布揭開,照進籠子。
溫書宜笑眯眯地打量著我:「公主,好巧啊,江澈有急事,我帶你去。」
換回身體是我唯一願意靠近溫書宜的原因,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多接觸一下總有機會。
她動作並不輕柔,提著籠子像坐過山車似的,上下顛簸。
我七葷八素地伏在籠底,幹嘔幾聲,勉強壓住反胃感。
等徹底沒了動靜,才搖搖晃晃站起來。
籠子重新打開,一隻手粗暴地把我揪出。
刺鼻的油漆味兒率先衝入天靈蓋。
眼前天旋地轉,我最終穩住視線,定在溫書宜的臉上。
這裡是一處空曠的廢棄汽修廠,四周枯草叢生,幾個破輪胎扎在積雪裡,幾裡之外,寥無人煙。
我還看見了婁貝貝。
她像個跟班,縮在後面,做賊心虛地觀察著四周,輕輕一個動靜,就能讓她跳起來。
「喵!」
這不是寵物醫院!
我發出激烈的叫聲,在空曠的環境中傳得很遠。
溫書宜料定我不敢傷這幅身體,肆無忌憚地提著我,走到水井旁。
井底早已幹涸,石子被蹬落,很久才傳來落地聲。
「書……書……書……」婁貝貝結結巴巴吐出幾個斷續的音節。
溫書宜昂起下巴,警告:「安心做你的好人,敢跟江澈告密,下一個就是你。」
婁貝貝立刻不出聲了。
北風呼嘯,天上開始飄雪。
溫書宜撕扯著我的毛發,說:「活得挺辛苦,挺努力吧?」
我感覺自己被薅禿了,血開始順著毛發躺下來。
她撩了撩礙事的頭發,陰陽怪氣地說:「要不是婁貝貝那傻子,你早就溺死在學校的河裡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瞅準時機一爪子撓在她手背上。
溫書宜發出刺耳尖叫,不小心松了手,給了我逃脫的機會。
我剛蹿出幾米,就被人狠狠拽住後腿,拖回井邊。
明晃晃的天光下,我看見溫書宜舉起了石頭。
「書宜!」婁貝貝掰住她胳膊,哭了,「不……不……不……」
她似乎鐵了心要攔住溫書宜。
溫書宜一邊制止婁貝貝,同時單手將我倒懸在井邊:
「反正江澈也覺得你脾氣差,半路逃跑合情合理。」
「你奶奶剛給我打了一筆生活費,上次你弄壞我的手機,買新手機的錢,就從你奶奶的養老費裡出。」
我扒住井口,發出激烈的慘叫。
奶奶年紀大了,靠擺攤賺點小錢,我在城裡上大學,賺到錢後每月都要給她打一大筆治哮喘。
那可是她救命的錢!
血從肉墊的傷口裡冒出來,剐蹭在井壁的青苔上。
溫書宜眼神冷漠,像對待一隻徒勞掙扎的蝼蟻,
「溫書宜,出車禍的賠償金足有五十萬,想讓你奶奶拿到這筆錢,就別掙扎。否則,我明天立刻出諒解書。」
聽完我突然停住了反抗的動作。
冷風吹起我的毛發,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五十萬,我不知道努力多久才能賺到,而這筆錢,可以讓奶奶過得很好。
我抓著井壁的手漸漸沒了力氣。
溫書宜輕輕一推,我便狼狽地落入潮音陰冷的黑暗。
啪嗒……
小貓的軀體不大,撞在幾米深的井底,激起塵埃。
我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顧不得體內傳來的劇痛,看著小小的井口,陷入絕望。
雪花爭相擠入窄小的井口,無聲落在淤泥裡。
我躺了很久,腿斷了,毛發滾著泥濘和雪水,黏膩潮湿。
我嘗試站起,兩條前腿支撐不過幾秒,便傳來劇痛。
天空從淺藍轉為幽暗。
「喵……」
虛弱的貓叫在曠野的深井中傳不了多遠,終於,寒冷驅散了我最後一絲溫度。
那口熱氣隨著我的嘆息,脫離身體,消散空中。
我要死了。
7
「病號撞了頭,記憶會有一絲混亂,回去注意休息。」
嘈雜率先衝入腦海,扯開了黑暗的大幕。
我努力掀開眼皮,刺眼的光線擠進眼縫。
一隻大手正搭在我額頭,熟悉的氣味傳來,是江澈。
我下意識地蹭了蹭,分外親昵地拉住他的手指,舔舔。
手的主人僵住了,好半天,他說:「書宜,你還好嗎?」
該死的,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惦記溫書宜。
我惱怒地睜眼,看見江澈的第一句就是:「不許喜歡溫書宜!」
江澈有剎那的晃神。
連我都愣住了。
我發出的聲音,是……人?
幾分鍾後,醫生拿著小手電筒對我的眼睛照來照去,宣布我可以回家了。
我呆呆地舉起手對光打量。
我真的……回來了?
來不及驚喜,江澈打斷了我的思緒,語氣嚴肅:
「書宜,公主是在哪裡掙脫的?籠子為什麼會開?」
江澈對我說話從來沒用過這種語氣,看得出來,他心情極差。
可我不想告訴他。
那隻貓精對我痛下殺手,是罪有應得!
江澈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按捺住心緒,放緩語速:
「寵物醫院在市裡,而你們是從郊外回來的路上出的事故。婁貝貝說不清楚,我隻能問你。」
提到婁貝貝,我一陣緊張,匆忙在急診尋找婁貝貝的身影。
萬幸,她隻是臉頰有一些擦傷,此刻正對著醫生笑得明媚燦爛。
我剛松一口氣,突然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
婁貝貝不是個結巴嗎?
「謝謝醫生,這次不痛了,您技術真好。」婁貝貝貼得很近,口齒清晰,咬字清楚。
剎那間,我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回頭焦急開口:「江澈,公主在——」
「——公主在郊外廢棄修理廠,溫書宜不喜歡貓,把它丟井裡了。」
婁貝貝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背後,打斷了我即將出口話。
鏡子裡的她,在江澈看不到的地方,對我露出一個愜意又燦爛的微笑。
我被她耍了。
佔據我身體的一直都是婁貝貝,公主的靈魂則困在婁貝貝身體裡,被她脅迫,待在身邊。
如今,一切回到正軌,此刻公主有生命危險。
江澈攥緊了手指,面色急轉直下,語氣平淡:「既然不喜歡它,你拒絕我就好,沒必要扔掉。」
「學長,我勸過書宜了,可是書宜喜歡你,你別這麼說……」
江澈抄起一旁的外套,語氣急速,「醫藥費我已經繳清了,你留在這兒等我回來。」
他忽略我無助的眼神,轉身離去。
我坐在醫院的小床上,沒想到事情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回來的喜悅還沒享受,先被人冤枉。
「書宜。」婁貝貝處理完傷口,笑吟吟地走過來,彎腰打量我一會兒,說,「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吧?」
我冷臉拉開距離,「抱歉,我跟你不熟。」
婁貝貝毫不在意,
「沒關系,學長隻是因為公主生氣了,我替你安撫一下。你好好養著,我們改天見。」
她追隨江澈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醫院。
「哎?小姑娘,你誰啊?」
剛才的護士姐姐跑來趕我。
有個護士說:「那是 9 床,家屬很帥的那個。」
得,沒了江澈那張標志性的臉,她們連我都不認識了。
變成人後第一個小時,我自己辦了出院。
來不及委屈和悲傷,我給奶奶打了電話報平安。
那頭很快接起。
「書宜啊,手機買了嗎?錢還夠不夠啊?」
我站在醫院門口,對著白茫茫的雪地,突然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奶奶,我想家了……」
我不敢讓奶奶聽見,於是開了外放,咬著手背不敢說話。
奶奶聲音溫暖又慈祥,
「想家就回來,今年冬天我藏了幾個最甜的倭瓜,給我的小書宜留著,奶奶都沒舍得吃呢。」
「奶奶,我有一份巨額保險,你記得吧。」我忍著哭腔,壓低聲音,生怕奶奶聽出不對。
「知道知道。」奶奶笑呵呵的,「你怎麼比我這個老人家還啰嗦。」
「別告訴我爸媽。如果我出事了,你一定要領,好不好?」
「好……奶奶耳朵都起繭子了。不過我每天都求神仙的,奶奶有事,我的小書宜都不會有事。」
她一念叨起來就沒個完,「小書宜人人都喜歡,逢兇化吉……」
以往我都不愛聽嘮叨,這一晚,我坐在醫院外的小花壇邊,直到雪蓋滿大馬路,才掛掉電話。
冬天,一入夜人少得可憐。
我腫著眼睛,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裡空落落的。
不知不覺,走到了江澈家樓下。
我愣了楞,抹了把眼淚,看漫天飄雪中,江澈家的客廳亮起的暖黃燈光,恍惚以為自己到家了。
錯覺隻持續了一秒,我很快低下頭,切斷視線。
就當做了一場夢吧,那段奇幻的經歷,連我都不相信,憑什麼要求江澈相信呢?
「你在這兒幹什麼?」
潔白的雪地折射出細碎的燈光,江澈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
我猛地抬頭,吸吸鼻子,熱淚滾下來。
江澈看見我哭了,神情有了微不可查的松動。
我裹緊了羽絨服,輕聲說:「公主怎麼樣了。」
江澈避開了我的目光,「不太好,正在住院。」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與我擦肩而過,丟下一句:「就這樣吧,謝謝你百忙之中替我照顧公主。」
「江澈……」我突然揪住他的袖子,語氣發顫,「我才是公主……」
這句話聽起來無比滑稽可笑,像個神經病說的。
「貓不是我扔的,是婁貝貝。」
江澈沉默了很久,嘆了口氣,
「醫生說剛醒來思維會混亂一陣,我給你打個車,回去好好睡個覺吧。」
「還有,這個還你。」
他拽過我的手腕,塞了件東西。
展開手掌一看,是我攢了很久才買下的胸針。
眼淚啪嗒落在手背,我忍著模糊的視線,小聲說:「打擾學長了。」
背對著身往回走的時候,我聽見江澈接起了電話,
「辛苦你守著公主了,明天想吃什麼,我給你帶早飯……」
我加快了腳步,在路邊攔下輛出租車,躲進去,沒有勇氣去看逐漸遠去的那一抹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