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有一手好醫術，但他從不給人看診治病，隻管悶頭炮制讓女子絕嗣的藥丸。

女人隻需要吃上一顆，從此以後絕無半點兒懷上孩子的可能。

養上半年，她們還會變得豐乳肥臀，腰肢纖細，肌膚更是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白皙。

小小一顆藥丸，要村民們兩年的收成。

即便如此，來我家求藥的村民依舊絡繹不絕，從排隊到拿藥，要等上至少半年。

他們把藥丸買回去，喂給家裡的女人，吃了藥丸的女人就會變成縣城裡青樓老鸨搶著要的搶手貨。

我不明白身為一個醫者的爹爹，為什麼不去救人而去做害人的藥丸。

後來，我理解了他。

1

我家在村子裡頗有地位，主要是因為我爹。

他有一手好醫術，我若是有個頭疼腦熱，他配上一服藥，第二天保管我活蹦亂跳。

我沒有娘，我五歲那年，裡正爺爺來家裡一趟，然後娘就扔下我走了。

從那以後，我跟爹爹在村裡相依為命。

爹爹有一手好醫術，卻從不行醫，但他賣藥，隻賣一種藥。

這種藥丸能讓女人絕嗣，隻需要吃上一顆，從此以後絕無半點兒懷上孩子的可能。

不僅如此，吃了藥的女人們還會豐乳肥臀，腰肢纖細，肌膚更是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白皙。

Advertisement

或許你會問，這樣的藥丸誰會買啊？

當然有人買，買的人還很多，都是村裡的村民。

小小一顆藥丸，就要村民兩年的收成。

即便如此，來我家求藥的村民依舊絡繹不絕，從排隊到拿藥，要等上至少半年。

他們把藥丸買回去，喂給家裡的女人。

半年後，吃了藥丸的女人就會變成縣城裡青樓老鸨搶著要的搶手貨。

膚白貌美，還不用擔心懷上孩子耽誤接客，連每日那碗避子湯的錢都省下了，哪個老鸨不心動呢？

買到女人的老鸨開心，賣了女人的村民也開心。

一畝田當祖宗一樣伺候著，一年不過能收兩吊錢。

把兒女賣給人牙子，就算是金貴的男娃，也隻能賣五兩銀，女娃更賤，隻能得三兩。

可若是吃了我爹爹的藥丸，青樓老鸨直接出價五十兩。

一個女人頂十個男娃，這可是村戶人家三代人都沒見過的巨款啊！

買過藥丸拿了錢的人家，歡天喜地給兒孫張羅著娶媳婦兒，蓋新房。

沒買到藥丸的人家拼命攢錢買藥丸。

大家都很開心，就連被賣掉的女人們也很開心。

老鸨們都拿她們當搖錢樹，自是不會虧待她們，青樓裡她們的生活可比村子裡好太多了。

就連我的好姐妹小英子，都很開心地跟我說：

「嬌嬌，今天我聽到我爹娘商量要買你爹爹的藥丸呢！」

「我很快就能去青樓裡過好日子了！」

小英子滿臉興奮，明亮的眼睛裡是藏不住的期待與歡喜。

我咬著嘴唇告訴她：

「可是青樓不是好地方，書上說了，那裡的女人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

小英子聽不懂我說什麼，我忘了，小英子沒讀過書，村子裡有書讀的女孩子隻有我一個。

她嘰嘰喳喳地在我耳邊說：

「青樓怎麼就不是好地方呢？村裡的大人都說了，隻要進了青樓，就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小丫鬟伺候著呢！」

是啊，村裡的人都這麼說，都這樣對女孩子說。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小英子講，隻能跑回家找我爹，我扯著他的袖子哀求：

「爹爹，您能不能不要把藥丸賣給小英子的爹娘？」

「您說過，青樓不是好地方，小英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她去青樓。」

爹爹淡漠的眸子注視著我，半晌之後，隻問了我一句話：

「今天該背誦的醫書可是已經記住了？」

我心下一驚，慌張地搖了搖頭。

爹爹不肯行醫，卻逼著我學醫，我每天都要背誦一段藥典。

若是背不下來……

抬起頭，爹爹已經拿出戒尺，我不情不願地伸出雙手，狠狠二十板子砸在我手上，仿佛要把手掌骨都敲碎一樣。

打完了板子，我還是要捧著藥典背誦今天該背的內容。

我不明白，爹爹總說學醫可以救人，可是明明他醫術那麼好，怎麼他就不用來救人，反而要做這些害人的藥丸子呢？

我心裡想著小英子，藥典背得亂七八糟。

爹爹看著我，淺淺地嘆了口氣。

他說：

「嬌嬌，爹知道你心善，可是你的好心不一定辦好事啊。」

我疑惑地看著爹爹，爹爹搖著頭嘆氣：

「罷了，就讓你長個教訓吧。」

2

第二天，小英子的爹娘上門求藥，爹爹為難地嘆了一口氣：

「劉三哥，三嫂，不是我不想把藥賣給你們，英子這丫頭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當然想她過得好，可是我以前給英子把過脈，她的體質天生跟我的藥丸相克啊。」

「就算你們買回去，英子吃了也不起作用的。」

爹爹的表情十分可惜，小英子的爹娘如遭雷劈。

「楊大夫，您會不會記錯了？我家英子從小到大身子骨好得很，連病都沒生過幾場，怎麼可能體質跟您的藥丸相克呢？」

「英子，英子呢？快來，讓楊大夫重新給你把把脈！」

小英子的爹娘慌忙把英子推到爹爹面前，爹爹閉上眼睛把了脈，半晌之後睜開眼，還是搖了搖頭。

爹爹說：

「三哥三嫂，英子確實不適合這個藥，你們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可以現在就賣給你們一顆藥丸，半年後你們看看是否有效果。」

「三哥三嫂，這一顆藥丸可不便宜，你們看要不要賭一把？」

見我爹爹說得情真意切，小英子的爹娘臉色黑如鍋底。

他們帶著小英子離開之後，爹爹目光落在我身上，嗓音涼涼地問我：

「嬌嬌，你可滿意了？」

我開心地跑出來，抱著爹爹的胳膊撒嬌：

「謝謝爹爹，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爹爹卻一言不發，一盞茶時間過後，他說：

「去找小英子玩吧，今天的藥典不必默了。」

我驚喜不已，藥典的課業是日日不落的，就算是新年除夕，我也需要做功課。

爹爹今天竟然大發慈悲，免了課業。

我歡呼一聲，喊著「爹爹萬歲」，歡快地跑出家門，直奔小英子家。

我想告訴她，青樓真的不是好地方。

我想告訴她，她不用去青樓了！

可是我剛到小英子家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英子爹的打罵聲。

「廢物，賠錢貨！老子好吃好喝養了你十多年，你竟然不能吃藥丸！」

「老子怎麼那麼倒霉，生出來你這種廢物！」

「你小時候老子就該溺死你，晦氣的東西！」

透過門縫，我看到英子爹一邊說一邊拿著手腕粗的棍子往英子身上招呼。

英子被打得受不住，連連求饒：

「爹，別打了，我受不了了！」

「爹，我不能去青樓，我也能在家裡幹活掙錢啊，我會做飯會洗衣會種地，我以後少吃飯，不，我不吃飯，隻喝水就行！」

「爹，別打了，饒了我吧！」

「娘，娘。你救救我啊，救我啊！」

英子娘從始至終冷眼看著，一聲不吭。

可是英子爹的注意力還是轉移到英子娘身上，他拎著棍子往英子娘身上招呼：

「賤人！你怎麼這麼沒用！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兒，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我怎麼這麼晦氣？！」

英子娘也開始慘叫連連。

我嚇壞了，瘋狂地往外跑，趕緊跑回自己的家。

爹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什麼都沒說。

隔了好久，英子又一次來找我，這次的她不像上次那樣紅光滿面，她滿臉頹廢：

「嬌嬌，我爹要把我嫁給隔壁村的王瘸子了。」

王瘸子我聽說過，不光瘸了一條腿，還愛喝酒，喝了酒就打老婆，已經打死了四個。

嫁給王瘸子的女人，就沒有活過三個月的。

我滿臉驚駭，英子看向遠方的眼神盡是空洞，她像是問我，又像是問自己：

「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能吃那個藥丸，卻偏偏對我無效呢？」

明明是夏天，我的身子卻止不住地打擺子，看著英子的背影，我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又跑去找爹爹，我求他讓他把藥賣給英子。

爹爹冷冷地拒絕了我的請求，無論我如何哭鬧哀求都無濟於事。

後來，英子嫁給了王瘸子。

不過兩個月的功夫，英子上吊自盡了。

聽說，她實在受不了王瘸子的打，隻能自己求個解脫。

我被嚇得噩夢連連，夢裡是英子慘白的臉，還有滿身傷痕。

她嘴角流著血追著我問：

「嬌嬌，你為什麼不讓你爹賣給我藥呢？」

「青樓是多好的地方啊，我差點兒就進去了。」

我尖叫著從夢裡驚醒，睜開眼對上爹爹關切的雙眼。

見我醒來，爹爹遞給我一碗安神湯，他眼睛裡的關切退得一幹二淨。

我問他：

「爹爹，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沒有回答，第二天領著我去了英子家。

爹爹指著英子家院子裡多出來的豬圈和雞舍，還有新蓋的房子跟我說：

「這些都是王瘸子給的聘禮置辦的，英子的哥哥十三了，來年就要娶媳婦兒了。」

「英子爹娘決定賣了英子，跟你無關。不管是賣進秦樓楚館還是賣給王瘸子，都是為了錢。」

「嬌嬌，錯的不是你，是英子的爹娘。嬌嬌，你救不了英子。」

我迷茫地眼神看著已經煥然一新的英子家，第一次問爹爹：

「爹爹，青樓不是好地方，為什麼你還幫著鄉親們把自家的女兒往青樓裡賣呢？」

「爹爹，明明你有一身好醫術，為什麼不去治病救人，而是去做絕嗣丸呢？」

爹爹站在那裡，看向山的方向，背影如松，骨子裡都往外透著悲涼和孤獨。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告誡我：

「英子的教訓，你記住了嗎？」

「以後若是再發這種不必要的善心，沒準兒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嬌嬌，世上有很多人，你救不過來的，你朝他們伸出援手的那一刻，他們反而會因你而死，甚至會害死你。」

我努力消化著爹爹的話，他早已轉身離開。

他說：

「回家記得把那天的課業補上。」

我回憶起爹爹拒絕英子爹娘的那天，我從家裡衝出來的那一刻，真的以為我幫英子擺脫了命運。

現在想來，竟然那麼可笑。

3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六年過去，我早就背完了藥典，也能自己炮制草藥。

爹爹悉心指導我每一味草藥應該怎麼處理，卻不允許我參與絕嗣丸的制作。

爹爹說：

「嬌嬌兒，你的醫術是用來救人的，別碰這些腌臜東西。」

我還是不懂，既然腌臜，爹爹為什麼要做呢？

爹爹開始允許我給村裡人治病，免費的，不收診金。

村裡人有個頭疼腦熱都跑來找我，我見識了不少病患，醫術也日日進步。

遇到拿不準的，爹爹也不在乎，鼓勵我大膽用藥。

他還說，就算醫錯了，醫死了也沒關系。

在爹爹眼裡，這些送上門的村民仿佛隻是我的實驗品。

爹爹他自己依舊賣絕嗣藥丸。

這麼多年，爹爹的藥丸隻賣給本村的村民。

裡正對此感激不盡：

「楊大夫，這事兒您做得太對了，隻有咱們村有這種姑娘，才能賣上價格不是？要是遍地都是吃了您藥丸子的姑娘，那青樓的老鸨們還能給這麼多錢？」

「姑娘們不值錢了，大家伙兒自然不肯花高價買您的藥了，您說在不在理兒？」

爹爹微笑著點頭，對裡正的話表示認同。

村民們靠著賣女兒，甚至有的賣自己的婆娘，日子開始過得越來越紅火。

田地早就荒了一大半，幾乎沒什麼人願意種地了。

一開始，因為日子過得好，周邊村裡的姑娘都願意嫁來我們村。

後來逐漸有闲言碎語流傳出去，名聲實在不好聽，慢慢地，願意把自家女兒許給我們村裡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有的人家開始去遠處給兒孫買媳婦兒，有的賣了好多個女兒有錢的，會直接選擇全家搬離村裡，到外面生活。

畢竟，誰願意背負著這種罵名呢？

爹爹每次得知有人要搬家的消息，都會情真意切地囑咐著：

「搬家了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可別告訴別人自己搬去哪裡。」

「這裡的都是窮親戚，讓他們知道你們住在哪兒，以後是會去打秋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