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謝祈星龍飛鳳舞的字。
「周願願,騙哥們可以,別把自己騙了。
「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我不好奇。我隻知道當年如果我年紀再大一點,我不會跟你賭這個氣,不會放你走。
「昨天回家我想明白了。
「你說得對,已經碎掉的東西確實沒必要強行拼回去。
「但我可以把已經碎掉的重新磨圓。
「周願願,我們來日方長。」
12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和謝祈星的故事,要從十八歲那年說起。
煙雨蒙蒙的沁城。
我與謝祈星微時相逢。
在周家生活的十八年裡,我曾經以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直到周欣欣拿著一紙鑑定書回到周家,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偷來的東西,終究都是要還的。
周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到底也是生意人家,養我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養女本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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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奶奶病後,算命先生卻說我的命格與周家人相克,離周家遠一些為妙。
在爸爸媽媽欲言又止的為難目光裡。
從小到大都不擅長麻煩別人的我,主動收拾好行李,清淺一笑。
在大家都熟睡的深夜,離開了生活十八年的家。
我害怕麻煩別人。
甚至不想面對分開時那些哭哭啼啼,與他們或真情或假意的挽留。
我將手機關機,漫無目的地來到了沁城。
謝祈星是我來到這裡,碰到的第一個人。
當時我剛隔著一扇門,目睹他和他媽媽大吵了一架。
他們鬧得很兇。
謝祈星忍無可忍吼了一句:「絕對不可能。」
屋裡開始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還有女人尖銳的嘶吼聲。
他黑著臉摔門而出。
然後就與我迎面碰上。
他留著短短的寸頭,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
出來的時候,手掌還在滴血,周身籠罩著讓人不敢靠近的戾氣。
如果是平時,見到這樣的人我一定會繞道走。
可那天,我偏偏走到他身邊。
不擅長安慰人的我,鬼使神差地摘下左耳的耳機給他。
一起遞過去的,還有口袋裡摸出的一張創可貼。
「你在流血,先貼上吧,我身上隻有這個。」
謝祈星大概也沒想到我敢靠近他。
他揚起眉頭,沒伸手來接。
隻是抬頭,掃了我一眼,又收回眼神:
「城裡來體驗生活的大小姐?
「離我這麼近,不怕死啊?」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
這幾年,常有寫生的小姑娘來景色宜人的沁城。
生得一副好皮囊的謝祈星,理所當然地吸引了姑娘們的前僕後繼。
要微信的要微信,去他家門口蹲點的蹲點,求著給他畫人物的也有。
不是被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嚇跑。
就是被他的冷暴力氣跑。
但那時候就是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我竟然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聲道:
「不是。
「我們是一樣的人。」
13
命運的浪潮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推過來。
將我和謝祈星兩個本不應該認識的人卷到一塊。
我在沁城人生地不熟。
找房子這些瑣事一應由謝祈星為我包攬。
作為報酬,我將我的耳機送給了他。
對一切事情表現出強烈抗拒的謝祈星,竟然偏偏愛上了耳機裡的另一個世界。
無數次我去找他的時候。
都正好撞見他戴著耳機,拿著筆在紙上勾勾寫寫的場景。
當時我還奇怪。
後來我才知道,謝祈星喜歡上了寫歌。
他笨拙地學習樂理。
然後展露出自己在音樂方面的驚人天賦。
直到他開始自己寫出人生中的第一首歌,第二首歌……
有了共同的秘密後,我們的關系愈發緊密。
我慢慢知道謝祈星的身世,並不比我好上多少。
他是母親叩開富商的房門生下的孩子。
母憑子貴的夢還沒做完,就被強勢的老太太親手打碎。
她不甘心地大著肚子躲回了老家。
等著一天殺回去。
可天不遂人願。
謝祈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說什麼也不願意回去當私生子。
母子關系因此僵持不下,水火不容。
謝祈星的性格也愈發古怪起來。
從小時候的品學兼優,一點就通的好孩子,變成了叛逆滋事,沁城裡人人見了都嫌的小混混。
一直到我來了,這一切才好起來。
謝祈星帶著我去他外公外婆開的飯館時。
他外婆高興握著我的手,一口一個好願願,笑得嘴都合不攏。
直呼我是謝祈星的福星。
外婆說這話的時候。
去幫忙的謝祈星剛好有了空,吊兒郎當地拿著碗筷過來,聽到了這句「福星」。
我本來以為他會和往常一樣,不屑地翻個白眼。
但出乎意料的是。
他因為這句話紅了臉。
一直從白皙的臉,紅到耳尖。
直到他將碗筷擺在我面前,低聲道:
「福星咋了,福星不也得吃飯。」
14
是什麼時候發覺自己喜歡上謝祈星的時候呢?
大概是 19 歲生日那一年。
每年我的生日,我都會當作是媽媽的受難日,給媽媽親手做一個蛋糕。
但今年我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
接起電話的,已經不再是我熟悉的媽媽。
電話那頭有說有笑,很熱鬧。
與周欣欣嫌惡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
「你還打電話過來做什麼?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自己是克人的命格?你一走,奶奶就好起來了。現在你還要來破壞媽媽的生日嗎?
「我知道你心裡有恨,但你已經成年了,好聚好散不好嗎?不要把晦氣帶給我們家了。」
其實我早就看穿了周欣欣的貪婪。
那算命先生,分明是個收了她的錢,胡說八道的江湖騙子。
周欣欣的養父母,做的就是這些事。
可事到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
周欣欣再如何,體內流淌著周家的血是真的。
周願願再好。
她待在周家,名不正言不順。
掛了電話之後。
我心裡憋了氣,一個人跑到江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沒有蛋糕,沒有鮮花,沒有親人的陪伴。
我以為這是什麼也沒有的 19 歲。
直到謝祈星懶洋洋的聲音在我身後傳來。
「喂,哭包。」
回頭看去。
他不知道從哪裡端來一碗長壽面。
荷包蛋泛著油花,上面點綴著兩條翠綠的青菜。
我止住眼淚,抬頭看向他,很詭異問:「你煮的?」
他別扭地轉開頭,蹲下來平視我,語氣是難得的溫柔:
「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會煮飯。外婆給你煮的。
「你吃就是了。」
我一屁股坐在坡上,接過面一邊吃,一邊哭。
那面真的很難吃。
又油又鹹。
外婆廚藝這麼好。
一定是謝祈星煮的。
想到這個。我哭得更厲害了。
眼淚一顆顆砸進面湯。
後來,謝祈星看不下去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在我臉上手忙腳亂地摸眼淚。
謝祈星不是會照顧人的。
動作亂七八糟,還一下輕一下重。
他輕咳兩聲:
「行了,多大點事。
「老子命格賊硬,我奶說鬼見了我都嫌。
「你以後多靠近靠近我得了。」
那晚繁星璀璨,蟬聲陣陣。
但蓋不住我看向謝祈星時,失控的心跳聲。
我突然發現。
命運之神原來是公平的。
從你身邊拿走一些東西的時候。
一定會再給你另一個機會。
我以為離開周家,我的人生已經看到結局。
可其實我在沁城遇到一個男孩之後。
時意的命運齒輪才開始悄然轉動。
我遞給他一副耳機。
他還給我一份未來。
15
謝祈星那條關於旗袍的微博被頂到熱搜最前。
謝家人的電話也來了。
我不確定這能不能被稱為 PTSD。
但看到那串數字的時候,我確實感到了一陣胸悶氣短,連手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五年前,就是這個號碼打來的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高高在上帶著睥睨的語氣。
幾乎是通知。
告知我,謝祈星將會是謝家唯一的繼承人。
我應該協助他們,讓謝祈星早日回歸謝家。
當時我尚且有勇氣問一句:「你們有什麼資格來替我和謝祈星做選擇?」
直到謝家那位,坐著那輛價值連城的黑色大勞從靄靄暮色中駛來。
別說落後的沁城了,哪怕是在周家的時候,這樣的排場我也是沒見過的。
謝祈星的父親謝昊就這樣,在保鏢助理的簇擁下一步步向我走來。
那種壓迫感,叫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頂著發麻的頭皮給自己加油鼓勁。
如果他是想給我錢,讓我離開謝祈星,我一定掉頭就走。
可他態度意外地謙卑。
沒有任何架子。
從他儒雅的臉上,我看到的更多是他為人父的無奈。
「這幾年謝家看似在外風光無限,實際危機四伏。
「謝祈星他媽是個不聰明的,如今謝祈星是我血脈的消息馬上就要傳遍了。周小姐,這個世界遠遠沒有你眼中看到的美好。
「你猜猜外頭有多少人等著要謝祈星的命,或者是綁了他來找我尋仇要錢?
「沁城畢竟天高皇帝遠,處處都是危險。你知道謝祈星的性子又硬又臭,這些跟他說也沒用,他不會願意跟我們走的。」
直到他離開。
他起身向我鞠躬的模樣,還有那句:
「求你體諒我作為一個父親的心。」
仍舊徘徊在我腦海當中,久久沒有散去。
他用謝祈星的安全來說事。
19 歲的我,還真是毫無招架之力。
16
「喂?」
電話那頭安靜得可怕。
我擰著眉頭掛了。
卻又打過來。
這一次,我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煩躁與好奇:
「謝總,有什麼事?」
半晌。
謝祈星暗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疲憊,恍然大悟:
「真是他?
「傻姑娘,老頭子心眼多得跟狐狸似的,他說什麼你還真就信什麼?」
17
謝祈星看來蓄謀已久。
掛電話之前,他剛說的我去你家樓下接你。
半個小時之後,他那輛騷包跑車就停在了我小區門口。
他載著我一路飆到謝家位於半山腰上的老宅。
這麼多年,我對於謝祈星的長大一直沒有真實感。
直到真真切切坐在他的副駕駛座上,看到他完美的下鄂線的時候,我才驚覺。
當年那個笨手笨腳給我擦眼淚的小男孩,是真的已經長成了一個手握人生方向盤的男人了。
青澀褪去。
如今的謝祈星,無論是在娛樂圈,時尚圈,還是在謝家,都是舉足輕重的角色。
如我所料。
未來不管有沒有我,謝祈星都會活出謝祈星的精彩。
感嘆之時。
耳邊突然聽見謝祈星帶著欠揍笑意地調侃。
「口水,擦擦。」
我下意識伸手往嘴邊探去。
一片幹燥。
哪有什麼口水。
紅燈亮起。
他踩下剎車哈哈大笑,伸出手捏了我的臉一把:「周願願,你怎麼還是這麼呆。」
「謝祈星,你怎麼還是這麼煩。」
我不是很高興。
抱怨的話我脫口而出。
一切發生得如此自然。
謝祈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