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來這裡做什麼?」他問我。
「散步……」
我扯著謊。
「還以為大小姐想逃跑呢。」
他低笑一聲,提醒我。
「這是獸人的結界,大小姐走不出去的。」
頓了頓,又勾著笑補一句。
「再說,大小姐走到哪裡我都能找到。
「因為,大小姐身體裡,有我的味道~」
「你……」
想到昨夜他的所作所為,我一時難堪又窘迫。
他伸手要攬過我,我連連後退。
「你別碰我,你……那隻手摸過蛇……」
我真的對蛇,有著莫名的恐懼。
他失笑:「難道大小姐要自己走回去?還有力氣?」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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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本就不舒服,眼下確實走不動了。
但一想到他的手碰過蛇,頓時渾身雞皮疙瘩。
我咬了咬牙。
「我自己走……」
他站在那裡,看著我,無奈笑出了聲。
然後,變成了狼的模樣。
「上來。」
不同於上次,他身形很健壯,滿身柔順的白色毛發。
他長著鋒利的爪子和尖牙,是完完全全狼的模樣。
「天黑了,大小姐再不走,蛇會更多的。」
他提醒我,我急忙跨到他身上。
「抱緊了。」
我傾身抱著他的脖子。
他速度很快很快,飛馳在山林間。
目光所及,是成片的綠樹與溪水。
這是他的家,他們應該也曾在這裡幸福地生活著。
「你的名字真的就叫小白嗎?」
「嗯,」
我騎在他的身上,思緒久久不能平靜。
「這是我第一次騎狼……」
「這是我第一次……馱人?」
「今天那個女孩,是你什麼人啊?」
「妹妹。不是你們人類說的那種妹妹。」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
「我們狼人一生隻有一個伴侶。」
「哦……」
我緊緊抱著他,耳邊風聲呼嘯而過,葉子沙沙作響。
「你說這是獸人的結界,可是為什麼那麼多獸人出現在了人類的世界呢?」
「人類用聲波幹擾,用生化武器,破壞了獸人的環境。」
而這些事的始作俑者,正是我的親人。
「你要殺掉這裡所有的人類是嗎?」
我問他,他淡淡回我。
「他們該死。」
是啊,他們恨人類,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你殺了我吧。」
他沉默了許久,沒有作聲。
16
他跑得飛快,到達目的地後,又化作了人形。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轉身去洗了個澡。
「大小姐想怎麼死?」
他伸手扼住我的下巴。
「不如放幾條毒蛇,把你們關在一起?」
我渾身一顫:「不要……」
他搖了搖頭,笑了一聲。
「大小姐真的想死嗎?無論人還是獸人,誰不想活著呢?」
是啊,誰都想好好生活的……
「況且,我現在,還不想讓大小姐死。」
他手指拂過我的腳踝,套上一個冰涼的镣銬。
「可是大小姐不乖,我隻能把她拴在身邊。」
「你……你放開我……」
我拼命掙脫,卻掙脫不掉。
「金子做的,大小姐不喜歡嗎?
「還是大小姐喜歡鑲著鑽石的項圈?」
他看著我,輕聲問:
「你們人類的喜歡是什麼樣的?」
他低頭吻住了我的唇。
「接吻是喜歡嗎?」
轉而扯下我身上的遮擋,欺身上前。
「還是這樣?」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我們本就站在了對立的兩端。
或許,他真的很恨我吧。
所以,他發了瘋似的將我折磨到忍不住哭著求他。
他卻一臉惡劣地笑。
「大小姐,被一條狗佔有的滋味如何?」
自從他撕下乖巧的面具,便成了一條惡犬。
不,是惡狼。
將我的尊嚴與高傲,死死踩在腳下。
17
第二天,還是昨天的那個女孩,來給我送食物。
我抱著腿,蜷縮在床上,眼神空空望著遠方。
「你少在這裡裝無辜,人類最狡猾了。」
她嫌惡般看著我。
「你父親害死了我們多少族人?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
「對不起……」
「呵,對不起,那你們將獸人捉去做實驗,做克隆,將他們變成你們腳下的奴隸時,你們有感到一絲愧疚嗎?」
面對她的質問,我無言以對。
我不明白爸爸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是世界上最心善的人。
還有宋叔叔,他那麼好的人,為什麼會做那些研究?
小白回來時,看到我原封未動的食物。
「為什麼不吃?」
我木然搖了搖頭,根本沒有食欲。
「乖乖吃飯。」
他將食物強制送到我嘴邊,威脅道:
「大小姐一頓不吃,我便殺一個人。」
我抬頭怔怔望著他:
「人類有很多,你殺得完嗎?
「你今日殺光這裡的人,未來也許還會有別的人踏入領地。」
他愣了愣,沒有作聲。
「你是獸人之王,獸人與人自相殘殺,會有什麼結果呢?
「我知道你有靈力,可並不是所有的獸人都有,你能護他們到何時?」
他驀然嗤笑道:「大小姐是想讓我放過你父親?別天真了。」
我搖了搖頭。
「你從一開始的步步為營,直到將我綁在身邊,不也是為了威脅我爸爸和宋叔叔嗎?
「能告訴我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嗎?你到現在沒有動手,顯然是沒有得到。」
他們的生意我雖然不懂,但自己也不傻。
小白作為萬獸之王,又怎會對敵人優柔寡斷呢?
「宋淮書這些年一直在給你爸爸做獸人研究,他將獸人的基因進行了重組,一旦獸人基因被篡改,將會徹徹底底沒了獸性,成為人類世界最底層的奴隸。
「而那套基因數據,他們遲遲不肯交出來。」
原來竟是這樣……
「你帶我去見一下他們兩個吧。」
18
幾天的關押,他們二人已憔悴不堪。
不過二人看到我,眼裡還是閃起了光。
「小瑜!」
宋叔叔突然朝小白怒吼道:
「你放過我女兒!
「我告訴你數據在哪裡。」
我望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的是女兒?
那天發短信時,他說「爸爸不會騙你」,我原以為他是太過緊張打錯了字。
「那套基因數據的芯片,在小瑜的身體裡,隻要她好好活著,便無人知曉。
「但若是她受到傷害,數據會自動傳輸到各個網站,屆時,所有人都會知曉。」
宋叔叔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小白,一字一頓。
「所以,我女兒必須好好活著。」
我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宋叔叔,你說我是你的女兒……」
宋叔叔咬著牙,強忍著淚水。
「小瑜,爸爸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媽媽……
「在你七歲那年,陳清河在你生日那天殺了你的媽媽,又用你威脅我,這些年我替他做了太多的惡。
「我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了,爸爸從來都不怕死,可爸爸要你好好活著。」
我伸出瘦弱的手臂,顫抖著抓著我的手。
「小瑜,你丟失的記憶,在那條項鏈裡,這是爸爸送你的禮物。
「你能不能再喊一聲爸爸……」
我怔怔轉身,看向另一個人。
「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頹然低下了頭:
「小瑜,宋淮書是你的親生父親……」
又重重嘆了口氣:
「宋淮書,這些年,你便如此恨我?」
宋叔叔冷笑一聲,眼裡卻溢出了淚。
「對,我恨極了你……」
說完,他吞下一顆藥,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小瑜,爸爸去找你媽媽了,你乖乖的……」
「宋叔叔!爸爸!」
我看著眼前的一幕,心間仿佛被狠狠撞擊了般,又悶又疼。
我咬著牙,顫抖著問那個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些年,我一直在認賊作父,多可笑。
可他明明又視我如珍寶,捧在手心。
這些都是假的嗎?
「是他先背叛我的!
「他那時不過是個窮小子,愛學習,愛研究小動物。我用自己的勢力強行將他留在身邊,可他卻跑了,愛上了一個獸人。
「獸人和人是不會有後代的,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和那隻狐狸有了孩子。我殺了那隻狐狸,搶了他們的孩子,將他綁在身邊這麼多年。
「我厭惡這世上所有的獸人,他們那麼低賤,怎麼配跟人在一起?」
我呆呆站在那裡,他的一言一語灌進我的耳朵裡。
那個我喊了多年爸爸的人,那個人人尊稱一聲佛爺的人,竟做出如此之事。
「所以,我是那個獸人和人的後代,你應該更厭惡我才對……」
我無聲扯起一絲笑。
「不,你不是獸人,你是淮書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你是正常的人,是爸爸唯一的女兒啊……」
他抬手遮住了眼睛,淚水從指縫滑過。
「我的女兒那麼可愛,這些年,我又怎麼會真的忍心傷害你?
「宋淮書啊宋淮書,這些年,你還是恨我……」
他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一樣。
「可你不知道,你備那顆毒藥時,我也拿了同樣的……」
19
我已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間屋子的。
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消失了……
親生父親似乎早就預知到了這一天,他甚至早就做好了安排。
他死後第二天,以他名義撰寫的一篇自述,傳遍了全網。
他將這些年,自己與陳清河的所作所為,一筆筆訴說得極為詳細。
媒體報道,也是二人畏罪自殺。
至於獸人實驗之事,網上的大片輿論都在聲討。
呼籲社會禁止基因實驗,獸人與人和諧共處,保護自然生態環境。
我打開了那條藍色項鏈,恢復了缺失的記憶。
我的媽媽是一隻赤狐獸人,她長得極為漂亮, 喜歡豔麗的玫瑰花。
我生下來便是人類的模樣,隻是有兩隻毛茸茸的耳朵。
後來, 爸爸給我吃了一段時間藥,耳朵也漸漸消失了。
我們住在山腳下的小院子裡,爸爸將院子裡種滿了玫瑰。
我七歲那年, 在山上,救了一隻白色的狗狗。
他的腳被捕獸夾弄傷了,我將爸爸的藥給了他吃。
我給他吹著傷口,說這樣就不疼了。
它一身白色的絨毛, 還長著一雙好看的藍眼睛。
我跟他說:「你叫小白吧。
「你做我的狗狗吧, 以後姐姐每天來山裡看你。」
小狗不會講話, 隻會將頭蹭在我的脖頸,開心地搖著尾巴。
後來,山裡來了不速之客,一切都變了……
20
獸人與人的紛爭, 至此告一段落。
而我作為人,也明白該回到自己的世界。
「陳小姐, 宋先生和陳先生都給您留了大筆遺產,我來帶您回家。」
有專門的負責人員, 找到了我。
他遞給我一個小瓶子。
「這個, 還是您父親生前留下的。」
「這是什麼?」我問他。
「抹去記憶的藥。」
他解釋:
「關於獸人的一切, 都需要抹掉。
「我們要回自己的世界生活,不能留有這裡的記憶。」
我緊緊攥著那隻小瓶子。
「那, 獸人呢?」
「他們自然也會忘掉關於人類的一切。」
所以,我的記憶裡, 最後隻會剩童年的那隻白色的狗狗……
「我想見他一面。」
21
他安靜地站在窗前,手裡也拿著一個小瓶子。
「我記起來了,你是那隻白色的狗狗……」
他轉身,無奈解釋:
「姐姐, 我是狼……」
是啊,他是隻小狼,隻是當時還不會說話,被我當成了狗。
他看著我,笑得眉眼微彎:
「不過,我願意當姐姐的狗狗。」
我鼻間一酸, 強忍住翻騰的心緒。
「姐姐,你可以留下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
「我要回人類的世界的。」
他垂眸, 輕輕回了聲:
「好……」
我轉身, 抬腳的瞬間,又折返至他面前。
「乖狗狗, 低頭。」
他聽話地低下頭,我抬腳吻上了他的唇。
轉身離去的瞬間,仰頭喝了瓶子裡的藥水。
眼淚不知為何,止不住地流。
我好像很難受。
心裡空空的。
好像又弄丟了什麼。
獸場老板朝擂臺方向指了指,又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解釋道:
「(「」陳姝瑜 25 歲生日這天。
她恍恍惚惚好像做了個夢, 夢裡她喝醉後, 抱著樓下的薩摩表白。
「單身久了,果然看狗都長得眉清目秀的。」
他揉著狗狗毛茸茸的耳朵。
「你這隻薩摩好漂亮……」
誰知那隻薩摩竟張嘴說了話。
「你才薩摩,勞資是狼!」
陳姝瑜迷迷糊糊又捧著他的臉看了一遍。
「明明就是我的狗狗嘛……」
像她夢裡總是出現的那隻白色大狗。
「我的狗狗回來了……」
而那隻白色的狗狗不知怎地,突然變成了一個銀發藍瞳的少年。
「是啊, 大小姐的狗狗又回來了。」
他抱著滿懷的玫瑰花,低頭問她:
「大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去海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