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完成畢業論文,我選了隔壁學校的施廷作為我的研究對象。
我偽裝舔狗,锲而不舍地追了他一年。
他讓我雨夜送藥,我下單同城快送。
他讓我酒吧相見,我壓根不去,隨手發條診斷記錄過去告訴他見他的路上我高燒昏迷。
他罵我不過是他身邊的一條狗,我搜了段狗叫錄音和哭泣原聲發給他以示贊同。
一年後,我的論文被評為優秀畢業生論文,我心滿意足,火速刪掉和施廷的一切聯系方式。
後來,我意外在畢業答辯的現場看到了他。
他神色憔悴不堪,站在門口聽完我侃侃而談整篇以他為原型的人類行為學研究報告,臉色青白,目眦欲裂。
他紅著眼說我騙了他,我做的事都是假的,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我無辜道:「別胡說,至少致謝部分有你。」
1
安城的天氣變化很快,明明白天還萬裡無雲,晚上卻下起了滂沱暴雨。
施廷打電話讓我去 KTV 給他送兩條女士內衣的時候,我正從實驗室出來。
款式他都發來了,是鏤空的,分外露骨,大概是某種 qqny。
我盯著看了一會,隻覺嘆為觀止。
研究他一年了,施廷還是能給我帶來這樣的新驚喜。
Advertisement
施廷啊施廷,你還有多少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我記錄下他的言辭特點,一邊看了眼師兄們訂的聚餐地點,一邊在電話裡溫順回答:「好。」
點了個同城快送,像往常那樣叮囑騎手去除配送小票後,我又嫻熟地隨便挑了張高燒診斷的截圖,以便待會使用。
做完這一切,我又對他設置了免打擾,撐著傘前往餐廳。
吃飯過程中,我的手機開始振動。
我瞄了一眼,原來是我忘記給他朋友設置免打擾了。
此時,他朋友就發來幾條沒頭沒尾的消息——
「舒可宜,你聽到了?我們那是隨便說的玩笑話,你不要介意。」
「既然送東西來了,你怎麼不進包廂坐坐?」
「其實施哥對你還是很好的,今天要你送東西也是抽到了大冒險的懲罰,沒什麼別的意思。你這麼喜歡他,不會介意的吧?」
與此同時,施廷也發了幾條語音過來——
「生氣了?」
「舒可宜,我又沒說錯,你本來就像條狗一樣,每日圍著我轉。」
「接電話。」
「回來,那幾件衣服我沒打算和別人用,隻是大冒險的懲罰,你滿意了沒,嗯?」
「我耐心有限,你沒資格和我鬧脾氣,也別和我玩欲擒故縱,這套對我沒用。」
……
我選擇了語音轉文字,看到這裡,神色微妙。
他們在說什麼?
尤其是施廷,這發言,怎麼感覺像是磕了藥。
不過我很快就猜到了前因後果——大概是這群人「討論」我的時候意外發現門把手上掛了兩件女士內衣,所以腦補出我聽到了他們的話心碎離場的畫面。
這也正常,畢竟我這一年在他們面前展現的形象就是一個「三常」形象。
常生病、常心碎、常態化舔狗。
施廷又發了兩條語音過來,我懶得再轉文字了,把和他有關的朋友都屏蔽,然後手機開啟了靜音,繼續吃飯。
說起來,施廷好像總是熱衷於壓低聲線貼著手機說話,那聲音好像下一刻就能擰出油,又好像馬上就能磁吸周圍的一切鐵制品。
我後來問了同門師姐,為什麼他要這麼說話,她確信地說:「這是氣泡音,他故意夾的。」
然後發了一系列相關 B 站視頻給我。
我邊看邊覺得學無止境,原來男性展現個人魅力的時候連聲音都可以捏造。
2
我本科主修人類行為學,早已保研本校,導師也開始帶我進入實驗室學習。
我論文的主題是導師幫我選的,關於「擇偶行為」,是我唯一一門沒有滿績的課程,目的是為了幫我克服薄弱點。
因為我天生感情淡薄,大學四年從未談過戀愛,在這方面的現實經驗實在匱乏,對相關文獻的理解程度也不夠高。
為了爭取優秀畢業生的名額,我下定決心突破自己,很早就開始了畢業論文的準備工作——
從一年前開始,我就根據隔壁學校表白牆的統計資料,選取了施廷作為研究對象。
不得不說,他可供研究的點實在太多了,我每日和他相處都會產生新的思考。
比如,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再比如,原來那些 bot 裡的投稿居然是真的?
即便以動物求偶學的角度看,施廷的一舉一動也是相當炸裂的。
把他的言行寫上我的畢業論文,我都擔心答辯的時候評閱導師說我是不是在編造典型事例。
幸好師兄師姐安慰我,導師什麼大場面都見過,人間百態,即使是施廷也不可能真的震撼到他們。
我想想也覺得應該是這樣,區區一個施廷,雖然多次讓我大開眼界,但在導師眼裡,或聞算不了什麼。
「師妹,你的畢業論文寫得怎麼樣了?」
吃完飯,散步回寢室的路上,有師姐問我。
「馬上就要寫完了,」我說,「收尾階段。」
「那太好了!晚上回去五排吧,」師姐眼睛頓時亮了,「你最近這麼忙,我們都不好意思喊你。」
「好,」我笑著點點頭,隱約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但很快就把這種感覺拋在腦後,「待會見。」
既然想不起來,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和師兄師姐五排一晚上,直到一條預約信息亮了,才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無解:?
無解:你在和誰打遊戲?
無解:你是什麼意思?
……這個號加了施廷,忘了隱身。
哦豁。
我想了想,回了個「不是本人:D」,就心安理得地把他丟到一邊了。
畢竟我和他玩的時候應他的要求隻玩輔助,但我現在玩的是打野,一看就不像本人。
但他不依不撓,居然繼續對我消息轟炸。
無解:你是誰?
無解:舒可宜人呢,在哪?
無解:你和她什麼關系?馬上讓她回電話給我!
我的選擇是視而不見,並對同局的射手說:「聞師兄,去拿紅。」
射手停頓片刻:「好。」
「還是舒師妹好,」師姐說,「老聞,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吧?」
「老聞哪裡六級拿過紅,他每次玩打野都把紅藍讓給你們,」另一個師兄笑著說,「也隻有小師妹厚道,不欺負他。」
隊內又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沒關系,接下來的紅區都給你了,聞師兄。」
「好,」這次,射手回得快了些,聲音清朗溫柔,「謝謝舒師妹。」
3
直到睡前,我才給施廷回了消息。
——就是把那張提前準備好的高燒診斷截圖發了出去。
然後加上一句假惺惺的:「沒帶傘,發燒了,不想打Ṱů⁶擾你們,所以我先走了,睡到現在才醒。」
發完以後我才發現這截圖我貌似發過一次了,屬於重復利用。
哦豁。
不過,發覺自己翻車的三秒後,我就想通了。
首先,其實對他的研究已經走到尾聲,他對我而言也沒什麼繼續交流的價值,所以態度逐漸敷衍也是正常的。
其次,以施廷的性格,他根本不會仔細看這張診斷書,以他的智商,他也想不到我用過一次相似的截圖。
最後,因為他無以倫比的自信,我為了給他送東西發高燒這種事情,他會輕而易舉地接受。
果不其然,幾分鍾後,施廷回了消息。
轉賬 2000 元。
「拿去買藥,然後來 XX 酒店 308 房間找我。」
我的神色再度變得微妙。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現在估計喝醉了。
施廷把「男人至死都要 do」這句話貫徹到了極致,腦子不清醒的時候也在想這種事,真是鞠躬盡瘁,睡而後已。
施廷很大方,經常給我打錢——他畢竟是個富二代。
這一年,我為他叫的跑腿、買的東西都不少,但我都記過帳,用的也是他的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到現在,他給我轉的錢也被他用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幾百,大概剛好夠接下來的這段時間。
我沒打算收這筆類似於「piao 資」的錢,還在考慮要不要把他送上法制頻道。
研究對象可以接地氣,但施廷屬實有點接地府了。
最後,我回了個「好」,然後利落地關機睡覺。
去是肯定不會去的,沒報警抓他已經是我對研究對象最後的寬容。
4
第二天一早醒來,神清氣爽的我點開手機,發現全是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
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幾句老生常談,施廷在我面前如此飛揚跋扈的資本也就隻有「我喜歡他」這一條。
我懶得翻看,決定中午再回他。
舍友問我:「可宜,你們答辯快了吧?」
我:「嗯,下周六。」
今天我也該上傳論文終稿了。
終於可以擺脫這一年的苦行僧生活了,我隻覺神清氣爽:看文獻做研究都還好,痛苦的是調研的過程。
我畢竟不是表演系的學生,能陪施廷角色扮演這麼久已經耗盡了我一生的演技。
在路上買了面包和咖啡,我把施廷的消息都設置成已讀,然後走進了實驗室。
每天幾乎都是我最早來實驗室,隻有一個例外——
穿著白大褂的青年正在為實驗室的盆栽澆水,動作細致。
「聞師兄,早啊。」我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你又是第一個。」
他轉過身,眉如春山,風姿明秀,看見我後露出一抹很淺的笑容:「師妹早。」
我心想,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張臉,看多了感覺自己都能長壽。
聞師兄名叫聞岫白,是整個實驗室最受歡迎的人——因為他是公認的脾氣好、沒架子、學術水平高。
他從研一起就包攬各種獎項,發表各種期刊,據聞現在國內很多大牛實驗室都對他拋出了橄欖枝,隻等著他博士生畢業。
但他又不是那種立於山巔的高嶺之花,反而平易近人,溫和耐心,除了成績優異,各種球類運動和遊戲他都精通,可以說是十項全能。
我隨口和聞師兄又聊了兩句,就拖開了椅子。
「師妹,」他忽然叫我,好像有些遲疑,「昨晚遊戲裡有個叫無解的人加我。」
我正喝了一口水,聞言嗆了兩聲。
我:「師兄,你沒理他吧?」
想也知道施廷加聞師兄的時候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也怪我昨晚忘記隱身了,暴露了師兄師姐們的 ID。
「沒有,我拒絕了,」聞岫白答得很平靜,「他是你那個研究對象嗎?」
實驗室的師兄師姐大多知道我有個研究對象,不過我出於人道主義關懷隱去了施廷的真實信息,他們隻能偶爾從隻言片語中捕捉到我這個研究對象有多麼炸裂。
「是他。」我倒是不尷尬,隻是有點懊惱,讓施廷打擾到了聞師兄。
「好,」聞岫白聲線溫和清朗,「如果遇到什麼麻煩都可以讓我幫忙。」
我一愣:「啊?」
「你那個研究對象,好像……」青年似乎是思忖了一下言辭,「他畢竟知道你的一些真實信息,需要小心一點。」
我聽出他的未盡之意,轉了轉筆:「他昨晚到底對你說了什麼啊,師兄?」
聞岫白垂眼看我,他的瞳孔顏色偏淺,眼神總有種包容的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我可以不告訴你嗎?」他說,「不是什麼好話,說出來會讓你心裡不舒服。」
「沒事,我大概能猜到,」我畢竟研究了施廷這麼久,早已見怪不怪,「你把他屏蔽就好了。」
他好像還想說什麼,最後卻隻是點了點頭,把硬盤遞給我。
「你之前說想參考的文獻,我去找了電子原版,同系列的也整理在一起。」他叮囑道,「不能外傳。」
我眼睛一亮,頓時把施廷拋在腦後:「聞師兄你也太好了吧!」
這種未正式發表的文獻要拿到有一定難度,聞師兄肯定是託人幫了忙。
我戴上耳機,心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
中午的時候,施廷發了消息過來。
施廷: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出來。
施廷:不回消息也不來見我,你是什麼意思?
我隨手發了張入院記錄給他。
我:去見你的路上暈倒了,被人送進了醫院。
與此同時,導師也給我發來修改意見。
意見言簡意赅,就兩個字:通過。
我眼睛一亮。
論文截止時間還沒到,我原以為還要陪施廷磨幾天,沒想到這麼快。
施廷:哪家醫院?不會是裝病吧?
施廷:我耐心有限,今晚來我家找我,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我沒理他,又把賬單計算了一遍,發現他打的錢就剩 248 以後,大氣地添了兩塊,湊整 250 還給了他。
施廷:?
他的問號剛發完,我已經利落地把他、他朋友、所有和他相關的人的聯系方式一並拉黑,一氣呵成。
從 QQ 到微信,從微博到遊戲,我細致地檢查了每一個賬號,確保再也看不見他的蹤跡後,心情大好。
接下來就隻用準備答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