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那個意思,我們本來也沒什麼關系,不聯系了不是很正常?」
「沒什麼關系……好,好,沒什麼關系。所以我剛剛看到的那些是什麼,」施廷看向我,近乎咬牙切齒地說,「研究對象,人類行為,求偶行為?觀察對比記錄——」
我看向他,表情坦蕩:「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施廷胸口起伏的弧度越來越大,氣得半晌沒說出話來:「你拿我當研究對象?你接近我就是為了你這篇論文?所以完成了論文你就可以把我甩開,把我丟在一邊了?!」
我理所當然地反問:「不然還能因為什麼?」
施廷:「……」
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眼眶通紅地質問我:「所以你跟我說的話都是假的,你一直在騙我,你對我根本就沒有感情是嗎?」
我沉默兩秒:「當然不是,你也看到了。」
施廷:「看到了什麼?」
我表情無辜:「那個致謝部分不是有你嗎?我說了要感激我的研究對象。」
施廷:「……」
他好像忍無可忍,伸出手攬住我的肩膀,嘴唇也對我靠了過來:「我不信,那天我就後悔了,我不該那麼說……可宜,是我錯了,你離開之後,我才發現我愛上你了,你能不能——」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輕而易舉地拎開領子,甩在了一邊。
真的是「甩」。
盡管在我的視角裡,聞岫白隻是ťūₖ很從容地,甚至稱得上輕松地動了動腕骨。
施廷就像個塑料袋一樣被扯開,慢悠悠地落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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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他低頭看我,「沒事吧?」
我沒有任何驚慌,理了理被施廷捏出褶皺的袖子:「沒事,謝謝師兄。」
事實上,師兄再晚來一秒,施廷就要被我摔出去了。
在我爸的強烈要求下,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鍛煉身體。
因為我一直以來學習都很刻苦,從小就立下要學到老的雄心壯志,家裡人都怕我把身體學垮(他們看多了相關社會新聞),所以會特意帶我出去放松,也會每天陪我一起運動。
我是學空手道長大的,武力值在同齡人中應該稱得上斷檔級別。
雖說男女力量天生有差異,但撂倒一個看上去過分體虛的施廷,對我而言也沒有太大難度。
施廷直起身,勉強能算英俊的臉漲得通紅,雙眼冒火地看著聞岫白:「你他媽誰啊?要你多管闲事了嗎?」
聞岫白微微皺眉,卻沒理會他,隻是偏頭問我:「他是?」
「就是校園牆投稿的那個人,」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施廷看看我,又看看聞岫白,片刻後,露出一種稱得上扭曲的表情:「舒可宜,這男的是誰?你說清楚,你是不是就是因為他,才不回我消息?你明明是我的女朋友——」
「打住,」我聽他越說越離譜,直接打斷了他,「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施廷,你能別臆想了嗎?」
施廷看上去快瘋了:「你每天給我發消息,隨叫隨到,我讓你買什麼你就買什麼,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無論他們怎麼調侃你你都不在乎,我那一次當著他們的面喊你滾你隻說要我少喝點注意身體……舒可Ţū⁸宜,就算是演,你也演了一年,我不信你對我沒有半點感覺。」
我:「……」
他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哪個女生被這樣對待還會喜歡他啊?他又不是 RMB,專程來我學校找罵找揍嗎?
施廷越往下說,我就感覺到身側的氣壓越來越低。
向來神色溫和的聞師兄緊緊抿住唇,面無表情地看著施廷,那雙總是如靜水湖泊內斂柔軟的眼眸也冷得像是結了冰。
「我確實為了學術研究付出良多,」我沒料到這人還能這麼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話,一時之間再次嘆為觀止,「但你不覺得,被你這樣對待的我,更不可能對你有絲毫感情嗎?」
「你說你喜歡我,」施廷好像難堪到了極致,「都是假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一頓,「噢,想起來了,唯一一次,那次你大冒險讓我給你發那些東西……不過你是不是根本沒點開聽?」
施廷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好像開始努力回憶,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他——但很遺憾,根本沒有。
盡管所有人都篤定我對他情根深種,非他不可,是宇宙級舔狗,但我從來沒有承認過,頂多在他人調侃的時候佯裝害羞地一笑,更別提親口對他說過任何一句「我喜歡你」。
「我隨便機翻的吿白語錄,那可不是我說的,你認不出我的聲音,也懶得聽吧。」我早有所料,神色淡淡,「施廷,你根本不喜歡我,隻是為失去了一個順手好用的保姆而失望。」
「不是的,」他好像猝然回神,眼眶紅了,很急迫地上前想拉住我的手,「可宜,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那麼對你……我其實隻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歡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我以後會改的,你Ŧűₓ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但他被聞岫白攔住了。
「你說完了嗎?」聞岫白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說完了就出去。」
師兄從前根本不會用這樣的冷硬語氣說話,我有些意外,隨後又感覺心頭暖暖的。
為了維護同門,不惜疾言厲色,這就是光風霽月的聞師兄。
「所以我和可宜之間的事到底和你有什麼關系?」施廷怒不可遏,手握成拳,「忍你很久了,你他媽——」
「施廷,我和你之間沒什麼可說的,我也不欠你什麼,」我被他一段告白雷得牙酸,見他一副要對師兄動手的樣子,也皺起眉往前一步,冷下聲音,「這裡是我們的學校,我不管你是怎麼進來的,你這樣違反了我們的校規,你再不走我就要請保衛處的人來了。」
話音未落,兩個保安匆匆趕到。
他們看到這邊的場景,嚴肅地走了過來:「剛剛是誰舉報學院樓混進了外人?」
聞岫白:「是我。」
我一愣。
施廷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聞岫白。
「看看你的學生證,同學,」保安還算客氣,「麻煩出示一下。」
施廷咬牙,不情不願地拎了張校園卡出來。
校園卡上的男生相貌普通,顯然和他不是同一個人。
保安立刻沉下臉,把施廷帶走了。
即便再輕狂,施廷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這種時間發瘋,但是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帶走也讓他感到大失面子,離開前頻頻看向我。
我卻懶得看他。
8
施廷離開後,我和聞岫白並未多說,而是一起回了教室。
身旁的同學揶揄地戳戳我的手臂:「诶,有情況啊?」
我:「啊?」
「剛剛看你和聞師兄一前一後出去了,剛剛又一起回來,」女生抿唇一笑,「連老師都注意到了,剛剛你倆回來的時候還衝聞師兄笑呢。」
我不好說剛剛混進了第三人,也不想損害聞師兄冰清玉潔的名聲,隻能含糊著說:「沒有,就出去洗了個手,遇上聞師兄也出來透氣,就聊了兩句。」
女生:「唉,沒關系啦,我們早都看出來了,沒必要瞞著我們,就算是辦公室戀愛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我:「?」
早就看出來什麼?什麼叫辦公室戀愛?
我出離茫然了。
還想多問兩句,答辯卻已經正式結束了,我的面前冷不防落下一片陰影。
我抬眼,才發現聞岫白正站在我面前,挺拔清雋的青年取下了眼鏡,瞳孔的顏色淺淡,又恢復了那樣溫和內斂的模樣。他沒說話,但等待的姿態顯而易見。
女生輕咳兩聲,拍拍我的肩膀快速離開,和一旁的朋友留下一串竊笑。
我大概知道他要和我說什麼,於是對他笑了笑:「等我一下,師兄。」
「好,不急。」
快速收好東西,我和聞岫白一同出了門。
我決定先開話題:「不好意思啊聞師兄,我沒想到他會找過來…」
聞岫白卻也同時開口:「抱歉,我是不是有點多管闲事了……」
意識到對方在說話,我倆又默契地閉了嘴。
一片沉默中,我和他對視一眼,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怎麼會多管闲事,」我彎著眼,「我還要感謝師兄,我確實不想再見到他。」
「他還會再來找你嗎?」
「也許吧,」我並不在意,「但他也不能怎麼樣,最多像今天一樣偷溜進來……」
聞岫白的步伐卻停了。
我回頭:「怎麼了,師兄?」
「今天,」他頓了頓,「我看到你跟著他出去了,有點不放心。」
「我知道。」我說,「而且師兄你還第一時間聯系了保衛處,太靠譜了,我都沒來得及。」
「他真的……」聞岫白看向我,好像有些欲言又止,「這一年,都是這樣的嗎?」
我大概明白了他想問什麼,畢竟在施廷說話的時候,聞岫白的憤怒太過明顯。
「其實沒他說的那麼慘,大多數時候他讓我去找他,我都根本沒出門,隻不過他以為我一直在等他;還有他要我買什麼,我都是用他的錢點的外賣;而且他對我說的那些話,根本不痛不痒,」我說,「我如果喜歡他,可能會受傷,但他隻是我的研究對象,所以我並不在意。」
六月,樹木濃蔭,滿林生花。
「師妹,你讀博要研究什麼課題,你有想過嗎?」他沉默半晌,忽然換了個話題。
「可能還是求偶相關吧,」我想了想,「但這次要換個研究對象了。」
「那……」聞岫白看向我,「我可以做你的研究對象嗎?」
風靜樹止,霎那間,連花瓣落在我肩頭的時間都仿佛被無限拉長。
我有些錯愕,又有些茫然,但更多的,也許是一種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
「抱歉,可能有點太唐突了,你大概對我沒有那種感覺,」他停頓片刻,最終還是無奈一笑,「我也是第一次……你可以用四年的時間來研究我的行為。」
原本不想這樣直白突兀地表明心意。
但在舒可宜推門跟著那個男生離開的那一刻,聞岫白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焦躁、沮喪以及嫉妒。
盡管知道那隻是研究,他也知道舒可宜對施廷避之不及,但在聽到施廷發表那篇有關舒可宜為他做過什麼的長篇大論時,他從未這麼希望一個人就此消失。
這樣品行低劣、踐踏心意的人——施廷他憑什麼?
太慢了。
他不懂怎麼討女孩喜歡,更不懂怎麼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聞岫白隻知道,舒可宜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斯人若彩虹,掠過平靜無波的人生,成為最明亮的色彩。
無法等待,也無法克制。
——「舒師妹,我喜歡你。」
9
「可宜,今晚五排嗎!」孫師姐又一次來到我面前,熱情地發出邀請。
我:「好。」
「畢業論文評優不說,新論文還登刊了吧,可真厲害,」一旁的陳師兄探出頭,「舒師妹不愧是舒師妹,老聞後繼有人了。」
驟然聽到這個名字,我動作一頓。
陳師兄毫無所覺,孫師姐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聞岫白這幾天跟著導師外出開學術會了,不在實驗室。
他上次跟我說的事情,我也還沒有答復。
孫師姐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撞了撞我的手肘:「不對勁啊可宜,聞師兄跟你告白了啊?」
我:「……」
怎麼感覺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
大概是我表情裡的疑惑太明顯,孫師姐撲哧一笑:「別這麼看我,我早就看出來了,我們幾個女生還討論過,他什麼時候會告訴你。」
我:「……我怎麼不知道……」
「還好吧,就是五排有你他每次都會來,隻要你在帶咖啡的時候他就會多點一塊慕斯給你,還有就是每次離開實驗室都要等你先走,平常和你說話他也總是笑得很開心,」孫師姐滔滔不絕,「還有,每次說到你那個研究對象,他就會皺眉,我什麼時候見過聞師兄這種表情了,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驚奇了半天。」
我:「……」
其實我倒也不至於這麼遲鈍,隻是那段時間為了應付施廷已經耗盡了心力,就沒注意到對所有人都好的聞師兄,原來還有這樣的偏愛。
「所以你的回答是什麼啊可宜,」孫師姐說,「不過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沒答應吧。」
「也不是,」我猶豫半晌,「師兄不是走了嗎,也不好再說這件事了。」
聞師兄在我心中就像一尊完美無瑕的玉佛,品質美好為人高潔,我當然不可能不喜歡他——隻是,這種喜歡和想要染指他還是有差別的。
「這種事還是得好好考慮的,」孫師姐換了個話題,「最近你那個研究對象還有在找你嗎?」
我回過神:「沒有。」
施廷好像已經徹底放棄了,杳無音信了許久,連田可兒都有些奇怪地說:「好久沒見他了,不會是死了吧?」
死當然是沒死的。
因為我生日當天,我又看見了他。
我生日在七月,我約了幾個朋友出去吃飯,卻在校門口看見了胡子拉碴,憔悴不堪,黑眼圈重到快媲美熊貓的施廷。
一個月不見,把自己折騰成難民了。
我的情緒就是新奇,但最多也就看兩眼,沒有多餘的了。
他卻上前攔住了我。
我聞到他身上濃鬱的酒氣,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可宜,我好想你。」他就像痴呆一樣盯著我看,「我真的好想你……」
我:「……」並沒感覺到半點開心,甚至很是不適。
「我回去查了你的資料,你真的很聰明……我還仔細看了我們的聊天記錄,愛不愛一個人真的很明顯,我每天給你發消息,你把我拉黑了收不到,但隻要你能看到,你就會發現,你的話多是敷衍,我喊你見面喊你來找我,你每次都說生病或者是等我等了很久……還有你給我買的東西,每一次都隻有東西到了,你人卻走了,現在想想,你人真的在嗎?還是我理所當然認為你會來找我?」
「我不怪你,因為我對你很不好,你接近我是為了研究我,但我也沒損失什麼,反倒是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以後會改的,我不和那些朋友來往了,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你還記得……」
他開始長篇大論,我耐著性子聽了兩句,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
「說實話,雖然我沒到場,但你要的東西你拿到了吧?情緒價值你得到了吧?一些凌駕於他人之上肆意口頭發泄的快感你也沒少獲得。」我說,「施廷,你難道還想跟我說,要重新認識彼此,重新開始?」
施廷一頓,隨後說道:「我想追求你,還那一年的債,可以嗎?」
「不可以。」我說道,「你知道一個道理嗎?」
「什麼?」
「踐踏真心的人, 永遠不配得到真心。」我看著他,輕描淡寫地說,「雖然我也沒付出什麼真心,但我由衷認為, 你的喜歡十分可笑, 我建議你留給其他不嫌棄的人。」
「——舒可宜, 你難道就不是在踐踏我的真心嗎?!」我走遠了, 還能聽到原本木在我身後的施廷歇斯底裡的聲音,「你就配得到真心了?」
我全當破防男的胡言亂語,隨他去了。
一抬眼,飯店門口正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
他風塵僕僕,抱著一束花, 看見我後,那雙剔透的眼眸像是被什麼東西擦亮了, 露出一個淺淡卻真心的笑容。
「生日快樂, 舒師妹。」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和日期相關的儀式感也算是求偶行為中的一種,所以我趕了今天的飛機回來了,你可以記錄進你的研究……」
我憋了好半天, 嘴角卻還是不斷上揚, 直呼其名:「聞岫白,你介意我做一件事嗎?」
他愣了愣:「嗯?」
「比如,研究對象實名制……」我輕聲說, 「在我的人生課題裡。」
他呆在原地,半晌, 才垂眼看向我。
「那可宜,你介意我提出一個要求嗎?」
「請說。」
「我希望,研究期限改為無期。」
——意思是, 關於喜歡這件事,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供你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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