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為舟離婚那天。
他指尖夾著煙,冷冷淡淡地問我:「五千萬還是兒子,你選一個吧。」
我掃了眼坐在一邊面露緊張的陸則言,眼睫微垂:「五千萬。」
聽見我的話,二人齊齊地松了口氣。
可後來。
我帶著小奶狗在海灘度假時,卻意外接到陸為舟打來的電話,他的嗓音疲憊:「兒子病了,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嗤笑了聲:「我又不是醫生,找我沒用。」
1
得知江晚曼回國的那晚,陸為舟是凌晨才回來的。
我睡得迷迷糊糊,眼皮忽然被臥室裡陡然亮起的光刺了一下,不適地皺緊了眉頭,正欲接著睡,耳邊卻忽然傳來浴室門「嘭」的一聲響,震得胸腔內的心髒快跳了幾下。
被攪擾的睡意和驚嚇凝聚成了怒意。
都出去了,為什麼不幹脆睡外頭?
一直到浴室水聲停歇,裡面的人走出來,見我坐在床上,男人英俊的眉眼極淡,坐在床沿,隨手抽了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頭發,不輕不淡地一句:「怎麼還不睡?」
我抬眼靜靜地看著他。
陸為舟已年過三十,可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
暖色的燈光下,那張臉褪去了初見時的清雋,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Advertisement
和他結婚六載,孩子今年五歲。
按理說,就算是條狗都該有感情了。
可如今江晚曼一回來,眼前人就眼巴巴地去了。
不過好在,這段婚姻,我已經得到了許多。
用不著再和他虛與委蛇了。
我倏地開口,明知故問:「你今晚去哪裡了?」
聞言,陸為舟擦頭發的動作一頓,目露訝然。
從前他回來得再晚,我都不會過問。
但也隻驚訝了一秒,旋即便是敷衍:「公司有點事。」
可他沒想到,一向溫婉的我卻忽然爆發了。
「是不是江晚曼?
「陸為舟,和你結婚的人是我!」
說到這裡,我瞪著他,眼眶漸漸紅了:「這些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給你生孩子的人也是我!她算什麼東西?怎麼她一回來你就要眼巴巴地去接?!」
一句「她算什麼東西」落下。
男人的臉色倏地變了,「嚯」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歇斯底裡發瘋的我,嗓音冰冷:「沈明憶,結婚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不會愛你。」
我面露悲戚。
陸為舟定定地看著我,眼底淡漠一片。
我垂在一側的手攥皺了被單,像是忍到了極致,良久,我才聽見自己帶著顫抖的嗓音:「陸為舟,我們離婚吧,現在陸家你獨大,你終於可以想娶誰就娶誰了。」
一句話說完,屋內的氣氛一下壓抑下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倒是讓原本就有這個念頭的人不知所措了。
可到底,江晚曼才是他放在心上多年的人。
空氣中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他就開了口:「明天,我會讓律師起草離婚協議書。」
「……好。」
話音落下沒過多久,伴隨著門被關上的聲音。
我緩緩地抬頭,淡定地擦去眼角的淚水。
調低空調溫度。
很好。
重新入睡。
2
我和陸為舟是聯姻的。
但他並不喜歡我。
我們結婚前,我就知道他就有一個心心念念的初戀,叫作江晚曼。
可惜海城上流沒有姓江的。
門不當戶不對。
他們結不了婚。
我和陸為舟見的第一次面,是在陸家。
他看向我的眼神冷冽,眼底夾雜著厭憎,嘴上卻還有幾分禮貌:「沈小姐。」
我淺淺一笑,從容又優雅,彰顯著豪門千金的儀態。
陸夫人很喜歡我,再加上沈陸兩家的合作,這門婚事就這麼拍板定下了。
我們結婚那天。
江晚曼沒有出席婚禮,也沒有像是小說裡的惡毒女配一樣鬧出什麼幺蛾子,隻給陸為舟發了一條恭賀的信息:【祝你新婚快樂。】
可看到這條消息的陸為舟,一整天都黑沉著臉。
婚禮結束,他把自己喝了個爛醉,嘴裡還一直呢喃著江晚曼的名字。
我沉默地聽著,心裡卻唯恐天下不亂地想。
他怎麼不搞個逃婚什麼的,這樣我成了理虧方,興許陸家還要給我們沈家更多的補償。
但轉念一想。
他逃婚了兩家顏面都有損,還是別逃了吧。
我們各懷鬼胎,卻又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當晚,我淡定地睡在他旁邊。
都醉成這樣了,想必也做不了什麼了。
我沒必要委屈自己睡沙發。
但我沒想到的是。
睡到後半夜,我忽然驚醒,卻發現自己整個人被圈在一個滾燙的懷抱裡。
男人似在做夢,又或是酒還沒醒,把我錯認成了某個人。
熾熱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半夢半醒,下意識去抵抗,但男人的力氣大得離譜。
嘖,失策了。
……
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
陸為舟清醒過來,看見赤條條躺在他旁邊的我,臉都白了,落荒而逃。
隻有我皺著眉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沉默了。
該跑的人難道不是我?
好在作為有野心的沈家女,我一向看得開,冷靜又清醒地想著——
睡一覺罷了。
若是揣了崽,將來或許還能分陸家的財產一杯羹。
3
一個月後,我真的懷孕了!
十月懷胎,還算比較順利地生下了陸家的長孫,陸則言。
陸家人對這個孫子寵愛得不行,連帶著讓了我們沈家好幾個大單。
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卻沒有想象裡那麼高興。
出乎意料地。
那些懷孕時冷靜又清醒的想法在看到軟乎乎的孩子時,動搖了。
尤其是當牙牙學語的小家伙扒拉著小手要我抱抱,軟乎乎地喊我媽媽時。
乍一聽見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去抱他。
見狀,那雙烏黑透亮的眼睛一亮,小小的身板撲騰著就到了我懷裡,小家伙肉肉的臉頰貼著我的臉,透著無限的親昵。
無形中像是有一把錘子,輕易敲碎了我高築起的城牆。
4
許是血脈相連,又或是別的什麼原因。
對於這個咿咿呀呀的孩子,我在不知不覺間傾注了很多心思在他身上。
他發燒了,我衣不解帶地熬了幾宿,耐心溫柔得都不像我自己。
他學步,我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甚至在心裡盤算著。
有朝一日和陸為舟離婚了,這孩子我一定要帶走。
但後來。
陸則言上幼兒園了,放學的時候遇到危險,恰好被江晚曼救下。
而我在別的地方出差開會,沒能及時接到電話。
等我匆匆趕回去的時候,就見小家伙賴在江晚曼懷裡,哭得鼻尖都是紅的,嗓音裡滿是依賴:「晚曼阿姨~」
陸為舟就站在旁邊,目光專注地望著兩人。
男人一貫冷淡的眉眼溫柔得不像話。
我沒多看他們,徑直行至陸則言面前,輕聲詢問:「則言,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因是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的,我的形象說不上好。
對比穿著暖白長裙的江晚曼,我身上的職業裝顯得冷漠又疏遠。
原以為見到我回來應該會很開心的小家伙,這會兒卻坐著沒動,瞅著我喊了一聲:「媽媽。」
我不明所以,想伸手去抱他。
他往後躲了躲,皺著眉頭說:「媽媽,你的衣服都湿了!」
外頭下了雨。
車一停下,我連傘都沒打就先進的家門。
江晚曼也多看了我一眼,她的長相很清純,聲音也溫溫柔柔的:「沈小姐,要不你先去換身衣服吧,則言沒什麼事。」
我望著那躲著我有些抗拒的兒子,心尖仿佛被刺了一下:「……」
我轉身上樓,可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陸則言歡快的笑聲。
「晚曼阿姨,我要聽故事!你再給我講故事吧!」
「好~」
我的腳步微頓,卻沒停留。
5
那天之後,因著感激,陸則言和江晚曼開始有了聯系。
我本來沒多想,直到事後我找人調查發現這是人為導致的意外。
那是我第一次主動找到江晚曼,警告她,若是再接近陸則言,休怪我不客氣。
卻沒想到,這一幕恰好被陸則言撞見。
他衝過來推開了我,擋在江晚曼面前,防備地盯著我,一句話脫口而出:「媽媽你是不是嫉妒爸爸喜歡過晚曼阿姨?」
小孩子不懂事,話卻說得傷人。
我知道這或許是陸為舟教的,可那一瞬間的酸澀和憤怒幾乎難以壓抑。
我冷冷地盯著他,到嘴的真相就那麼咽了回去。
在那之後,陸為舟便把陸則言帶在了身邊,專門請了阿姨來照顧他。
記憶的最後,是陸則言愈發疏遠的眼神。
6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因著是周末,陸則言多睡了一會兒,才迷迷瞪瞪地起來。
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我和陸為舟都坐在沙發上時,小家伙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爸爸媽媽?」
陸為舟朝他招了招手。
小孩兒屁顛屁顛地過去,賴在父親身邊,滿眼都寫著開心:「爸爸!你今天休息嗎?」
陸為舟眉眼柔和了些許,摸了摸他的腦袋:「嗯,等會兒可以陪你遊樂園。」
「哇!太好了!晚曼阿姨也去嗎?」
小家伙歡呼了一聲,一句話脫口而出。
可話說出口,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覷了我一眼。
不知什麼時候起,江晚曼已經走進了父子倆的生活。
江晚曼本沒什麼家世,能力也算不上出眾,但陸為舟在徹底接手陸氏後在公司裡給她安排了工作,甚至在半年前將她送去國外鍍金。
昨日江晚曼的學業甫一結束回國,陸為舟特意去接人,開接風宴。
他是當真愛她。
不知道的,還當江晚曼才是陸為舟的正牌妻子。
陸則言也早已經不像從前一樣黏我,隻是大概還認我這個母親罷了。
見狀,陸為舟笑了笑,點了點頭,而後將臉轉向了我。
見我神情淡然,他嘴唇翕動了下,伸手摸了支煙,卻礙著則言在,沒點,就那麼夾著,嗓音裡也多了幾分冷淡:「五千萬還是兒子,你選一個吧。」
他這話是故意的。
為了給江晚曼鋪路。
若是我選擇了兒子,那將來江晚曼就用不著當後媽。
若是我選擇了五千萬,陸則言會恨我,以後江晚曼和他的相處想必會融洽。
陸則言雖然才五歲,卻也聽得懂,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不知怎的,我竟在他臉上看到了緊張。
他是怕我選擇他?
好笑。
在二人異樣的眼神中,我的眼睫微垂,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我選擇……五千萬。」
「我不想跟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聽清我的話,小家伙的臉色一下變了。
7
陸為舟的眉頭也不自覺地輕皺了下,多看了我一眼。
一旁的茶幾上放著擬好的離婚協議書。
我拿起來翻了翻。
我們是聯姻,早就籤過婚前協議,除了當初說好的合作上的利益,其他都是各管各的,財產分割起來也方便。
他說的這個五千萬,是陸則言的撫養權。
說起來。
不知是不是我昨晚演的那出讓他良心有所發現,協議裡還多了幾套市中心的房產。
片刻後,確定離婚協議書沒什麼問題,我利落地籤了字,將文件遞給陸為舟。
哪怕內心無波無瀾,可面上我還是適時地流露出了幾分落寞和解脫。
「陸為舟,恭喜你,終於可以得償所願。」
怎麼說也演了六年了,再多附贈他一場也沒什麼。
最好讓他有點愧疚,再多讓點利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