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盤子打得噼裡啪啦響。
聞言,陸為舟眉心皺得更深,目光從那份協議移到我臉上,眼底滾動著幾分我看不懂的情緒。
陸則言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突然生了氣。
我無動於衷。
就在這時,陸為舟的電話響了。
我眼尖地掃見來電顯示,是江晚曼打來的。
陸為舟也看到了,他頓了下,原本還有些猶疑的態度堅定下來。
等他籤完協議書,一式兩份。
我拿過其中一份,心頭松了口氣,扭頭就往樓上走。
但還不等我走出幾步,卻被人喊住:「媽媽!」
8
我的腳步頓住,回過頭。
陸則言從沙發上站起來,漆黑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像是還有點難以置信:「媽媽,你要走了嗎?」
我不明白他眼裡的不舍是怎麼回事。
不過現在也不在乎了。
「嗯,你們玩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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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話,陸則言呆在原地,漆黑的眸子有點黯淡,喃喃道:「媽媽……你從來都沒有帶我去過遊樂園。」
我的心尖一顫,原本冷硬的心被牽扯了一下。
他不知道,我曾經買過票,可那個周末,他和陸為舟去陪江晚曼過生日了。
我打過去電話。
小家伙在那頭悄聲地對陸為舟說:「不要讓媽媽知道我們給晚曼阿姨過生日哦!」
稚嫩的嗓音裡透著難掩的心虛。
他的話把陸為舟逗笑了,說了聲「好」。
我不知道陸為舟是故意讓我聽見的還是無心的,隻在掛斷電話後,自己把喜歡的項目玩了三遍。
小孩子喜歡的東西。
以前沒體會過,索性一次體會個夠。
思緒回歸,我的嗓音很淡:「是啊,因為你當時忙著陪你的晚曼阿姨過生日。」
「過生日」三個字一出。
陸則言面露驚愕,緊接著就是心虛。
他試圖想解釋什麼:「媽媽——」
陸為舟及時打斷了他:「好了,走吧,再晚一會兒,晚曼阿姨要著急了。」
陸為舟從身後摸了摸他的頭,看向我的眼神已恢復了冷淡:「則言年紀還小,不懂事,以後你可以回來看他。」
我沒作聲。
我想,我應該不會來的。
9
我是當天離開的陸家。
一個月後去辦理的手續。
正是梅雨季,雨綿綿不絕地下。
拿到離婚證出來的時候,陸為舟看著我像是想說什麼,但我沒聽,徑直鑽進瑪莎拉蒂,揚長而去。
反正狗嘴裡也吐不出什麼象牙。
沈家別墅。
我停好車,甫一進家門,就察覺出家裡與眾不同的氣氛。
管家說。
父親從國外回來了,正在書房等我。
我應了聲,走上樓,一路走到書房門口,腳步稍頓了下,隨後隨意地敲了兩聲,聽到回應後,推開書房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佇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人。
男人的背影寬厚,屋內寂靜無聲,隻能聽見雨滴砸在玻璃上的清脆響聲。
「爸。」
我率先打破了寂靜。
「為什麼離婚?」
男人的嗓音平靜,算不上質問,卻帶著久居高位的壓迫感。
換作從前,我會戰戰兢兢,絞盡腦汁地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可現在,我在沙發上落座,姿態隨意又從容:「陸沈兩家的合作不是到期了?還演什麼呢?」
其實我早算好了。
沒了合作,自然就沒有聯姻的必要了。
許是我的語氣太輕率,男人猛地扭過頭。
沈祁山雖然已年過五十,但注重保養和養生,看著和三四十沒差。
對上我戲謔的眼神,沈祁山的臉色難看下來。
「當初是為了合作,可現在你已經是陸家長孫的母親,已經在陸家站穩了腳跟,又何必非得鬧這一出?
「再說了,你一個女人,都是為人妻、為人母的人了,說離婚就離婚,怎麼和你媽一樣都不像?!」
說到這話,男人犀利的眼神掃過我的周身,像是在看一個劣質品。
驀地。
「嘭」的一聲!
玻璃杯被猛地掃落在地上,發出破碎聲。
沈祁山的眼睛一下眯起,眉眼折出不悅,我兀自收回手,直視著男人的眼睛,嗓音含笑地挑釁:「是啊,我和我媽不一樣。」
10
我媽是個傻女人。
聯姻後動了真心,被孩子和所謂的婚姻捆綁。
我不一樣。
我可以忍,可以裝,但現在我不想了。
我自會走我自己的路!
11
和陸家聯姻,我是有條件的。
我要沈氏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加上我自己原本擁有的百分之十,這六年間我又收購了一些小股東的股權,現在集團我佔股百分之三十以上,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就算我爸看我再不順眼,也拿我無可奈何。
更何況,經我手完成的合作大多都成功且辦得極為漂亮。
公司上下的人無不稱我一句沈總。
察覺出我的野心,我爸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怒目圓瞪:「你都算計好了?」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輕飄飄地睨他一眼:「你現在才知道?晚了。」
他在外面有個私生子,這些年,他讓私生子進入集團,分明是有意讓私生子接手沈氏,女兒,不過是他用來聯姻的工具罷了。
但這些年我在他面前裝成一個乖順的好女兒,以至於讓他對我放松了警戒。
如今,也是到釜底抽薪的時候了。
不得不說。
這感覺可比做陸太太好多了!
12
那天,我和我爸不歡而散。
不過我全然不在意。
之後的一連數月。
除了忙工作,闲暇時,我還嘗試了許多有趣的事兒。
攀巖。
賽車。
在極致的刺激裡解放壓抑許久的天性。
等到我再聽到陸為舟的消息時,是在巴釐島度假。
如果不是他打電話過來,我幾乎要把這號人忘了。
巴釐島的夕陽總是很美,天邊的雲連成一片火燒雲。
我掀開眼皮,目光落在逆光走來的青年身上。
這是我最新談的男朋友。
遲昱從不遠處拿了飲料過來,叫了我一聲:「姐姐。」
淡金色的餘暉落下來,落在青年的臉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光暈。
好看得晃眼。
有句話說得挺對的。
當你有能力、有錢,想要什麼得不到?
待他走近了,我沒忍住,勾住他的領子,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眸子倏地瞪大,耳尖紅透。
我享受著這個吻。
聽他用微啞的嗓音在我耳邊喊:「姐姐……」
可還不等我加深這個吻,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了。
我的眉頭微皺,輕推開他。
他隻愣了一下,卻沒多說什麼。
我覺得有趣,摸了摸他的手,他如觸電一般縮回去,裝作很忙的樣子東張西望。
恩……還怪純情的。
我輕笑了聲,不緩不急地摸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微愣,但想了想,還是按了接通:「喂?」
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而後才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沈明憶,我之前說過,你可以回來看則言。」
是陸為舟。
13
不過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都知道啊。
但我不打算回去就是了,也沒有耐心和他掰扯,敷衍道:「我沒空。」
許是我的語氣太過冷漠,對面的人像是愣住了,久久地沒有再出聲。
可就在準備掛斷電話時,他才又開了口:「我知道你去度假了,兒子病了,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陸為舟的嗓音透著疲憊。
我沉默了會兒,回想起我離開前陸則言怨怒的眼神,嗤笑了聲:「我又不是醫生,找我沒用!」
話音落下的剎那。
那邊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我置若罔聞。
14
但我還是回去了,不過不是去陸家。
隻是假期過完了,自然該回去了。
臨走前,遲昱拉住了我的手,清澈的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姐姐,回去之後,我們還聯系嗎?」
我和他是旅途中認識的,脾性相投,彼此心照不宣地當作是一場豔遇。
沉默良久,我笑了聲:「當然。」
他各方面都挺合我胃口的,如果有緣分,留在身邊也不是不可以。
聞言,青年的眼睛一下亮了:「好,那到時候我來找你。」
我沒放在心上。
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我兀自回的沈家,但沒想到,會在打開門的那刻,看到闊別半年的兩人。
聽見動靜,兩人齊齊回頭。
在看見我的那一刻,陸則言的眸光明顯地晃動起來,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走過來。
半年不見,陸為舟少了之前的意氣風發,眉眼間可見疲憊。
陸則言肉嘟嘟的小臉也瘦了一圈,不知道遭遇了什麼。
我的目光淡漠地掃過兩人:「你們來做什麼?」
話落的瞬間,別墅裡落針可聞。
唯一的管家站在一邊,聽見這句話,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陸為舟率先開的口,像是心累極了:「沈明憶,則言……他想你了。」
我凝視著面前的男人,雖然我沒有刻意打聽陸家的消息,卻也聽人說,陸家出了不小的事。
陸為舟和江晚曼訂婚之後,江晚曼在公司裡以陸太太自居,惹怒了好幾個有能力的高管,逼得人家辭職,惹出了不小的亂子,甚至搞黃了好幾筆上千萬的訂單。
合作伙伴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有些唏噓。
原本陸為舟能夠在陸家掌權,在商場上也算有手段,可遇上江晚曼,他算是栽了。
那些年他對她的縱容,現在都報應在了他自己身上。
現在這樣,是他們要結婚了?
見我遲遲不說話,陸則言原本還有些希冀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來,眼圈幾乎是立刻就紅了,卻倔強地沒有落下淚來。
直到我開口:「那現在看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陸為舟:「……」
陸則言:「……」
他伸手去抓陸為舟的手,嗓音裡含了哭腔:「爸爸,我們回去吧,回去吧!」
陸為舟卻沒動,目光深深地看著我,突然來了一句:「沈明憶,我和江晚曼退婚了。」
我的目光微頓:「……」
15
其實,六年的歲月。
說對陸為舟一點都沒有動心是假的。
他長得好,又能力出眾,朝夕相處,同床共枕。
饒是再清醒的人也難免會有剎那沉淪。
可在陸為舟為了給江晚曼鋪路,讓兒子親近她而不親近我的時候,我就清醒了。
說實話,他盤算得真挺好的。
又得了孩子,又得到了心上人。
還真是,又要還要。
可他沒料到的是,江晚曼並非善茬,她眼裡容不下我,也容不下陸則言。
但,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斂了情緒,不鹹不淡地問他:「然後呢?」
陸為舟的眸光微動,可窺見我眼裡的諷刺,那點剛剛升騰起的喜悅又落了下去,低聲道:「則言前幾天跌進遊泳池,險些溺死,現在發著燒也要來看你,你就真的一點就不想要他了嗎?」
發燒了?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陸則言臉上。
小孩皮膚白,這會兒透著異樣的紅。
見我看陸則言,陸為舟眼底的光又死灰復燃,急切道:「沈明憶,過去六年,我知道,之前是我對你不住,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復婚!」
復婚?
我:「……??」
他為江晚曼籌謀了那麼多,現在要和我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