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好。」
我心裡啐了口,沒試出他脾氣好壞,倒顯得我很無禮。
真尷尬。
這時,裴劍臣胳膊往後一引:「趙姑娘相邀,在下不敢辭,請入內坐。」
「你坐,我,我站著就好。」
我什麼身份啊,怎麼敢和裴公子坐。
等他坐下後,我走到亭子裡,站定後,隨意打量著這四周的美景。
如今正值四月,桃花盛開,落英繽紛。
我緊張得要死,竟完全忘記了小姐教的話,直接發問:「裴公子,你覺得我咋樣?」
裴劍臣再次愣住,笑道:「趙姑娘落落大方,十分有趣。」
我斜眼看去,他眼神清澈真誠,似沒有說謊。
他並沒有嫌棄我胖又醜,人品還可以。
我再次問:「聽聞公子擅丹青,最是瀟灑風流,經常出入秦樓楚館。本小姐就有話直問了,這事是不是真的?」
這時,我看到裴劍臣臉漸漸變紅,腦門冒汗,薄唇緊緊抿住,似在隱忍。
嚯,被我說中了,果然是個流連青樓的浪蕩子!髒男人!
我冷笑了聲:「原來傳聞非虛,公子果真愛逛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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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劍臣拳頭攥緊,抹了把額上的汗:「是不是真的咱先不管。我說大姐,能不能勞煩您挪一下貴足?您踩我的腳好一會兒了,我腳趾頭都麻了!」
我的臉瞬間紅透,急退了好幾步:「那你怎麼不早說!」
……
好吧,我第一次假扮小姐相親,便以一種極其尷尬的結局收尾了。
10
夜涼如水,隻能聽見春風輕叩紗窗的聲音。
小姐坐在拔步床上,聽完全過程後,她笑得前仰後翻:「是真的嗎?阿魚真的踩了裴公子的腳?」
李嬤嬤笑著點頭:「非但踩了,還把人裴公子的腳給踩麻了,裴公子走的時候還一瘸一拐呢。」
我坐在床底下,雙臂環抱住膝,撅嘴氣道:「下回別叫我去了,白白丟人!」
小姐輕輕掐住我的臉:「呦,惱了?」
我賭氣似的別過臉,不理她。
小姐噗嗤一笑,她坐到我旁邊,頭枕在我肩頭,從後面攬住我輕輕搖:「好阿魚,不生氣啦。」
從前四月俏罵我是賤骨頭,看來是罵對了。
我真的不禁哄,小姐甜甜膩膩一句,我的生氣就煙消雲散啦。
「阿魚,你覺得裴公子怎樣?」小姐輕聲問。
我認真下了個決斷:「他不錯。」
小姐問:「哪裡不錯?」
我嘴笨,組織了好久語言:「他長得好、個頭高,也挺和氣的,踩了他都不罵人,還叫我大姐呢。」
說到這兒,我腦中頓時浮現出裴劍臣的樣子。
他笑得可真好看吶,就像掉進春水裡的藍田玉,冰涼中又帶了那麼點溫潤。
我的心跳不自覺加快,耳朵也發燙:「奴婢問過他了,他說隻是和三兩友人去酒樓吃酒相聚,從未逛過窯子,也沒有過什麼紅顏知己,小姐放心。」
小姐嗯了聲,拍了下我的肩:「阿魚,怕是得辛苦你再見一次裴公子。」
我苦著臉:「能不能不去?我這輩子都不想見他了。」
小姐壞笑:「回頭給你做清燉八寶鴨。」
我咽了口唾沫:「好吧,我去。」
11
小姐很快又給裴劍臣下了帖子,邀請他在趙家經營的一家酒樓見面。
酒樓今日歇業,專門招待裴公子。
我按小姐的吩咐,早早就去了,吩咐廚子做了幾道精致菜餚。
依照小姐的說法,若是將來成親了,那兩人要過一輩子的。
所以飯定得吃到一起,否則你愛吃辣,他偏吃甜,那可不得吵架。
午時三刻,裴劍臣來了,他穿了身淡紫色圓領夾紗長袍,整個人顯得儒雅又貴氣。
四目相對間,我臉發燙,眼睛不自覺看向他的腳。
誰知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包間。
「公子為何不進來?」我不解地問。
裴劍臣頷首見禮,眉眼含笑:「怕姑娘踩我。」
我頭都要杵進地縫裡了,從袖筒裡掏出個小瓷盒,放在桌上:「這藥膏能活血化瘀,給你。」
裴劍臣抿唇憋笑,入座了。
他並沒有拿藥膏,而是掃了眼桌上的珍馐,笑著問:「這是?」
我脊背繃得直直的:「上回的事,實在唐突了,所以今兒特意設宴給公子賠個不是。這幾道菜都是酒樓的招牌。」
我揮了下手,示意李嬤嬤過來斟酒。
「公子請。」我舉起酒杯。
「請。」裴劍臣豪氣地一飲而盡。
他拿起筷子,夾了塊煎豆腐,歪頭問:「姑娘不吃麼?」
我忙說:「吃、吃。」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吃這些菜,小姐身子弱,口味偏淡,隻食素菜。
而我口重,尤愛吃葷,簡直無肉不歡。
桌上這些豆腐茄子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味同嚼蠟。
這時,裴劍臣放下筷子,搖頭道:「在下冒昧一句,這家酒樓的菜實在難吃。」
我眼前一亮,知己啊!
但我現在是小姐趙嘉南,少不得要維護自家產業。
12
我拿起派頭,慢悠悠道:「我們天然居的菜,在金陵城可是數一數二的,是公子嘴刁。」
裴劍臣莞爾:「姑娘這話說點子上了,本公子這些年走南闖北,還是見過些世面。長安四大酒樓的招牌菜,我全都吃過,譬如萬興樓的麻油鴿蛋、嫩苜蓿炒雞片,煙雨樓的祖庵魚翅、羊湯鹿筋……」
聽他一道道報菜名,我饞的食指大動。
裴劍臣下巴微抬:「我不光會吃,我還會做哩。」
我咽了口口水:「你說你吃過,我信。可你說你會做?吹牛吧。」
裴劍臣蹙眉:「你不信?」
我撇撇嘴:「公子出身官宦之家,身邊金奴銀婢伺候著,怎麼可能進廚房這種腌臜之地。」
裴劍臣眉梢上挑,挽起袖子:「光說不練假把式,我今兒就讓姑娘開開眼。」
說著,他就往廚房去了。
事實上,裴劍臣沒說謊,這人真的是有兩把刷子。
他說,腰花用豬油和花生油爆炒最香;
他還說四喜丸子一定要用豬前胛肉……
這天,裴劍臣做了四菜一湯。
我足足吃了三碗飯,撐得肚皮圓滾滾的。
而他洗了手,隻坐在一旁喝茶看我吃,頗為得意地說:「其實我最拿手的菜,是神仙魚羹。把剛釣來的鯽魚懸掛在正燉著的雞湯上頭,讓熱氣把魚肉一點點煨熟,等魚肉全掉入湯中時,神仙羹就成了。」
我咋舌:「好家伙,這羹至少得四五個時辰吧。」
裴劍臣莞爾:「好湯需要小火慢燉,要靜靜等,最後才能品到絕味,今兒太晚了,下次做給你。」
末了,裴劍臣看著空蕩蕩的盤子,促狹道:「姑娘胃口可真好!怪不得腳勁兒那麼大,把我麻筋都快踩折了。」
我頓時覺得菜不香了,哼,不吃了。
這裴劍臣可真記仇!
13
回去後,我吃了二十顆山楂丸,在院子裡散步了三十圈,才把這一肚子的美食消化了。
夜裡下了點小雨,涼氣泛起來了,我和小姐在一個足浴桶裡泡腳。
我把今日發生的所有事,全都講給小姐。
小姐聽的認真,思忖了片刻:「我最愛吃天然居的素菜,他卻說難吃。倘若將來成親,那我們肯定會因為口味問題吵架。」
我也沉思了許久:「不會,裴公子手藝超群,會做你愛吃的菜。」
小姐眨著水靈的大眼睛:「那你說,我和他合適麼?」
我重重點頭:「非常合適,公子溫潤儒雅,才華斐然,小姐你嫁他吧,求你了!」
小姐審視地盯著我,忽然噗嗤一笑,擰了下我的嘴:「饞貓子,你是不是想著將來我們成婚了,還能蹭兩口他做的菜?」
我的小心思被發現了,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衝小姐豎起大拇指:「真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嘉南。」
小姐手託腮:「其實嫁他也不是不行,隻是我還得最後試試他。」
我瞪大了眼:「還試?」
小姐十分認真地嗯了聲,她做賊似的看了圈四周,耳垂紅了:「阿魚,你能不能幫我瞧瞧,他,他那裡大不大?」
我沒聽明白:「哪裡?」
小姐臉通紅,手指向下面:「就,就是那裡!男人撒尿的那東西!」
我愣住,嘴張大得都能吞下個雞蛋,我是萬萬沒想到她說這話。
小姐害羞不已:「我那日偷聽見兩個婆子講是非,說女人後半輩子快不快樂,就,就看男人那裡行不行。噯呦,萬一裴公子是個皮子好,瓤子卻不中用的,那我豈不是要獨守空房了?」
有道理。
不愧是小姐,果然深謀遠慮。
「阿魚,我知道這是有點強人所難,可我隻能靠你了。你小時候在倚紅樓待了兩年,是見過的……」
小姐拉住我的雙手,美眸滿含期待:「幫幫我,好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小姐,你說一,阿魚絕不會說二。
我是你最聽話的狗腿子。
14
小姐第三次給裴劍臣下了帖子。
這次我們包了條畫舫,約他在長央湖見面,不帶李嬤嬤,也不帶丫鬟,就我一個人去。
雨後的湖面攏起層霧,畫舫輕輕蕩漾在湖心。
「為什麼選這裡見面?」裴劍臣問。
他長身玉立在船頭,冷風將他的白色長袍吹得獵獵作響,仿佛話本故事裡的俠客。
我提著食盒走近他:「聽聞公子擅丹青,你不覺得,這裡風景如畫麼?」
裴劍臣回頭一笑:「怎麼,趙大小姐想試試我的才華是否浪得虛名?」
不知怎地,我覺得他這話有點……陰陽怪氣。
我莞爾:「那日公子受累,為我做了那麼一桌子好菜。今兒我親手做了鴛鴦合酥,請公子嘗嘗。」
說著,我將食盒遞給裴劍臣。
裴劍臣伸手來接。
就趁這個空兒,我猛地撲向他。
咚地聲巨響,我和裴劍臣一起墜入水中,水花瞬間四濺。
這便是我和小姐通宵想出的絕世好法子!
要查驗裴劍臣正身,總不可能跟蹤他如廁,更不可能摸入裴府偷看他洗澡。
落水粗暴又粗糙,但最直接。
可我忘記了,我根本不會水。
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有隻鐵手把我往湖底拖。
死亡讓我驚恐萬分,我口鼻中全是湖水:「救命,裴公子救我!」
裴劍臣快速將我身上的夾袄脫去,他抓住我:「別怕,有我在。」
我稍稍放下些心,猛地記起小姐交代下來的任務,於是趁亂摸向裴劍臣下面。
我愣住了,他也呆住了。
哇,好粗長的一條,小姐可以放心啦。
這時,裴劍臣本能地推開我,大怒:「下作東西,你幹什麼!」
我嚇得嗆了口水,整個人倒再著朝湖底墜去。
意識模糊間,我感覺有人抓住我了的手,將我拉出深淵……
15
我被裴劍臣救上畫舫了,還不如不救。
尷尬,太尷尬。
我裹著錦被,凍得瑟瑟發抖。
而裴劍臣一邊擰著袍子上的水,一邊怒瞪我,那眼神,多少透露著些厭惡。
我心虛地低頭:「對不住啊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閉嘴!」裴劍臣俊臉含冰:「叫趙嘉南親自滾過來解釋!」
我愣住:「啊?」
裴劍臣不理我,看向船夫:「去給你家小姐傳話,說我把她的胖丫頭扣在船上了,叫她立即來領人!」
我大驚,他他他怎麼知道我是趙有魚的?
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