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而看向他,問:「他對我好?你說說他怎麼對我好了?」
「他為你傳業授道,教你用劍,教你符咒……」
聽不下去了,我打斷他:「你親眼所見?」
男修一愣:「這不是師尊該做的嗎?」
我忍不住輕笑一聲,不再同他對話。
「禾栀,你狼心狗肺!欺師叛道!不配與碧清仙尊結為道侶!」
我循聲看去,是個不認識的修士,與我無冤無仇。不過他旁邊的人是個熟人——昔日裡敗給我的師兄,此刻也義憤填膺地站在眾人那面。細看之下,倒是能看出他的心虛。
我問那位修士:「狼心狗肺?欺師叛道?你倒是說說,我是如何狼心狗肺,又是如何欺師叛道?」
那位修士罵道:「碧清仙尊教導你多年,又降下身份與你結成道侶,你卻狂妄自大,不知好歹!這不是狼心狗肺?而且我聽聞,你明明隻是個金丹期,修為卻高深,內府更是深厚莫測,你一定是修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功法!這不是欺師叛道是什麼?」
有人大聲補充道:「聽說禾栀還曾經手刃同門!簡直不是人!」
「她還無緣無故砍斷我幾個好友的手臂,害他們後半生再握不起劍!」
……
20
對我控訴如潮水般湧來,於我而言該是個百口莫辯的境況,畢竟我真的做過那些事。不過強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即使辯解,也沒人會聽。
況且我也不想解釋,我隻要他們不敢再說。
我祭出自己的佩劍,冷聲道:「不瞞諸位,我確實修行了特別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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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道含著精光的視線落到我身上。我修為漲得太快,自然引人覬覦。
「禾仙子,你修煉的功法是什麼?」有人大聲問。
我輕笑起來,轉了個劍花:「不急,這就給你們看看。」
屋外天光散去,烏雲聚集,雷聲自縱高縱遠處悶悶地傳來,細蛇般的閃電爬滿天際。
轟隆隆的聲音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大家都是修士,都明白這雷聲意味著什麼。
有人驚駭地指著我:「她、她這是要渡劫了?」
這時,人們總算看清外面的閃電,竟是九道橫貫天地的白刃!
驚叫聲連連。
「九雷!大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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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清笑不出來了,他不故作姿態時,那種骨子裡的盛氣凌人便顯露無遺。
「禾栀,本尊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搖搖頭,說道:「正好我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
眨眼間,我與碧清便動起手來,氣浪翻湧,掀飛了大殿中的布置,紅綢被撕碎,美酒佳餚傾灑一地。
賓客們紛紛起身,遠離戰場。
閃電劈下來,我的修為節節攀升,恐怖的靈力席卷整個山門。
一道……兩道……三道……五道……七道……
九道!
我終於有能與碧清一戰的能力!
我被劈得連人樣都快看不出了,劇痛彌漫全身,心中卻激蕩暢快。
我等這一刻,等了太久!
22
我同碧清從殿中打到殿外,他不愧是當世大能,一劍劈下來,震得我骨骼發麻。
我們這一架打得昏天地暗,各自傾盡全力,幾乎拆了大半個宗門,飛沙走石,聲勢浩大。
旁人隻見兩道白影在半空中閃動,看不清其餘動作。
我是衝著要碧清的命去的,碧清卻刻意避開了我的要害,他隻想制住我,並不殺我。
電光石火間,一切都聯系上了。
為什麼堂堂碧清仙尊要纡尊降貴下山救一個孤女……
為什麼收了徒弟卻不管不問……
為什麼即使我殺了同門師兄弟也隻是將我關入寒牢,不做其他懲罰……
寒牢,為什麼屢次三番要將我關入寒牢……
為什麼要與我結成道侶……
……
救我並收我為徒,是因為我對他有用。
不教我任何的法術,是因為不屑,或者說,我學那些東西在他看來是沒有用的。
將我屢次三番關入寒牢,是因為寒牢能將我改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寒牢有什麼用?不過是強筋健骨,拓寬經脈罷了。
一個修士拓寬經脈做什麼?自然是為了容納更多的靈力流轉。
既不教我修行,又要我可以容納更多的靈力。
這個靈力不會是我自身的,隻能是外界的。
碧清這是要將我當爐鼎使用。
若是把徒弟當爐鼎,恐怕會引來諸多非議,但要是道侶的話,世人恐怕還會誇我一片痴心。
爐鼎,作為死物,顧名思義自是拿來煉丹煉藥,若作為活物,一般被使用者拿來增進修為。
碧清多年來一直卡在飛升境界無法上前,便想出這種折損旁人豐盈自己的陰間法子。
但在這世上,人們對爐鼎有個不成文的共識,那便是——
成為爐鼎的人,不再算人。
你用完了我再用,我用完了他再用,直到爐鼎本人無法承受,暴體而亡。
用一句千人騎萬人踏來形容也不為過。
且不論我能不能承受得住碧清那磅礴的靈力,倘若他成功飛升,剩我一個人,我該怎麼辦?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爐鼎。
該怎麼辦?
23
想清楚了一切,我忽覺一陣悲痛,好似我真成了那任人欺辱的爐鼎。
悲痛化作憤恨,我許久未動氣,這一氣,嘴角竟溢出血絲來。
碧清卻以為我是撐不住了,大言不慚道:「即使你陡然升上大乘期,卻也不是本尊的對手,倘若你跪下給本尊磕頭認錯,本尊就饒你這一次。」
我擦掉嘴角的血,冷笑一聲。
「做夢。」
碧清太過不可一世,他自修道以來便從無敗績,百年難遇的奇才,被宗門捧著敬著,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俯視旁人。
他高傲又自負,自以為是地認為我是在強撐。
所以被我的劍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他怔住了。
驚異的目光緩緩轉向我,從來不屑於正眼看我的碧清仙尊,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我來。
「本尊倒真對你感興趣了。」碧清說。
不過我對他不感興趣,我隻想殺了他。
要是說被我架著脖子時,他還能說出對我感興趣的話,在一輪一輪密不透風的攻勢下漸漸落於下風後,他再沒敢對我說一句輕佻的話。
……
碧清敗了。
被我從半空打下去,將地面摔出了一個大坑,他發絲散亂,衣衫破碎,狀若瘋子,哪兒還有一代仙尊的模樣。
他被我廢了修為,癲狂地大叫起來,烏黑的發絲流水一樣褪成白色,臉上的皺紋層層堆疊,身形縮小佝偻,轉瞬間便老了數十歲。
眾人驚愕不已,一時竟無人敢上前。
我提著佩劍,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問:
「還有誰要與我打過?」
無人應答,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怪物。
我熟悉這種眼神,心下滿意。
我將劍收入乾坤袋,轉身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24
桃花妖伸手接住了我,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懷裡,說不出話。
與碧清一戰,他修為盡失,我也沒討到好,經脈幾乎都斷了,僅憑一口氣才能到桃花妖身邊。
我最後看見的,便是桃花妖淚眼汪汪的樣子。
……
25
我的神魂飄飄蕩蕩,很長一段時間喪失了對外界的感知。
我遊啊遊,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等再睜眼時,眼前是陌生的木屋,中年男子一口一口地灌酒,他的旁邊站著一個瘦弱的少女,少女惶恐地看著中年男子。
啪!瓷碗被摔碎在地上,男子不耐煩地吼道:
「去給老子買酒來!」
瓷碗飛濺,砸上女孩的腿和手,我下意識往前一步,想替女孩擋住,伸出去的手卻穿過了女孩的身體。
我盯著自己的手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聽見女孩小聲說:
「爹、我、我們家沒錢了。」
男子聞言氣惱地踹了一腳女孩,摔門出去了。
……
我就看著女孩小聲地哭了一會兒,然後乖巧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碗。
做了飯,洗了衣服,男子還沒有回來。
女孩趴在桌上睡著了,她做了噩夢,醒來時眼中滿是驚恐,外面已經黑了,女孩左看右看,男子還沒回來。
她害怕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門去找男子,她知道男子喜歡去哪兒。
賭坊不在,就在窯子裡。
果然在窯子裡,女孩看見了男子的背影,很是高興,不過她不敢衝上去,隻能悄悄地跟著男子。
……
「诶,我家裡有一個女兒,也有十來歲了。
「我女兒還是個處呢,雖說小是小了點,但過兩年也能用不是?
「那張小臉俏的,你出門去轉轉,就沒有比這更好的啦。」
女孩聞言,捂著嘴瞪大了眼睛,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裡流出來。
她做出了以前從來不敢做的事。
她逃跑了。
26
我飄在半空中,亦步亦趨地跟著女孩,看她一路乞討,數月後終於到了正在招收門徒的大宗門。
女孩仰著腦袋,一臉好奇,跟著一群同樣年齡的孩子穿過氣派的宗門牌匾,爬上了宗門主峰。
入門長老問一群孩子,有沒有什麼愛好。
女孩心中惶恐,旁人所說的刀劍棍棒,養花種草她都不擅長。
當長老走到她面前時,她的腿甚至微顫起來。
「我、我喜好……」
女孩接觸的事物太少了,腦中隻有自己熟悉的那些,她隻能揀自己最熟練的說:
「我、喜好做飯……」
孩子們大笑起來,多麼小氣的愛好啊。
女孩深深地埋下腦袋。
長老嘆息,評價道:
「膽小怯懦,難成大器。」
27
女孩跟著打雜,並不算正式的弟子,她乖巧懂事又聽話,再加上不會拒絕人,先入門的弟子都喜歡使喚她。
女孩習以為常,其他人變本加厲。
運輸貨物的事本來輪不到女孩,負責此事的師兄犯懶不想去,便哄了女孩去。
這一去就出了事。
山間新來的匪賊沒認出宗門的標識,看隻有一個女孩,膽上心頭,跳出來打劫。
大刀橫到眼前時,女孩嚇得肝膽俱裂,聲音都發不出。
萬分危難之際,清風襲來,容貌俊美的仙人從天而降,歹人飛出數丈外,死得不能再死。
女孩眼裡還掛著淚水,超凡脫俗的仙人微微欠身,摸了摸她的頭。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