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玉臨每碰一個女人,就會送我一顆珍珠。
越中意那人,珠子的品相便會越好。
我的妝奁已快放置不下,隻是上佳的卻一顆也沒有。
而如今,他送來了世上罕見的極品南珠。
「夫人,這粉珠世間僅此一顆。」
「莫要委屈了它。」
同日,一頂粉紅花轎接了採珠女入府。
莫玉臨如枯木逢春,回到少年歲月,夜夜宿在她院中。
眾人皆等著看我下堂。
卻不知我等了多年的南海鮫人。
終於到了。
《志怪傳》有雲:南海鮫人之心,能逆轉時空。
1
我是穿越女。
嫁給莫玉臨已經有五年了。
這五年來,我們之間有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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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他送我一顆珍珠,這後院便會多一位嬌俏的女子。
越中意那人,珠子的品相便會越好。
妝奁裡的珠子已經多到放不下,隻是上佳的卻一顆也沒有。
我一房接一房的嬌妾替他納入府中。
不過在莫玉臨的示意下,這後院的女子再多,也越不過我去。
金陵城中,無人不誇我是最大度得體的主母。
日子就這樣過得毫無波瀾。
直到莫玉臨從東郡回來的那日,帶了一顆極品南珠。
和一位貌美如花的採珠女。
2
他手上捧著一顆晶瑩圓潤、泛著淡淡粉色光澤的珍珠。
笑著說:
「這是東郡今年品相最佳的南珠,是燕兒親手所採。」
「一上岸便引得無數人哄搶。如今贈予夫人,夫人莫要辜負了它。」
這麼大的粉珠,確實世間少見。
算得上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眼神流轉間,我看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示意雲湘接過珠子,我轉頭笑著吩咐:
「快去將臨水榭給燕兒妹妹打掃出來,妹妹這般水靈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臨水榭是這府中最好的院子,也是離莫玉臨書房最近的院子。
這也是我和他情意最濃時,他親手為我打造的院子。
這院中的一草一木,皆是按我的喜好布置。
隻是我與他離心那日,這院子便被封存了起來。
從此這世上少了個離經叛道的女子,多了個合格的當家主母。
雲湘不情不願地領命前去。
莫玉臨投來了贊許的目光。
「見過姐姐。」
在他的身後,燕兒含羞帶怯地向我行了禮。
看起來畢恭畢敬,隻是在敬茶時手一滑。
將那滿杯的燙茶盡數倒在我身上。
「姐姐,我並非故意所為……」
莫玉臨眉頭一皺,想上前查看我的傷勢,卻被燕兒可憐兮兮地拉住胳膊。
她滿眼驚慌,怕極了,就像受驚的小兔子。
莫玉臨一見便心軟了,顧不得我,低聲哄著她:
「莫怕。」
忍著腿上鑽心的痛,我麻木地看著這一切。
他可能忘了,曾經我隻是破了一點皮,他也會擔心得睡不著覺。
他也忘了,我的痛感是常人的十倍。
那年,為爭奪家產,他的長兄設計暗算他,我為他擋了一箭。
差點被活活痛死。
此後他便有了陰影,看不得我受一點傷。
這一切,他都忘了。
不過沒關系,看著向我投來挑釁眼神的燕兒。
嘴裡勾起了一抹笑。
我終於能回家了。
3
我是被洗掉記憶,強行投入這方世界的。
隻是因為我殺了一個人。
便被判處以極刑。
原本給我安排的劇本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女子,抄家滅族後充入教坊司。
被千人枕、萬人償,染上髒病後,被送到軍營,利用完最後一絲價值。
前半生的榮華富貴,會讓跌落塵埃的人有更大的落差。
以至最終的瘋狂。
想必我所在的那個世界,有人恨我恨到了極點。
莫玉臨曾經是最特殊的人,因為他打破了所有桎梏。
他是上京城最紈绔、最浪蕩的少年,卻在上元節燈會遇到我後徹底收了心。
他上門求親,被祖父拒了好幾回,卻依舊不放棄。
直到我家遭了難。
他從教坊司的手裡將我買了下來。
自此,劇本被改寫。
他力排眾議娶我為妻,為了我寧願放棄家業,來這金陵城做個闲散商人。
剛成親的那年,他將我寵得如珠如寶,四處搜羅寶物。
隻為逗我一笑。
金陵城中的女子,沒有不羨慕我的。
那時的我,看著他眼裡的深情,是想過一輩子留在這裡的。
盡管這裡隻是個監獄。
盡管他隻是個紙片人。
隻是浪蕩子終究是浪蕩子。
裝得了一時。
卻裝不了一世。
4
莫玉臨想給燕兒一場大婚。
這院裡這麼多女子,是從沒人有過的。
「憑什麼?她一個賤民,給夫君做個通房丫頭,也算是高攀了,竟還敢肖想婚事。」
「你也真是,不使絆子就算了,還巴巴給人把臨水榭騰了出來。」
出聲的是金陵郡守的庶女柳玉煙,莫玉臨的第一個妾。
她都快氣瘋了。
當年她入府時仗著身份,事事與我作對,她也曾要過臨水榭。
莫玉臨松了口,隻是那時我死也不同意,甚至氣上頭時。
帶著雲湘去將院中的東西全給砸了。
盡管那一件件,都是我與他親自去挑的。
那一日,莫玉臨的眼睛沉得可怕。
「華苓,是我寵你寵得忘記身份了嗎?」
而那時還對他抱有希望的我,毫不畏懼地頂了上去。
「身份?」
「莫玉臨,你曾經答應我你隻會愛我一人,我以為你是不同的。」
「可我忘了,你Ṭů⁷也是個想要三妻四妾的卑劣男人。」
「啪!」
狠狠的一巴掌,將我扇到地上。
男人的眼裡全是怒火,指著我開始口不擇言。
「若沒有我,你不過是個千人枕、萬人騎的下賤玩意兒,你以為你還是將軍府的千金?」
「醒醒吧,華苓,我要你時,你會是受人尊敬的莫夫人。我不要你,你便是地上低賤的塵埃。」
隻是當夜,他坐在我的床邊,撫摸著我臉上的巴掌印,眼裡全是愧疚。
「很疼吧?」
「是我不好,我隻是……有些激動了。」
我闔上雙眼,不答話。
良久,他長嘆一口氣離開。
第二日,珠寶玉石和新鮮的小玩意兒像不要錢似的送到我院中。
管家討好地賠笑:「這些都是船運回來的西洋寶貝,一到府中,爺就讓全給送到夫人院中。」
府中的下人紛紛投來羨慕的眼光。
氣了一晚的雲湘更是破涕為笑:「爺還是愛夫人的,聽說剛進門的那位,什麼都沒有。」
世人皆以為他愛我。
可他的巴掌和話還是徹底讓我醒了。
這裡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監獄。
我不屬於這裡。
自此,我開始變成他想要的樣子,柳玉煙以為我鬥不過她,還高興了一場。
誰知莫玉臨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納妾。
她大鬧了一場,卻被莫玉臨徹底冷落。
從此不再將我當作大敵,反倒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作為大夫人,就如此任夫君胡來嗎?」
我放下手中的《志怪傳》,淡淡地開口:
「府中這麼多妹妹,多她一個也不多。」
「更何況一場禮節罷了,你們若是想要,自可去求夫君。若他同意,我親手為你們操辦也不是不可。」
柳玉煙聽得目瞪口呆,氣得說不出話。
最後所有情緒皆化為嘲諷。
「你好歹也曾經是世家貴女,如今這般畏畏縮縮,還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而我卻隻想著書中所說。
南海鮫人會在情動到極點時,誕下粉色南珠。
而有一行,我看了十幾遍。
鮫人之心,可逆轉時空,打破桎梏。
又皺了皺眉。
隻是條件有些苛刻了。
5
我變賣了莫玉臨這些年送給我的寶貝。
風風光光地為他和燕兒辦了場婚禮。
我本想一切都用大紅色,可莫玉臨卻少見地有些愧疚。
不顧燕兒落寞的眼神,冷靜地拍板:
「粉色即可。」
不過即便是粉色,也掩蓋不了這場婚禮的盛大。
作為一名體面的夫人,我帶著笑容招呼了一整日賓客。
和一旁面色黑沉如水的柳玉煙,更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莫玉臨對我越發滿意。
隻是在一切散盡之後。
他們洞房花燭之夜,我在院子中彈了一夜的琴。
曲子是。
莫玉臨曾無數次為我彈奏的。
《鳳求凰》。
第二日,聽說昨夜莫玉臨沒睡在燕兒房中,去了書房歇息。
燕兒徹底沒了臉。
她在院中發了好大一場脾氣。
擺件都被砸了個遍。
而吹了一夜冷風的我,感染了風寒。
我躺在床上不斷咳嗽,也不忘吩咐管家將她院中的東西補全。
「如今的你,有些賢惠得過了頭。」
「你的心裡還有我嗎?」
莫玉臨神色復雜,端起一旁的藥碗,嫻熟地喂我喝藥。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是他最擅長的事。
6
當初。
他納了柳玉煙,讓我認清現實後。
府中的人皆以為我得罪主君,再也無法翻身。
又恰巧他外出做生意。
僕人們漸漸生出二心,克扣了我的吃穿用度。
冬日沒有炭火,我的這副身體本就柔弱,很快就病了。
府裡的醫師草草為我開了兩副方子,可庫房的管家卻扣著不放藥材。
雲湘急得用自己的私房錢為我買藥。
可喝下去卻沒什麼用。
我快病死時,莫玉臨趕了回來。
那一日的他,快瘋了,將這莫府中的所有僕人盡數發賣。
包括從小跟著他的管家。
幾個領頭的刁奴,更是被他活活打死。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暴戾的一面。
此後,這府中無人敢輕慢我。
不管新人再多。
我始終是高高在上的主母。
這樣的日子,本該是這時代女子所追求的。
可是於我而言。
卻是如鲠在喉。
7
我低頭就著他的手,將苦澀難忍的藥咽入喉中。
半晌,不鹹不淡地反問:
「夫君想要的,不正是這樣的我嗎?」
他曾愛我和這世間女子的不同之處。
可也是他,一步步地想將我馴化為最普通的女子。
「夫君想要我大度,卻又嫌我不嫉妒。」
「夫君想要的。」
「究竟是什麼?」
莫玉臨並未如我想的那樣,被質問住。
而是眼裡閃著妖異的光芒,嘴角扯出笑意。
「那你呢?」
「又想要什麼?」
我頭痛得快要裂開。
眼前越來越模糊。
隻聽見他輕聲嘆息:
「為什麼想要你……這麼難?」
想要我什麼?
8
自那日離開後。
莫玉臨許久沒回府了。
聽聞他夜夜宿在花船上,金陵城的花魁娘子,是他的紅顏知己。
後院的女人早已習慣被他冷落,都見怪不怪了。
隻除了剛入府的燕兒。
嘗過情愛之事的鮫人,是沉不住氣的。
更何況這府裡的僕人,一向喜歡拜高踩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