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線搶救傷員的時候,一顆流彈在我身邊炸開,劇烈的衝擊下我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時,幾名身穿制服的陌生人站在我面前。
「別怕,我們是警察,來帶你回家的。」
我居然來到了百年後,存在於一副被拐賣十年的少女身體裡。
在車上,幾位女警看著我傷痕累累的模樣落淚。
我看著街邊車水馬龍,喝著幹淨甘甜的水,哭著笑了。
太好了,我們勝利了。
1.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感覺渾身上下突然松快了起來。
可面前幾個人一直在問我痛不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隻是皮膚處處青紫,腿上有些好像鞭子抽的血痕。
我不由得舒了口氣,還好都是皮外傷。
可面前那個自稱警察的女孩子眼含熱淚一直關切地安慰我,讓我別怕,醫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我的嗓子一時說不出話來,但我覺得這點小傷沒必要看醫生,不要浪費藥品,藥品要緊著前線的戰士們。
我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一陣一陣的眩暈衝擊著我的腦袋,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湧了進來,和我本身的記憶交雜著。
我沉沉地睡了過去,閉眼前就還聽見那個女警察驚慌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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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夢裡,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前因後果。
在前線搶救傷員時,我被一顆流彈擊中了所在的戰區,一股巨大的熱浪之後我便陷入了一種混沌。
不知算不算投胎重生,此刻這具身體已經離我的時代近 100 年,或許是因為我和這具身體的主人都叫俞初,所以我來到了這兒。
這具身體的記憶像被濃縮了一般灌進來,這個年代的俞初生活在一個還算富裕的小康家庭,原本幸福快樂的日子在 6 歲那年結束了,她在海洋公園被人販子帶走,賣到山溝受人虐待,關在柴房一關就是十年,期間還流掉了一個孩子。
這八年的記憶很模糊,可能是太過痛苦開啟的自我屏蔽。
我在夢裡消化著這一切,直至嘈雜的聲音把我吵醒。
幹淨明亮的房間裡,我的床前圍了很多人。
除了一路送我的警察們,還有幾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初初!初初媽媽在這呢,媽媽來了,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你和媽媽說!」衝上來攥著我的手一直哭的這個便應該是我如今的母親。
她泣不成聲,看著我脖子和手腕上的傷,渾身都在抖。
我抬手回握了握她,輕聲說:我沒事,媽媽。
一句媽媽讓她更是抱著我嚎啕大哭起來。
我有些不知所措,便不再做聲。
對於我而言,母親這個詞是晨昏定省時對大太太的稱呼,我對我的生母四姨太是沒有什麼印象的,府裡的下人說幾個姨太都被老爺送給了當官的。
可眼前這個女人大滴大滴的淚落在我肩膀時,我想或許這就是母愛吧。
在我走神的時候,我如今的父親也走近我,輕輕拉住我的手,雖然沒像母親那般失控,但眼睛裡也滿是淚水,嘆了口氣,沒說出話來。
2.
屋子裡的警察在問了我一些話之後,便離開了。
我有些尷尬地看著眼前的父母親,眼神亂飄的時候才發現病房的角落裡還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看著和我差不多大,長得還挺像。
注意到我的目光,母親連忙招呼他倆過來給我介紹。
「初初,這是你的弟弟妹妹,」她抹了抹眼淚,轉向他們「快叫姐姐。」
弟弟妹妹?我皺了皺眉,原主的記憶裡她是獨生子女才對。
看到我皺眉,一旁的父親趕忙坐在我床邊跟我解釋這一切。
在女兒俞初失蹤之後,他們苦苦找尋了兩年,精神幾乎崩潰。
親戚朋友開始勸他們放棄尋找,開啟新生活。
可母親生俞初時就是大齡產婦,已經無法再生育,於是他們在福利院領養了這對兄妹,隻是因為他們當時和俞初年齡相仿,眉眼間又有些神似。
父親解釋完有些緊張地看著我的臉色,好像生怕我會不高興。
其實我沒什麼感覺,畢竟我本來的家庭有許多兄弟姐妹,甚至有沒有血緣關系都難說。
可我還沒說話,那個小姑娘卻先哭起來了。
「爸爸媽媽別不要我!」她這一嗓子確實吵到了我的耳朵,大呼小叫,沒有禮數。
「大姐姐,我願意把所有東西都給你,你別讓爸媽趕我走好不好?」
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淚珠連連,委屈得讓人心疼。
這不,母親立刻輕輕撫摸她的頭,安慰她:「怎麼會不要我們嘉欣呢?你姐姐以後和你是親姐妹呀!你們會一起快快樂樂地長大的!」
她隨之撲在母親懷裡,嗚嗚地哭起來,站在她身後的小男孩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咬著牙貌似倔強地低著頭不出聲,他倆這幅模樣惹得面前的夫妻倆肉眼可見地心疼起來。
我看著眼前這幸福的一家四口,心口有種怪怪的感覺,可能是這副身體的本能反應吧。
我心裡琢磨著這些事情,表情上毫無波動,看在其他人眼裡好似低落一般。
俞母趕忙過來照顧我的情緒,故作熱鬧地給我介紹。
「這是你的妹妹,俞嘉欣,」她把兩個孩子推到我面前,「弟弟,俞嘉許。他倆是雙胞胎,嘉許隻比嘉欣大一分鍾。」
見我沒有說話,俞父也趕緊搭話,「初初,你小時候不是一直說爸爸媽媽忙沒空陪你嗎?這下咱家可熱鬧了,你們三個有伴,可以一起玩,多好呀!」
俞嘉欣,俞嘉許,我卻叫俞初,誰更像那個外人呢?
不過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我關心的是這一百年來,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我所在的部隊當年經歷了什麼,太多太多的疑問湧進我的腦海。
我打斷父母一直不斷的寬慰之語,伸手指了指枕邊的方塊,在原主的記憶裡,應該是叫手機。
「媽媽,我想學用手機,您能教我嗎?」
3.
我學得很快,可能也有原主的記憶加持,很快便接受了這看似荒謬的機器。
我借口累了想自己休息支開所有人,躲在被子裡瘋狂地吸收著當年的歷史。
我所在的部隊在那場戰役中傷亡慘重,但所幸最終我們的國家還是堅強地站了起來,過去的這一百年,我們再次屹立東方,成為無人可小覷的泱泱大國!
我抬起頭看著窗明幾淨,外面幾個小孩子歡聲笑語,淚水不禁順著臉頰流下來。
真好。
如今的海清河晏,我替並肩作戰的兄弟姐妹們看見了。
沒有炮火,沒有殺戮,更不會再有侵略。
讀書時先生們寫的願景,終於如願以償。
就在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和難以言喻的感慨中時,父親推門進來,有幾分欲言又止。
「初初,剛剛嘉欣下樓的時候走神踩空把腳扭了,下周她要參加市裡的舞蹈比賽,所以我和媽媽要送她去醫院仔細檢查一下,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的就跟嘉許說,好麼?」
我點點頭,沒人打擾我樂之不及。
父親好像有點歉疚,但在門口躊躇幾步,還是離開了。
我又拿起手機,瘋狂地收集著這個世界各種各樣的信息。
我實在太好奇了。
在這個夢想中的年代,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事情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成為現實的?
可能是我看得太專注,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向我走來。
「姐姐,喝水。」
是俞嘉許的聲音。
我道了聲謝接過水杯,剛喝了一口,就聽見他自說自話起來。
「姐姐有什麼事都可以問我,」俞嘉許笑著說,「畢竟爸媽要細心照顧妹妹,今天應該沒空回來看你了。」
我一邊喝一邊瞥了他一眼,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姐姐的傷好點了嗎?我聽說姐姐之前腳被鐵鏈鎖著,磨傷筋骨,劇烈運動都不太方便,如今可好點了?」
看來我的感覺沒錯,他就是來挑釁的。
低級。
這種級別的挑釁,作為從小在大宅院裡長大的我,真是看不上眼。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下周俞嘉欣要在市比賽上跳舞,問我要不要去看?」我漫不經心地將喝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
我和他對視,看得出他眼中的小心思,也看得出他的忌憚。
他直接轉身離開了,背影有點慌張。
4.
俞父俞母隔天才帶著俞嘉欣回來。
我們這一家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坐在一起吃飯。
俞嘉欣坐在我身邊,十分熱情地給我夾菜,嘴裡甜甜地叫著姐姐。
「姐姐嘗嘗這個,這麼多年受苦了,這都是媽媽的拿手菜呢,媽媽老是給我們做,我們可愛吃了!」
我抬頭看向俞父俞母,沒有人覺得她這話說得刺耳。
我便心下了然。
這對父母顯然心已經偏了,如今對我隻是愧疚又陌生。
就衝這兄妹倆不知疲倦地挑釁,這份愧疚也不知道能撐多久,恐怕我變成這個家格格不入的累贅指日可待。
趁著這份愧疚還在,我得抓緊為自己爭取些有利條件。
畢竟,身處繁榮盛世,那些曾經可望不可即的願望我一定能實現!
我放下碗筷:「爸媽,我想去上學。」
俞父俞母對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有點不理解,他們覺得我被囚禁多年如今應該好好休息,況且十年沒有上過學,如今又怎麼跟得上呢?
「難道爸爸媽媽想讓我在家當一輩子廢物嗎?」我眨巴眨巴眼,掉出兩顆淚。
「好好好,爸爸把你安排進弟弟妹妹的學校,你們一起讀高一,也讓他們幫你適應環境。」
俞嘉許立刻表態,說會在學校好好照顧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已然明了他的照顧不會是什麼好事。
但是無所謂,我現在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這次我一定要上大學。
我想成為聞先生那樣的人,用文字叫醒迷茫的群眾。
又或是成為在戰地上遇到的那個申報的青年,他曾一字一句地跟我說,記者的筆可抵三千毛瑟槍。
當年我隻念到國中,還沒機會踏入大學的門檻。
上天垂憐,讓我身處盛世,萬萬不能浪費。
5.
踏入校門的時候,一種莫名的興奮感湧入我的神經系統。
摸著嶄新的書籍和文具,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希望。
剛進教室,幾十雙眼睛看著我,老師簡單介紹我是轉校生,然後為我安排座位。
我剛要走向指定座位時,身旁的那個同學噌的一聲站起來。
「老師,我有潔癖不能和她坐一起!」
她話音一落,班裡嘈雜起來,各種聲音充斥在我身邊。
「我聽說她從來沒上過學!」
「那不就是文盲嗎?」
「據說被狗鏈子一直拴著,不知道瘋了沒有?」
「啊?這種人怎麼能上學啊?」
「怪不得俞家要領養嘉欣和嘉許,人家兄妹倆多優秀啊!」
「她爸媽是不是故意把她丟了啊?沒準她小時候就是廢物啊?」
……
我第一天進學校,周圍的同學就把我的遭遇摸了個清楚,是誰的手筆一目了然。
我沒有說話,轉頭看著不遠處默不作聲的兩兄妹。
我抬起頭,指著講臺邊上一張空著的單桌問:「老師,我可以坐那兒嗎?」
老師愣了一下,那是給調皮搗蛋的學生懲罰時坐的,俞初家裡可是和校長認識安排進來的,坐這兒不好吧?
我看出老師的為難,直接走到講臺前坐下。
這兒挺好的,離老師最近。
也離嘈雜的聲音最遠。
目前的學制和我當年有很大不同,也多了許多我沒聽聞的學科。
雖然聽起來有些吃力,但是老師教得很好,教學方式也很新穎,一切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新奇和富足的。
我貪婪地翻閱著這些書,聽著老師說的每一個字,看著眼前可以自動出影像的黑板,這一切像夢一樣讓我著迷。
恍然一眨眼,上午滿滿當當的課就上完了,一大堆有用且聞所未聞的知識讓我異常興奮。
6.
「新來的,我帶你去食堂吧。」一個男同學走到我身後,微笑著說。
我翻著手中的化學課本,完全沒注意到他不懷好意的臉。
跟著這位「熱心」同學,我來到了這所學校的中央食堂。
寬敞明亮,各個窗口分成不同菜系,菜香濃鬱,已經有不少同學說說笑笑地在吃飯了。
真好。
我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學著這位熱心同學的樣子,我拿著餐盤排起隊。
就在我要選菜品時,我才發現我沒有辦餐卡。
他又繼續熱心地接過我的餐盤,友善地跟我說:「你去餐桌等我吧,我幫你打飯。」
就在我一邊觀賞這個食堂,一邊等待這位好心同學回來時,我那好弟弟好妹妹坐在了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