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原處,把自己的碗舉起來,裡面還有我沒喝完的雞湯,往他們的杯子上碰了碰。
一口就把碗裡的雞湯喝了,但是那酒是半滴也沒碰。
上輩子吃了童雅給的臘味命都沒了,再喝她給我敬的酒,那就是我腦子不好,嫌命長。
瞧著這兩人見我沒喝酒,眼神交流了八百回的樣子,這酒我就更不能喝了。
「姐,我給你敬酒呢!你咋不喝?」
童雅嗔怪了一聲,有些難過地看向張繁盛,張繁盛頓時就給童雅出頭:「大姨子這就沒道理了啊……我們的喜酒怎麼也得喝一口!」
「我隻是個十六歲不到的女娃,我爸說過,但凡我喝一口,就打斷我的腿。」
我話剛一落地,童雅的酒杯就停在了半空中,臉色也是青一下紅一下的,好看得很。
但是她卻沒有跟我翻臉。
沒了理由,童雅又喊人送來糖果,遞在我手裡。
「姐姐你最喜歡吃的豬油糖,早就給你留著的。」
我原本就不愛吃糖,可小時候有豬油糖的孩子才是被父母愛的,所以我總想要。
想著想著,就成了執念。
「你在村裡苦,趁現在還能吃到,存著自己吃吧。」
我又推,這次,童雅的眼神卻變得陰狠起來。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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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麼時候,旁邊來喝酒的村民親戚都走了,隻有童雅和那幾個地痞流氓。
他們一步步逼向我,眼色不善。
「姐,我知道你是個厲害的,我也沒你的本事。不如,你就留在壩子村,咱們姐妹倆相互照應,在壩子村一起把日子過紅火來,豈不是更好?」
我在童雅的眼睛裡看到貪婪的光。
重活一世,她仍然想把我拉下地獄。
她想復制我的成功,卻要拉著我跟她一起試錯。
原來她不是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她隻是單純地想要得到結果。
前世的一幕再次呈現,而面前的惡人又多了一個。
「你媽都說了,五百塊跟了我,還跟童知青有個照應,多好的事兒啊!我是繁盛的兄弟,還能虧了你不成?」
我心下一涼,我知道我媽不喜歡我,卻沒想到,她會親手把我推進深淵。
我冷著臉,一步步往後退。
童雅知道我要跑,連忙喊人:「快!快把人給我押住!」
上輩子,這些人也是這樣把我綁住,這次,我絕對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腳下生風,不退反進。
從兜裡拿出一把水果刀來,直接衝到童雅面前,把她撲倒在地!
看著她驚恐萬分的眼神,我嘴唇勾起,死死按住了她的手!
「既然妹妹要走我的人生,那今天我就給你添上一筆!」
隻見寒光一閃,手起刀落!
一根白嫩嫩的小指頭就這樣落了地!
血色晃眼,伴隨著童雅的尖叫聲,剛才還叫囂著要綁我的人頓時就縮了頭。
我知道他們怕,之前在壩子村下鄉的知青全部都任他們拿捏,見過有血性的,但是傷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怕。
我冷眼看他們,以前我隻知道對自己狠一些,就能讓這些人怕我,可終歸還是傷了自己。
也是後來才知道,對別人狠一些,這些人一樣會懼我,我又何必傷害自己?
09
我一個人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從前我覺得,是我下鄉離得遠,我媽和我的關系才不深厚,隻當我死在了外面。
可現在,我知道,有些愛,是從始至終都不曾有過的。
從此,我隻有家鄉,沒有家了。
10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上面的政策開始松動了,我靠著倒賣香煙賺了點快錢。
瞧著時機差不多了,就去了王叔家,跟他說了做木材生意的事兒。
我跟王叔說:「叔,我打聽過了,現在放開高考,大家都在復習,印刷廠需要很多紙張。南邊有幾個大型的造紙廠,咱們把木頭運到南邊去,能賺三倍差價!你又懂木材,除了造紙,咱們還可以做別處用。」
「你這娃娃!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你斷了心思,我就當你今天啥也沒講過。」
王叔是個實在人,他好不容易有的工人身份,又進了城,不願意冒風險。
他拒絕了我。
我也不惱,隻說,我有本錢,也認識運輸木材的人,讓他如果出事兒了,就直接找我。
要老實人冒險做生意,除非遇上事兒了。
上輩子,王叔就是被逼無奈,隻能自謀生路。而這一世,是我邀他一起合伙。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我就聽到王叔下鄉的兒子回來了,隻不過是抬回來的。
王叔的女兒王美娟下鄉的時候因為救人被公牛撞了,受了重傷。
雖然被評為了鎮上的先進個人,可發下來的見義勇為五十元獎勵,有什麼用?
她的傷需要很多錢,光是那條腿,就要幾百塊。
一個普通工人,哪裡有幾百塊,鎮上的人都說,一個女娃腿廢了就廢了,這年頭傻子也能嫁人,隻要能生娃就行。
王叔卻覺得不行,不過半天的時間,他就找到了我。
「王叔,你想清楚了?咱們開弓沒有回頭箭,做了咱就得做好!」
王叔見我說話沉穩,愣了一下,隨即道:「為了孩子,我就是死了也甘願的。」
11
跟著王叔,我們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找了一塊比較有潛力的地作為堆放材料的倉庫,想著這塊地以後是個商業中心,我是一定要買下來的,現在沒錢,先佔著再說。
這個時候,要有木材運輸通行證才能進行木材運輸,剛好又趕上了政府開始提倡萬元戶,鼓勵大家創業,雖然少不了受人白眼,但是辦證倒不算難。
我和王叔的第一筆生意就趕上了巧兒,剛好有一批訂單少了材料,我們及時補了上去。
隻一趟,淨利潤就有兩千塊!
我把一千塊給了王叔,另外的錢,又投入在了運輸上面。
輾轉幾次,我們的生意越做越大,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王叔成為萬元戶被表彰的第二年,他的腎功能就不行了,醫生說是腎結石堵住了,那結石又包進了肉裡,導致了壞死,就算是做手術,身體也不宜再多奔波了。
上一世,我知道他生病,卻不知țų²道這麼突然,幾乎一點徵兆都沒有。
那天晚上,王叔拉著我的手說:「小闲,我不能耽誤了你。但是你一個女娃在外面闖蕩,我不放心吶……」
王叔說著說著就哭了,他總是罵自己沒用,甚至還要扇自己的耳光。
有的父母會因為自己沒有能力給家庭更好的生活而感到萬分自責,而更多的父母總是習慣性地把自己的錯誤或無能而引發的惱怒施加到孩子或者是伴侶的身上。
我答應王叔之前的股份我還是會按照比例給他分紅,其他的讓他不要擔心。
大概是得了我的承諾,王叔總算松了一口氣。
可是令我沒有想到的卻是,王美娟在我要走的時候跟在了我的後頭。
這幾年,她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她堅定地說,想跟著我幹。
年末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大訂單。
利潤能有好幾萬,但是如果沒有按時送到貨,就得賠三倍。
和運輸隊的張磊還有王美娟一合計,不幹票大的,我們童闲木業有限公司的招牌估計都難打出去。
我和王美娟連著輾轉了五六個市收木材,總算是湊齊了所有的木材,就等著裝船。
12
本來一路都還挺順暢的,結果臨到了下船的時候,B 市林業公安分局的二把手邱春叉著腰,搬了個板凳坐在渡口,半天都沒籤通行證讓我們下船。
這時候的所有木材輪渡都要當地相關部門人員籤收才能下船,如果超載都是要罰錢的。
我們一直奉公守法,但是該懂的人情世故,也是懂的。
「邱大哥,抽煙。」
我乖巧地遞了煙,他後頭的兄弟每人一包紅塔山,就算是見面禮。
可是面前這些人,卻一個也不收。
「小女娃,我們也不為難你。要辦事,就要給東西。五百塊,多的我也不要。」
這話一出,王美娟直接就來了火氣!
「披著這身皮!你咋不去搶!五百塊!你可真說得出口!」
邱春當即拍了拍褲腿,冷笑:「這麼說吧,你這幾船的貨是要給南方印刷Ŧűⁱ廠的吧?少說掙一萬塊,我要五百吃個酒,過分了?」
他這麼一說,我就知道他這回是專門盯我梢的。
不給錢,下不來臺。
王美娟見我不說話,怕我糊塗,連忙低聲說:「姐,咱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在裡頭了,還借了不少錢,別說五百,就是五十都拿不出來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
但是如果沒有過船單,這船貨下不來,這麼久也隻能白幹一場。
「邱大哥,這五百塊,我們可以打個欠條。」
我隨即拿出一張筆和紙來,上面寫好欠賬。
邱春看也沒看,直接撕了。
我扯了扯嘴角,既然軟的不來,咱們就來硬的。
我朝著王美娟使了個眼色,低聲道:「等會兒看我動作,你趕緊往後跑,別讓人抓住。」
王美娟的腿腳雖然治好了,但是跑步還是比尋常人差點兒意思,我不能再讓她瘸了。
我往後退了兩步,抡起個鐵鏟,直接立在面前。
王美娟沒聽我的,她站在我旁邊,也沒在怕的,我心裡面感動,以往都是我一個人單打獨鬥,現在,也有人給我撐腰了。
「我一個女娃行走江湖,靠的就是個勇字,我身上現在最值錢的就是這條命。這欠條,你要就拿去,我一定還上,甚至還可以加利息。」
我話鋒一轉。
「要是不要,咱們就打一場。等刑警來了,查一查,咱們這幾船貨該過還是過,但是你們身上這皮子,就當是我用這條命換的!」
我抓著鐵鏟,架勢十足。
前世,那些人來家裡討債的時候,我就拿了一根手指頭還!
從那時,我就不怕死了。
現在,我岿然不動,看著面前的這群男人面面相覷,已經有人露出怯色。
他們大概沒想到,我一個女娃,竟然能有如此膽色!
大概一根煙的時間,邱春忽然笑了起來。
13
「我講是哪個不怕死的能拿下這筆單子,沒想到還被我說中了!」
邱春對我說道:「這欠條就不用了,我信你。有空,還能來找我玩玩。」
我連忙接話:「一定一定!等這筆生意做完,我就請邱大哥吃飯。」
邱春按例把船上的貨都清點了一遍,邊點邊和我聊天,聽聞王美娟是個見義勇為的女英雄就更來了勁,總說自己少有見女娃子闖江湖的,可一回就遇見兩個巾幗英雄,一定要找我們喝兩杯。
以後,我們是要和南方印刷廠做長久生意的,少不了邱春幫襯。
一來二去,竟也稱兄道弟起來。
這一趟,屬實賺了不少,當初租下來的貨場也以極好的價格買下來了。
這塊地皮,用不了十年,就會成為第一個地標建築地。
我還在貨場旁邊蓋了個三層的住房,下面兩層當辦公用,我就住最上面那層。
住房裝修好的時候,以前的朋友們都跑來沾喜氣,好話說了一大通,我也笑著應了。
不知道是誰通知的我媽和童雅,她們進門的時候,就對著房子指指點點。
「這兒裝修不行,廁所怎麼對著廳呢?純純糟蹋錢。還有這背景,花裡胡哨的,看了就讓人心煩,一會兒我就找工人拆了去。」
我媽一出聲,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童雅亮出自己缺了一根手指頭的手,坐在沙發上悠闲地剝著橘子:「童闲,我打算在縣城裡開間餃子館兒,你這兒旁邊的地皮就給我了。」
童雅手裡拎了一大包東西,我本來也沒覺得她會送我什麼東西,可她直接往裡面的房間去了,搬搬抬抬的都是她的衣服鞋子什麼的。
「這童雅原本是下了鄉來著,後來夫家的老爹犯了事兒,她就連夜跑了,回來的時候沒一塊好肉,估計過得也不好。」
「當初童闲離家的時候,也沒見他們來幫,現在又來吸血!」
「這地皮才剛買下來,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搶,比那強盜都還要厲害些!」
……
朋友們的竊竊私語讓童雅頓時不忿:「什麼搶Ťū́⁺!這是童闲該我的!看到沒有,這手指頭,是我這個好姐姐砍下來的!
「我替你下鄉,嫁給那個張繁盛,他打我罵我,還在外面嫖貨!我吃了多少苦頭,你給我塊地皮怎麼了!你那公司的股份也應該有我和媽的一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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