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喜歡,船頭驚鴻一瞥,我便心生歡喜。」
娘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和從前一樣,不過欣賞那張臉而已,沒想到你真動了心思。」
「那小侍衛沒死,至於其他的,你就要去問你爹了。」
16
娘的話如同驚雷劈在我身上。
我連忙衝去了爹的書房。
屋內的人來不及躲藏,一下被我撞了個正著。
陸鈺。
他穿著一身夜行衣,但還是被我認出來了。
「爹,這是怎麼回事?」
爹從椅子上起身:「你自己問問這位長平王府的世子殿下吧。」
長平王府,世子殿下?
世子不是嚴銘嗎?
17
陸鈺低斂著眉眼,似乎在想措辭。
我上前將手按在了他的胸口,跳動的,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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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他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止不住地流淚。
「原來你是有心的,為什麼不告而別?為什麼讓我擔心這麼久?
「為什麼我爹說你才是長平王府的世子?」
他將我拉進懷裡:「阿景,一切都是陰謀。」
18
長平王府的世子除了幼年,再沒來過京城。
於是長平王府將一失憶少年取名為嚴銘,將他當成世子,送入了京中。
至於陸鈺則是來摸查京中情況的。
但陸鈺同長平王並沒有感情,且積怨已久。
並非心甘情願為長平王所用,隻是有把柄在,不好翻臉。
逢大軍出徵邊外,長平王讓他混入軍中,和胡將裡應外合。
但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提前和他談了談。
最終定下以他單挑敵將大營卻失蹤於關外的計謀。
在爹的幫助下,他完美脫身,並且救回了自己的母親。
如今,他和爹是來商討下一步計劃的。
19
「長平王是要謀逆啊!」我小聲道。
他應聲:「我也並非是什麼世子,說到底我和嚴銘一樣,都是棋子。」
「那你娘是先長平王妃陸氏?」
「是,阿娘得知他的野心規勸於他,卻被他圈禁,並且對外宣稱她的死訊。
「為的就是拿捏我。」
「我幼年曾見過她一面,多麼溫柔的人,得知她的死訊我還傷心過一段時間,沒想到她竟然是被長平王圈禁了。」
「阿景,對不起,我不該瞞你的。」
他將我抱得更緊,我卻推開了他。
他眼神茫然不解。
「反正我就是你的墊腳石,當時你要跟我出徵,我以為你真的擔心我,如今可真是被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
「阿景,不是這樣的。」
他有些無助。
「算了,我能理解,但是你必須補償我。」
「怎麼補償?」
「陸鈺,我當初可是一心撲你身上,挨了你多少打?新仇舊怨,你說你要怎麼補償?」
陸鈺毫不猶豫:「我準備好了,我現在就補償你。」
隻不過,陸鈺就那麼站著,遲遲沒有動作。
「陸鈺,你在幹嗎?」
「你不是說讓我補償你,我讓你全部打回來,這補償可以嗎?」
……
果然是個感情白痴!
我「吧唧」一口親在他嘴角:「這才叫補償明白嗎?」
陸鈺似乎被親蒙了,有些遲鈍。
「明白了。」
他一把將我圈進懷裡,低頭吻上了我的額頭。
輕柔得像對待珍寶一樣。
「夠嗎?」
耳尖紅紅,語氣羞澀,可愛死了。
20
我將嚴銘約了出來。
不過一月不見,他病弱了不少。
「寧雲景,你這如沐春風的樣子,是小陸回來了,還是又找了個新小郎君啊。」
他說話時,還帶有幾聲咳嗽。
「你怎麼了?身體這麼差?」
「最近感染了風寒而已。」
「我也不賣關子了,我給你一個機會,長平王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我就說,惡意抹黑自己的名聲的人,怎麼可能會是草包。」
「他們都是俗人。」
他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
「嚴銘,迷途知返,切莫助紂為虐。」我暗含警告。
「我自從那日到京城中時,便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抿了一口茶,語氣輕飄飄的。
「陸鈺,別藏了,出來喝茶。」
我驚嘆於他的洞察力,這小世子不簡單啊。
陸鈺從暗處出來:「世子殿下。」
「我就說嘛,你死不了,你也舍不得死。隻是有點失望,你回來見的第一個人竟然不是我。」
他的語氣似乎有點惆悵。
「世子殿下,慎言。」陸鈺的語氣有些不耐,似乎對嚴銘的這番話十分不滿。
我亦是,總覺得怪怪的。
「別裝了,多累啊,我哪算得上什麼世子。」
他直直看向陸鈺:「陸鈺,你我是一樣的,你不幫他,我也不會幫他,隻不過局中局的誘餌,總該有一個的。」
這話無疑是讓我們安心,也表明了他的立場。
嚴銘起身拂了拂衣擺:「寧雲景,當初我還真以為你看上的是我,沒想到,我還給你作了嫁衣。」
「好好對我們家小少爺,不然殺了你。」
最後這句帶著威脅,不像假的。
這是他第一次稱呼陸鈺為「小少爺」。
小少爺,而不是世子爺。
嚴銘沒有多說,轉身離開了。
「他喊你小少爺?」
「幼時,我娘曾救助過一個孩童,他常喚我小少爺。後來我娘被圈禁,我被送到暗衛營,他也失蹤了。
「我想,他應該就是那個孩童。」
陸鈺看著嚴銘離開的方向,目光幽深。
21
嚴銘死的那天,長平王在封地起兵謀逆了。
他打著「為兒伸冤」的旗號,可還沒挨到城邊,就被擒下了。
速度之快,快到他上一秒還在慷慨激昂,下一秒就成了階下囚了。
他不可置信,自己身邊竟然出了叛徒。
下棋的人,被反將了一軍。
我和陸鈺去了長平王府,王府內冷冷清清。
白幡七零八落。
唯有嚴銘靜靜躺在棺材內,毫無聲息。
那日王府內,同他鬥嘴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如今卻成了冰冷的屍骨。
「那日他所謂的風寒,原來就已經是中毒之兆了。」
「嚴銘入局之時,估計從沒想過退路。」
22
我和陸鈺在書房摸索,找到了嚴銘的暗格。
上面有長平王的部署計劃,以及兩個人所有的通信往來。
加上陸鈺手裡的證據,長平王死一百次都不夠。
翻著翻著,我翻到最底下有一摞書信。
打開來看,是嚴銘寫下的。
【原來寧雲景那個紈绔想拐的竟然是小少爺!】
【小少爺豐姿綽約,寧雲景他怎麼配?】
【小少爺,我對不起你,我竟然做了推手,把你推給了那個草包!】
【感覺小少爺有點誤會我和寧雲景!明明我隻忠於小少爺!】
【寧雲景對小少爺還蠻不錯的,等事情過去,小少爺會幸福的。】
……
整整幾十份隨筆。
我越看越蒙,驚覺那日的怪異感。
「沒想到,我才是介入你們感情的第三者?」
陸鈺搖了搖頭:「不要亂開玩笑,我喜歡的是你。」
23
所有證據被我爹交給了皇上。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光一個起兵謀逆就可以砍他了。
這些就是錦上添花,讓他的罪名更合理。
死得也更慘一些。
長平王府被押到京中那天,我和陸鈺見了他一面。
「陸鈺,果然是你背叛了我,我告訴你,我死了,你娘也會死。」
「哎喲喂,腦袋都快搬家了,嘴還這麼臭。
「陸夫人早就被接出來了,上路的隻有你自己罷了。」
長平王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我:
「敗類,就是你禍害了我兩個兒子。
「如果不是你,他們不會背叛我,我的計劃也不會失敗。皇位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
「偏偏有你這麼個絆腳石……」
「沒有他,你也注定會失敗。」陸鈺打斷了他的話。
「我和嚴銘從沒想過為你做事,無非就是將計就計,讓你自己上絕路罷了。
「你把我們當成棋子,你又何嘗不是我們的棋子。」
陸鈺字字冷冽。
「陸鈺,無論如何,我也是你親生父親,這是你的態度嗎?」
「你還給自己整破防了,你讓他孤身涉險時,你怎麼不說他是你兒子?
「你這種自私的人,不配擁有任何感情。」
我是真忍不住開罵了。
自私自利的人還想站在道德制高點綁架別人。
「在我七歲時,你圈禁母親,將我送入暗衛營時,你便不再是我的父親了。」
陸鈺這句,便是徹底跟他做了了斷。
我跟陸鈺離開時,還聽到長平王的謾罵聲。
我捏了捏陸鈺的手,讓他放松。
他回了我一個笑:「阿景,你跟我去見我娘吧。」
24
我和陸鈺去了江南,見到了陸夫人。
多年的圈禁將她磋磨得形如枯槁,盡顯老態。
隻不過,她那溫柔和藹的笑仍是一成不變。
「你是雲景吧,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熟悉的屬於老一輩人的開場白。
「夫人,您受苦了。」
陸夫人搖了搖頭:「過往雲煙了,如今你同阿鈺的事,是不是要跟我說說?」
我罕見地緊張起來:「是我的錯,怪阿鈺長得好看,使盡辦法將他拐到了手。」
「你說錯了吧。」
「嗯?」
我疑惑看她,忍不住設想,難道陸夫人的本意是拆散我們?
畢竟兩個男人,一般人真的有點難接受。
但,我不想放手……
因為過於緊張,手心開始微微出汗。
陸鈺察覺到我的異常,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安心。
陸夫人笑了幾聲:
「你跟你娘還挺像的,別人話都沒說完,就已經胡思亂想上了。
「我的意思是,哪裡是你拐了陸鈺,分明是陸鈺從小就惦記你了。
「幼時,你曾到訪長平王府,陸鈺躲在假山旁觀察你,直至晚上。他跟我說,以後一定要娶那粉雕玉琢的娃娃當娘子。
「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孩童胡話,笑過以後揭過了,沒想到一語成谶,他還真將你拐到手了。」
我側頭去看陸鈺,他的耳尖又是紅紅一片了。
「娘。」
「我不說了,嫌老人家話多了。
「雲景啊,以後陸鈺就交給你了,他要是欺負你,就來找我撐腰。」
「好嘞,娘。」
25
陸夫人笑眯眯回臥房了,正廳裡隻有我和陸鈺了。
我伸手捏住他那紅了的耳尖:「沒想到小陸侍衛早就覬覦我了,裝得可真好,知不知道少爺我被你虐的那些日子有多心累。」
「還以為你是真木頭,沒想到是扮豬吃虎。」
他沒有說話,隻是臉頰也泛起了淡淡薄紅,被人戳穿心事的羞澀。
「當時我以為,你喜歡的是嚴銘……」
我打斷他的話,開始耍無賴:「我不聽你的解釋,明明當時我一顆心都在你身上。」
「你要補償我。」
陸鈺將我攬進懷裡,在我額頭親了一口。
似乎怕我不滿意,又多親了幾口。
嗯,真的是塊感情木頭。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要當我的貼身侍衛,寸步不離,一輩子守護我懂嗎?」
「包括暖床那種嗎?」
陸鈺接話接得很快。
嘶,也不算完全白痴。
我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你要試試嗎?」
然後我迅速跑了,逗木頭什麼的,果然是最開心的!
26
我和陸鈺的生活平淡無波。
偶爾有戰事,我們便跟著父親出徵。
沒事,就躲在自家的宅院裡瀟灑。
隻不過我名聲在外,京城時常流傳著我的傳說。
我和陸鈺時常從白日打到晚上。
為的就是找回那些曾被他虐的面子。
陸鈺白天從不較真,不知道為什麼晚上就較真得可怕。
把我整得腰酸背痛。
少爺我,又成了被虐的那一個了。
盡管陸鈺殷勤認錯,我也絕不原諒。
誰還沒有個小脾氣了!
27
又過了幾年,爹交還了兵符。
帶著全家去了江南。
我們同陸夫人住在了一起了。
陸夫人調養得很好。
我拉著她的手,跟她告狀。
陸鈺則是悻悻摸了摸鼻子。
「我以為你本事挺大的,沒想到還是被我們家小少爺虐的那個啊。」
來人是幾年前死去的嚴銘。
這貨當初是假死,後來脫身後,就來照顧陸夫人了。
「阿銘。」
陸夫人示意他噤聲。
果然她是最維護我的。
但是我不甘心被他嘲諷,當即要跟他單挑。
「我打不過他,我還打不過你嗎?世子爺,咱倆還沒比試過呢。」
在一眾觀眾面前,我雄赳赳氣昂昂。
毫不費力地輸了。
少爺我,又是被虐的那個。
但是,我有幫手,我讓陸鈺和嚴銘打。
最後被追著打的嚴銘,怒罵我:「寧雲景,你這個小人!」
28
我和陸鈺的後半生十分瀟灑。
這一生保家衛國,扶貧濟困,好事我們都做過。
京城的名號,漸漸被其他家的少爺代替。
但我同陸鈺的故事卻是編了一個又一個版本。
什麼《少爺心尖寵:我的小侍衛》,還有《強取豪奪:侍衛跑不掉》。
甚至還有帶上嚴銘的三角戀《世子和侍衛爭奪少爺的二三事》。
隻不過這本因為嚴銘覺得太惡心,提著劍嚇唬了人家一通,讓人家把草稿全燒了。
但是陸鈺卻樂此不疲地看這些話本,看到情深處, 某些被虛構的內容他還強迫我跟他一同實踐。
非說什麼:「我們做過了,就不算虛構了, 我們要還原。」
少爺我,真的太累了。
29
直至暮年, 我們成了兩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相互依偎著, 靜靜度過了最後一段時光。
不曾同生, 但能同穴。
意識的最後, 我想起的並非是那日船頭驚鴻一瞥。
而是幼年時,遇到的一個孩童。
他拉起我的手, 笑得單純:「你長得好好看,長大了我能不能娶你做娘子?」
我也喜歡他那張臉,當即就是一句:「好的, 夫君。」
正應陸夫人那句話, 我和陸鈺是天定, 我和他注定是會在一起的。
陸鈺喃喃著:「阿景,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依你了。」
(正文完)
隔天,我便登上了長平王府的門。
「(「」寧雲景和陸鈺是我埋的, 兩人歲數都不小了, 還膩膩歪歪死在一起了。
真硌硬人。
但是想想。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了一輩子,死一塊就死一塊吧。
省得有人插足分開他們。
最好讓他們下輩子都在一起。
最主要的還是省了我一份棺材錢。
我給他們燒了黃紙,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你倆真是,我欠你倆的, 給你們當孝子。
「兩個人一天天打打殺殺的, 身子骨比我還弱。沒想到吧, 爺活到最後了,爺才是贏家。
「小少爺,我給你燒了點話本,雖然你現在歲數大了, 但是在那邊變年輕了呢?又出了新版本,可以實踐一下。
「你們還真要感謝我,我可是你倆美好愛情的推手,但是不興晚上來我夢裡啊,歲數大了不經嚇。
「但是缺錢了,還是可以來我夢裡說一下的,我還挺想你們的。」
……
最後說著說著, 眼淚流了不停。
「寧雲景,陸鈺,你們兩個小人, 走那麼快幹什麼?不知道我會難過嗎?
「你等我下去的那一天, 我拿劍砍死你們。」
說完這句, 我抹了抹眼淚,跟他們告辭:「過幾天再來看你們。」
五年裡, 他們似乎真怕嚇到我,從沒來到過我的夢裡。
直到我壽終正寢, 再次見到了他倆。
年輕版的。
「陸鈺, 你看, 咱倆的大孝子下來了。」
嗯,寧雲景的嘴太賤,激動的心情瞬間沒有了。
嗯, 他倆真是鎖死了,在這都是不可分開的一對。
「那你要砍他們嗎?」
不知道哪裡的聲音。
「不砍了,當下應該敘舊最要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