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卷著洶湧的怒意,卻不敢直視我。
我看著他負氣而去的背影嘆了嘆。
這麼心軟可不行,報復就該狠一些。
帳中人,他連床侍都不敢說,還怎麼殺我?
還怎麼坐上帝位?
8
翌日宮宴,我被蕭珩帶進宮中。
一路上我被百官注視,遭人議論紛紛。
我偶然聽到太監們嚼舌根,說我手段了得,以色事人。
他們還說,我當初以區區孤女之身,得了先帝的信任,被先帝託孤,做了攝政公主,沒準也是因為爬了先帝的龍床。
那個小太監話還沒說完就斷了氣。
他被蕭珩一劍斬殺,鮮血濺到面上,猶如地獄羅剎。
他沉著臉一把拉著我離開,卻始終沒同我說一句話。
入席時所有人都看見了我,包括我往日的幕僚朋友,觸及他們眼裡的擔憂我輕輕搖了搖頭以示安慰。
幼帝也看見我了,他眼巴巴盯著我.
他或許是想過來抱我,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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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或許我該早點殺了幼帝的,這樣懦弱的孩子被逼上了皇位,無辜卷進紛爭,下場注定不會好。
若早日了結他,也不必受人操控。
蕭珩捏了捏我的手腕,示意我回神,他附到我耳邊低語:「怎麼?看見小皇帝作何感想?」
我淡淡道:「當日就該和幼帝一起死的。」
蕭珩面色一變,「你敢!」
我掙開他的手:「現在死有什麼用?」
我的位置被他故意安排在他旁側,尤為顯眼。
如此場面當真是諷刺又荒誕,一朝先後兩位攝政王齊聚於此。
他將酒杯塞進我手裡,讓我當著眾人的面喂他,我面無波瀾地照做了。
不止如此,我還幫他斟酒,布菜,喂水果。
席間有蕭珩帶來的人,此刻已經是功臣了。
其中有個人不懷好意地打量我,說:「這不是李衍玉麼?怎麼?現在是爬上現攝政王的床了?」
「那你可得好好伺候咱們現在的攝政王。」
有人附和道:「李衍玉的容貌竟是比這舞姬還要好看,不如讓李衍玉來舞一曲?」
蕭珩開口了:「要跳也是跳給我看的,你們哪有份?」
眾人紛紛大笑,嘲笑我淪為胯下寵。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給我倒酒。」
我一言不發給他倒了酒,親手送到他唇邊。
「李衍玉,你不生氣嗎?」
「既是報復,也該認的。」
他發了火,一把拂開我手中的酒杯,不顧眾人在場就扣著我的後頸強吻上來。
席面一瞬靜了,緊接著一陣哄笑。
蕭珩折辱我的目的達到了。
之後他松開我,在我平靜地注視下宣告了旨意。
蕭珩將我封為帝師,教導幼帝。
蕭珩這是在所有人面前坐實了我以色事人的名聲,但也在保我的命。
我幾乎可以預見平南王進京後面臨的是何種尷尬的境地。
皇帝在位,攝政王是自己的兒子,帝師是他的死對頭。
公公宣讀完旨意,我看著蕭珩,「你真是平南王之子麼?」
他唇角一勾,略有苦澀:「怎麼不是呢?」
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由想到了過去。
9
十六歲的蕭珩錯愕地看著我將自己的叔父用刀釘死在桌案上.
他在驚訝我會殺人,也驚訝我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叔父。
他似乎是從那一刻起真正了解我。
我手中的血不斷往下滴,我站在叔父的屍體旁靜靜看著無意間闖入的蕭珩,他愣在原地,眼裡有驚訝卻沒有害怕。
他並不害怕我,這讓我察覺到這個孩子不簡單。
這樣心性的人也會有這樣苦澀的笑意麼?
「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麼?」
蕭珩一愣,轉而用冷笑遮掩:「李衍玉,你會不會管得太寬了?」
我垂下眼:「先失陪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質問,「你要去哪?」
「方便。」
他依舊沒松,我道:「很快就回來。」
他聞言這才松開我。
我出了席面並未去方便,而是同往日舊友季延相見。
「你怎麼樣?」
我搖頭,直入主題,「平南王有何消息?」
「還有半月就要進京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道:「半路截殺平南王。」
季延面色嚴肅:「平南王何其謹慎,他身邊高手如雲,我們的人未必能得手。」
「得手最好,不得手……也好。」
「你什麼意思?」
殺了平南王自然好。
若是不成功,以平南王的手段,查到我的頭上也不是難事。
屆時平南王必要我死,蕭珩怕是也束手無策。
沒了我在背後,幼帝便不成氣候,屆時蕭珩或許會放過那個懦弱的孩子。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我很確定蕭珩不會容忍平南王殺我。
他與平南王未必就是父子一心,我死於平南王,蕭珩必恨平南王。
屆時蕭珩誅殺平南王,順利登基。
也算是將這江山還給他們蕭家了。
季延氣紅了眼,一把抓上我的肩:「你瘋了嗎?李衍玉,你要犧牲自己推他登上皇位?」
「你為什麼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我對上他通紅的雙眼,「我欠他的。」
我欠蕭珩的,在他十九那年。
10
十九歲的蕭珩已然比我高了,隨著年歲增長他的眉眼長開了,愈發好看了,很招人喜歡。
我在官場應酬時有不少人同我暗示想要他。
我雖置若罔聞,為了避免有人使下作法子最後幹脆隨意尋了個錯誤誣陷他,不讓他跟著我出去了。
他頭一次對我發了脾氣,我也來了脾氣,當即讓人罰了他。
後來官場鬥爭,我於山中遭遇刺殺。
我一人難敵諸多刺客,最後孤注一擲跳下山崖。
彼時正值寒冬,山中積雪很厚,我因此撿回一條命。
後來我順利逃回了府,卻沒見到蕭珩的身影。
管家說,蕭珩拖著未痊愈的傷換上我的衣服,披了鬥篷,進了山替我引開了刺客讓我能順利地逃回來。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是假冒的,引著刺客進了絕路,打算同歸於盡。
我派人找了五天終於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蕭珩。
他見到我時第一句話卻是在向我認錯。
認那個本就是我故意冤枉他的錯。
我望著他渾身的傷口心中默默道:是我欠他的,從今往後他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他。
可後來他的傷還沒好我就讓林墨帶他出京了,甚至一劍刺進他胸口,告訴他我不要他了,從此與他再無瓜葛。
彼時已經有人在懷疑他的身份了,他留在京城非但不安全還會連累李府。
自父親出事,李府本就自顧不暇,護不住任何人。
蕭珩必須走。
雖是為了他好,但我那一劍的確絲毫不留情,他本就有傷在身,還受了我一劍,能活下來真是萬幸。
是我背信棄義,將他拋下。
欠他的,我總該還。
若當初打到宮裡的人不是他,我或許會圖謀將逆黨趕出京城抑或是和逆黨同歸於盡。
偏生逆黨是蕭珩,我做不到殺他。
他會是一個好皇帝,比幼帝更適合這個位置。
季延狠狠瞪我一眼:「你真是瘋了!」
「你如此幫他,就沒有別的原因嗎?」
我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別的什麼原因?」
他嘆一口氣:「問問你自己吧。」
「沒什麼原因,是我欠他的。」
我聳聳肩:「照我說的做吧。」
他咬牙切齒,「你逼蕭珩殺了你,這未必是他想要的。」
「李衍玉,你別後悔。」
「不會。」
季延無奈一嘆,上前抱了我一下,「李衍玉,這輩子能和你相識一場我不後悔,你……保重吧。」
「嗯。」我拍拍他,「去吧。」
11
季延轉身剛走沒幾步就有一支利箭擦著他的脖頸射過。
「季延!」
我回頭一看,蕭珩拿著弓箭正對著季延。
我毫不猶豫地擋在季延身前直直望著蕭珩。
「讓開。」
蕭珩這句話像是硬擠出來的,他眼底的殺意讓我很清楚若自己讓開了,季延必死無疑。
「蕭珩,你冷靜一些。」
蕭珩怒極反笑:「你護著他?」
看來他是不打算冷靜了,我道:「是,你若殺他,我必死。」
蕭珩與我僵持著,最後他慢慢放下了弓箭朝我走來。
我回頭對季延道:「無妨,你走吧。」
可蕭珩趁我不備竟用袖弩擦傷了季延的手臂。
我抬手便給了蕭珩一個耳光,對季延道:「走!」
蕭珩的腦袋被我打偏,半晌後諷笑出聲:「原來李太傅是會生氣的,上一次你生氣是什麼時候?是我十七那年吧?」
蕭珩十七歲時極不聽話。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情竇初開。
我對此本是能理解的,但他卻不知是從哪學來的習慣,竟偷偷去了青樓,尋了美嬌娘。
我頭一次對他發了脾氣,在院中靜靜等他鬼混回來。
「跪下。」
蕭珩聽話地跪在我跟前,我看著他面色坦蕩絲毫沒有悔意,我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力道不小,他嘴角流了血。
我平靜道:「若不知錯,就離開李府吧。」
「我大抵是教養不了你了,另尋去處吧。」
「今後你與我再無瓜葛。」
蕭珩終於慌了,他急忙攀上我衣袖認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你別趕我走。」
「我沒有碰過他們,我隻是……」
我看著他眼底有慌亂,有害怕卻沒有悔意,我撫上他的臉,輕聲道:「真是個壞孩子。」
蕭珩一僵,瞬間哭了。
我站起身要走,他連忙扯住我衣袖,「阿玉,我真的知錯了,阿玉,你別不要我。」
他喚我「阿玉」,我到底是心軟了,但不能不罰他。
「跪好,跪到明日太陽出來。」
蕭珩乖乖應聲,「好。」
我看著眼前的蕭珩一陣恍神,他面上紅腫尤為明顯,他朝我笑了笑,「在太傅眼中,我隻是個壞孩子不是嗎?」
「那壞孩子做什麼都是正常的,不是嗎?」
「蕭——」
蕭珩猛地將我拽到他跟前,扣著我的後腦勺吻上來。
他很生氣,以至於將怒意發泄在這個吻上,我舌尖破了,嘴唇也被他咬出血來,饒是如此他也沒打算放開我。
背後是硌人的樹幹,他將我死死抵在樹下發泄怒意。
到最後我舌尖麻得厲害,竭力維持平靜:「季延不過是我好友,你誤會他了。」
蕭珩用他粗粝的指尖擦著我的嘴唇,挑眉笑了,「阿玉這是在向我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