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的魂魄與身體重疊,辛辣的酒灼燒著我的胃,我用殘存的意識摟住了凌玄的腰。
臉皮不要了,保命要緊。
女人三分醉,演到他落淚。
我用盡了渾身解數說了好些漂亮話給凌玄聽,最後他才將我抱到臥房好生安置。
感受到高高在上的閻王給我掖被子,不錯。
等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靈魂監獄看那個書生。
他蹲坐在牆角,滿頭青絲垂下,整張臉浸沒在暗影裡。
站在他面前,我清了清嗓,「你知不知道,你讓我丟大人了。」
聞聲,他抬眸望著我,輕笑。
「你們這些當官的,自己闖了禍,還能義正詞嚴的來質問我。」
好,的確是我學藝不精出了差錯。
他說的挺對,我無力辯駁。
攤牌了。
我蹲下,視線和他平視,「你是我上任後收的第一個靈魂,是我疏忽。但是你能說真話,很厲害。」
我的話令他嗤笑一聲。
「嘁,厲害有什麼用,就是因為說真話,我每一次都考不上。」
Advertisement
他的確挺慘,我看了他的生平,如此吃苦耐來勤勉好學的人,卻始終無法通過考試換取到一個功名,明明他已經足夠優秀。
隻是這樣的人在這個朝代太多了,屢見不鮮。
「所以,你就用你老母借來的錢買的炭火,燒炭自盡?」
他沮喪的低著頭,沉默。
我氣不打一處來,想到今天看到的記錄簿,憤怒開口。
「你知道你母親為了借來那點錢讓你能夠在寒冬裡獲取一絲溫暖,經歷了什麼嗎?寒冬臘月,她一戶一戶的敲門、等待、問候,甚至不惜下跪承諾!」
「而你,用這來之不易的炭火了結自己的性命,你母親得知你的死訊後倒地不起,再過三日,我就要去收她的魂魄。」
書生捂面哭泣,那哭聲聽得我心裡很不好受。
可是那母親的遭遇更令我心痛,盡心撫育照顧,傾盡全力支持兒子的一切決定,最後換來如此下場。
我緩緩從地上站起,待他哭夠了,又說了一個殘忍的事實。
「你是自盡而亡,甚至連接受審判的機會都沒有,蔑視生命的人會被閻羅打入十八層地獄,帶著記憶永不入輪回。」
他抬頭望向我,帶著渴望的眼神,「請問,還有辦法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突然就是想為他爭取一下。
「如果有辦法的話,你能做什麼?」
他撩起衣袍,恭敬的拱起手向我行了個禮。
「顧青願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聲音很堅定,字字鏗鏘。
我撂下一句話,「等著吧。」
5
沒錯,我又去求凌玄了。
這次不是靠哭和撒嬌,而是據理力爭。
我用著當差公事公辦的語氣,「閻王,這顧青自盡雖說是罪無可恕,但是情有可原。」
凌玄用手撐著腦袋靜靜看著我,眨了下眼。
這是示意我繼續說的意思。
「科舉制度雖然庇佑了許多寒門學士,但是顧青這樣敢於說真話實話的人,卻在考試前的關卡就被攔截住,因為下面的官員不想讓陛下聽到來自社會底層的聲音和吶喊。」
凌玄眉頭皺緊。
我這話的確是在抨擊他曾經治理的國家,可話糙理不糙啊。
我咽了咽口水,一邊組織語言,一邊想著怎麼給凌玄這隻獅子順毛。
「如果之前咱們凌朝都有像您這樣慧眼如炬的領導,肯定能選拔出很多顧青這樣品性正直的官員。所以,卑職認為,地府的機構建設也是刻不容緩!您不如將顧青收入囊中,好建設一番豐功偉業?」
一段話說的我口幹舌燥,我舔了舔唇,小心觀察著凌玄的神情。
隻見他朝我勾了勾手指,我麻溜的湊了上去。
他長臂一伸,我整個人猝不及防的被他放在了他腿上。
就這麼半摟半抱的被他控制住,我倒也不惱。
在地府的日子也不短了,我早已經適應他動手動腳的小動作。
我也隻能適應,誰叫他是爺我是差呢。
最重要的是,他延續了過去當皇帝的做派,依舊把我當做他的愛妃。
為了能在他手下苟住,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吧。
距離拉近,凌玄勾著我的下巴,語氣溫柔。
「朕發現,阿嬋和在宮裡時,大不一樣了。」
我低頭羞澀一笑。
明知故問,「那您是喜歡,還是......」
凌玄笑了,「自然是喜歡。而且,阿嬋說的話很有道理,比過去朝堂上那些隻會高呼陛下的草包好的多得多。」
他這話,聽著是發自內心的誇贊我,我很開心。
「我便採納你的意見,將顧青召來做事,他對治國理政見地頗深,地府雖不比國,但也算是政府機構,不如讓他先去給地府這些官員當當講師上上課,改正一下這些人當差的不良風氣。」
凌玄一句話,真是徹底改變顧青的境遇。
我摟緊了他的腰身,一個勁的感激,「謝謝陛下寬宏大量慧眼識英才!」
凌玄驀地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深邃的眼眸中暗藏著欲火。
我迅速在他臉頰印下糊弄的一吻,撤出了他的懷抱。
「那卑職就盡快落實您的旨意啦。」
我捂著發熱的臉頰一溜煙的跑了。
寧心靜神啊虞嬋,不能被溫柔鄉迷了心智。
凌玄似是很吃我這套,地府裡人人皆知我和他的關系,收魂組和黑白無常有時讓我借著優勢去找凌玄匯報工作,其他組的人有時還在我這打探消息。
我是百般不願的,但眾人允諾我,欠我一個大人情。
好吧,人情多攢點,都在道上混的總有一天我用的著。
我一出口,凌玄一般都是有求必應。
雖然我付出了很多代價。
男女那點事,享受到了我也不吃虧啊。
隻是這樣滋潤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凌玄很不對勁。
6
地府的第一縷月光隔著窗照射在我臉上,我迷糊的睜開眼。
便發現自己被一隻手臂緊緊桎梏著。
「阿嬋,再睡會?」凌玄將頭埋在我的頸窩,噴出的氣息酥酥痒痒。
「已經月上三竿啦,我得趕緊當差去。」
這幾日,我白日四處當差已經累得命剩下半條。
晚上回來還要應付精力旺盛的凌玄,我這剩下的半條小命也是難保。
也不知道這廝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在地府隻有我一個妃子,不夠他宣泄?
來不及多想,我從他的臂彎裡鑽出來,迅速的套上自己當差的衣袍,挽了個凌亂的發髻準備出門。
凌玄在身後叫住了我,
「阿嬋,
今日你休沐,白無常沒給你說嗎?」
我停下腳步,一臉狐疑的看向他,繼而搖頭,「沒說啊,我不知道。」
我腦中迅速計算了下,「況且本月我已經休沐過,輪不到我。」
凌玄從床榻上下來,將散開的睡袍微微攏起,遮住了帶著抓痕的白皙皮膚。
「今天開始,你休息一段時間,我給你放假。」
我不理解凌玄的意思,但好像他在拿他的權利壓制我。
「為什麼?是因為我當差哪裡做得不好嗎?」
凌玄搖頭否認,「不是,你做的很好,收魂組這幾個月的業務成績一直遙遙領先,而且很少出差錯,值得表揚。」
那為什麼......
凌玄擁住我,「隻是,我想你是我的,能陪在我身邊的。」
好嘛,我懂了,老毛病犯了。
我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在凌玄懷裡低聲啜泣。
他有些慌,捧著我的臉擦拭我的淚水。
忍不住苦笑著說道,「不讓你當差你就哭成這個德行,我死了也沒見你哭成這樣。」
我哭得通紅的眼眸盯著他,「我都為你而死了,你還說我沒為你哭?」
說完,我哭得更大聲了。
裝的。
凌玄哄了半天不見好,無奈的搖頭嘆氣向我妥協。
「好了,你回去當差吧,我不強迫你留在我身邊,行嗎?」
我打著哭嗝忙不迭的點頭。
見好就收我還是很會的。
為了穩住凌玄,我抱著他,「我隻是喜歡當差,可不是不要你了,況且你這麼優秀,被別人搶了去我一定會哭死的。」
假的,我肯定仰天長笑。
能繼續當差發展我的關系網對我而言就是萬事大吉,但是有件事在我這也是刻不容緩的。
黑白無常告訴我,沒有見過哪個閻王爺在地府選妃的。
我偏不,我要讓凌玄做這個史無前例的第一人。
他最近愈發的黏著我、依賴我,我不能放任他對我的依賴加深。
我決定,多給他找幾個美人。
當慣了皇帝,看慣了後宮的佳麗三千,在地府的這些時日隻對著我一人,想來凌玄定是孤寂難耐。
我尋遍地府,為他海選了地府佳麗......三個。
好吧,雖然比不上皇宮裡的饕餮盛宴,我在地府給他換換口味,也算勉強解決他的暫時困難吧。
我帶著三位美人到凌玄面前時,他十分不解。
「阿嬋,你這是?」
我使了個眼色,三位美人簇擁而上,美食美酒將凌玄團團圍住。
凌玄左躲右閃,幾個回合下來就從桌前挪開,佔到了我面前。
「虞嬋,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那雙黑眸死死盯著我,一臉慍怒的指著三位美人。
我順勢給他行了個禮,語氣誠懇,「這些時日,是妾身思慮不周,從前您貴為天子,如今哪怕人在地府也身居要職,該到位的還是要到位的。」
我這話說的,不卑不亢,既給他留了面子,還給我留了餘地。
我真棒啊!
聽完我的話,他好像更生氣了,衣袖一揮,摔光了所有的佳餚。
「你們都滾出去——」
美人們尖叫著跑了出去,唯獨我局促的站在原地,看著凌玄的身影不知所措。
7
凌玄扯著我的手腕回到了臥房。
他三兩下解下了我衣裙的系帶,衣服從我肩頭滑落。
我以為他想和我做恨。
我沉默的等待著他接下來的步驟,他突然停下不動。
我不解看向他。
凌玄輕嘲的笑了,「怎麼,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人?」
難道不是嗎?
不做拉倒。
我將滑落的衣服扯回來,遮住自己的身體,安靜的坐在床榻上不說話。
半晌,凌玄似是妥協般的嘆了口氣。
「阿嬋,我不需要除你以外的其他女人,有你便夠了。」
他的聲音格外磁性,說出的情話都這麼動聽。
我抬眸看他,壓抑不住自己真實的情緒,諷刺道。
「凌玄,你忘了?你在人間當皇帝的時候,有幾十個妃子,排隊等著你寵幸的女人多到數不勝數,甚至我也曾是其中一員。」
「就連我死,都是拜你所賜。怎麼到了地府,你又想和我這個你過去瞧都不瞧一眼,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人,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
這是我生前死後,第一次直呼皇帝名諱。
高高在上的他習慣了所有人對他的順從和敬畏,然而此刻的我,正在忤逆他。
我的話令凌玄眼底慍色漸濃,他手掌精準的掐住我的下颌,輕涼的嗓音中夾雜著怒意。
「虞蟬,這才是你真實的想法,從前那些乖巧可人的模樣都是你裝出來應付我的吧。」
下巴被掐的生疼,但我毫不畏懼的迎上他充滿憤怒的雙眸。
「當然。」
「你不會真以為和你在床上滾幾圈,聽你說幾句甜蜜的話,我就會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追隨在你身邊做你的禁脔。」
換做別的女人,能夠被凌玄這樣專一認真的對待,我想早就沉溺於溫柔鄉了。
可我不稀罕。
君恩如雨露,今日有,可若是明日無呢?
自己的人生和性命,隻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凌玄一貫冷峻的面龐,竟突然由陰轉晴,他將我攬入懷裡,心跳沉穩的可怕。
我怔怔的被他摟住,一時之間不知接下來該如何發揮。
他這是對我說的話無動於衷?
下一刻,凌玄沉穩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阿嬋,你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我剛來到地府時,判官說,凌玄,你生前建樹雖多,但罪孽更多。我不能轉世,要帶著記憶在閻王的位置幹到一定的年限來贖罪。」
罪孽能不深重嗎?凌玄登基稱帝的路,那可都是鮮血鋪就的。
可贖罪為什麼要當閻王,應該讓他在地府最苦最累的崗位當差折磨他才對。
我心中暗暗腹誹,繼續保持不動。
「我死前的一段時間,普渡寺的大師告訴我,我在死後才會遇見你,你是我的天賜良緣。」
我忍不住了,仰頭看著凌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