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行徑,倒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裴君牧的眼神軟了一瞬。
見著情況不對,我立刻披著外衫赤足下榻,當著賀月漪的面,挽住了裴君牧的胳膊。
畢竟昨夜才溫存過,他此刻對我很是溫柔。
「昨夜勞累,你可以多睡一會兒。」
說著他垂眸往下瞧了一眼。
「怎麼不穿鞋就跑過來,也不怕著涼。」
說罷,裴君牧一把將我打橫抱起,放在一旁披了狐皮的椅子上,又吩咐侍女替我穿鞋。
而他的目光,自從離開後,就再也沒有看向賀月漪。
我本就是有意為之。
故而,在侍女替我穿鞋時,我抬頭笑著看向賀月漪,眼神無比真誠。
「阿姐,你不是一向最喜歡我嗎?日後,咱們姐妹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話音剛落下,那個原本想扮無辜柔弱博裴君牧憐愛的賀月漪,當即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想也不想推開了身旁攔著她的王媽媽,直接衝到我面前,抬手就想打我。
「賤人,誰喜歡你……」
她高舉的右手,直接被裴君牧握住,連帶著那句未曾說完的話,也被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
「王妃,瞧你這舉止,可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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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牧眼中露出了些許不滿。
賀月漪啞了聲音,又無聲地掉了幾滴淚,像是在極力按捺住內心的怒火,最後惡狠狠地看著我。
「王爺莫要被她給騙了!」
「我這庶妹,自幼行為乖張,不服管教。我本是好意讓她來王府小住,沒承想,她竟然和府中侍衛私通,還恰好被我撞了個正著!」
「王爺,這樣浪蕩不堪的女子,哪怕是我的庶妹,也該賜死!」
昨夜之事本就疑點重重。
這個局。
算不得有多精密,隻要認真盤上一盤,就可以發現其中不對勁之處。
而前一世,縱然大家心裡跟明鏡似的。
可阿爹偏袒,嫡母公報私仇,賀月漪更是買通了嬤嬤。
總之,堵死了我所有後退的路。
但現在不一樣,有了昨夜的事,裴君牧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故而,在賀月漪說完後。
我立刻回應:「阿姐莫不是魔怔了?我雖為庶女,可好歹也是一品大員的女兒,連來這王府小住,也是阿姐您突然提及。」
我頓了頓,又將目光落在裴君牧臉上,帶著點小女兒家的羞澀。
「更何況……我是否清白,王爺應該是最清楚的。」
聽著我的話,又對上我的眼神。
裴君牧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眼神有一瞬的晦暗,接著便不太自然地咳嗽了兩聲,然後伸手將我從椅子上扶起來。
「王妃,昨夜之事,你當真希望本王徹查嗎?」
裴君牧隻說了一句,賀月漪便瞬間白了臉,沒了先前的針對,隻是一個勁地瞪著我,那眼神恨不得立刻殺了我。
我報以微笑,就在裴君牧懷中,故意挑釁她。
而她,在這一刻隻能忍。
05
按照規矩,我必須先回家。
裴君牧怕我被欺負,將身邊幾個得力的丫鬟暫且給了我。
這樣哪怕我那阿爹就算是再生氣,可有這幾個丫鬟看護,他到底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而我一回家,阿爹就立刻衝進了我的院子。
如我所料的一樣。
他一來,開始就想打我。可目光觸及那幾個丫鬟時,看著她們腰間掛著的令牌,就硬是忍了下來。
「孽女,你怎敢做出這種事!」
他一開口便是責罵,我卻忍不住想笑。
「阿爹這是在怪我?」
「可這件事,因何會發生,阿爹您當真不知道嗎?」
他怎麼會不知道。
一個素來厭惡我的嫡姐,連著大婚之日也不允許我出現,還讓人把我鎖在後院的柴房,說我出現就會給她丟人。
這樣的姐姐,又怎麼可能真心實意讓我去王府小住?
所以出了昨夜那件事,究竟是何人所為,大家心裡其實都有數。
阿爹聽著我的話,臉上的怒氣消了大半,可到底還是有些不滿。
「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
他這話,就是故意在貶低我。
我是什麼身份呢?
我笑了。
看著面前這個與我血脈相連的父親,我輕聲開口:「我的身份,自然是阿爹您的女兒了。」
我特意將「女兒」這兩個字咬得極重。
提醒他——
我的存在,也可以幫助他在這場奪嫡之爭中增添一枚籌碼。
「阿爹當初所想,不就是想讓我入王府,然後生下孩子,交給姐姐撫養嗎?」
「如今兜兜轉轉,我注定要入王府。既然如此,阿爹又何必惱怒,還不如將表面功夫做得好些,這樣他日安王若能登基,而我也能順利生下孩子,到時候我們賀家在朝堂上,還有誰能越得過去呢?」
選擇將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嫁給裴君牧,就是看準了他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帝王。
帝王的孩子,也將會是未來的帝王。
若這孩子,體內流淌著一半賀家血脈,這樣無論是我生的,還是賀月漪生的,那都是他嫡親的外孫。
而賀月漪,多年不孕,看了無數大夫,可都說難以受孕。
那麼,扶持我,就是阿爹此刻最好的選擇。
已經冷靜下來的阿爹,同樣也意識到了我話中的意思,他臉上惱怒之色全然消失,甚至還笑了起來。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辭兒,你嫡姐自幼嬌慣,可到底是嫡出,又是名正言順的安王妃。他日若安王登基,你姐姐就是皇後,你生下來的孩子,給你姐姐撫養,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所以,你能夠明白爹爹的意思嗎?」
我心中止不住冷笑。
直到此刻,他依舊還在偏袒賀月漪。
好在我對這個父親沒有任何期待,再加上前世的種種,隻能說是失望透頂後,還帶著恨意。
但我掩飾得很好,甚至還能笑著開口:「爹爹說的,女兒自然明白。為了家族榮辱,女兒知道該怎麼做。不過——」
我聲音微頓,他自然聽出來了我是想要談條件。
「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看著此刻正往我院子走過來的阿娘,她眉眼淡漠,隻在觸及我的目光時,多了一絲柔情。
我看著小娘,緩緩地跟阿爹說出了我的條件。
「若是想讓女兒聽話,那就請爹爹讓小娘離開賀府。咱們家有那麼多莊子。京城內的莊子,隨便給一個讓我小娘居住。並且保證,不可以有人上門擾我小娘清靜,尤其是嫡母。」
我的阿娘,本有著自己的心上人,也並非賣身到了這賀府。
不過是替繡坊給嫡母送衣裳,就著了她的道,成了嫡母固寵的一個工具,被永遠困在了這後院裡。
她不開心,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有了談判的資本,我就必須讓阿娘離開,雖然不能還她完全的自由身,但好歹能夠離開這吃人的後院,也算是慰藉。
聽著我的話,快要走入房間的阿娘腳步一頓。
她眼神復雜地盯著我瞧。
爹爹也沒開口,他看著阿娘,眼中同樣復雜。
嫡母選擇利用我阿娘固寵,就是看中了阿娘的美貌。因而最開始,阿爹也是極喜歡阿娘的。
可阿娘有心上人,因此一直鬱鬱寡歡,也不願討好阿爹。
後來,阿爹又納了許多姨娘,那些女人溫柔小意,阿爹就徹底將阿娘拋之腦後,再也不見了。
我看著面前的兩人,忍不住開口率先打破這份沉重。
「爹爹,女兒隻有這麼一個要求。」
聽著我的話,阿爹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不見。
「我可以讓你小娘離開,他日你生下孩子,必須給你姐姐!」
我想也不想就點頭:「一言為定!」
06
裴君牧在宮裡請了旨,沒有薄待我,給了我側妃的名分。
離府那天,阿娘也收拾好了東西要離開。
她看著我,眼中帶著難掩的復雜,到最後忍不住開口:「辭兒,你……喜歡安王嗎?」
我笑了笑,並未回答這個問題。
阿娘一生都活在愧疚和思念裡,那個人為她終身不娶,就住在城外的村子裡,每日來城中賣畫。
阿娘所有的月例銀子,都填在了這上面。
以愛為食的阿娘,本有些後宅內院婦人最好的宅鬥手段,也將這些全都教給了我。
可她自己,卻不願意討好阿爹,隻想守著心裡的那份情。
「阿娘,女子這一生,未必都得困在這個情字上。至少我不願意,所以當初阿爹讓我嫁宋家公子時,我未曾拒絕,隻因為我想好好過當下的日子。如今兜兜轉轉,我注定要入這王府,免不了勾心鬥角,那還不如爭一爭。」
我不需要情。
權勢和榮華,足以彌補這點微不足道的缺憾。
尤其,有了這些東西,我就可以守護住自己想守之人。
聽著我的話。
阿娘不再言語,她向我告了別,獨自去了城西那個莊子,什麼人也沒帶,隻想自己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我目送她離開,還沒來得及整理好心緒,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賀月辭,你倒是好手段啊!」
身後女子一聲冷笑,這個自幼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賀月瑤,性子被養得極其刁鑽,對於我這個姐姐,向來是沒有半點尊重的。
「縱然你入了王府又如何?到底也隻是個側妃,比不得我嫡親的姐姐尊貴。日後若是識趣一些,就該日日在我姐姐面前伏低做小,跟你娘一樣,當一個不上臺面的妾!」
我轉身看著她,眼神冷漠:「哪怕是妾,那也是王府側妃。比不得某人,眼紅自己姐姐的婚事,上趕著想要嫁狀元郎,人家搭理你嗎?」
賀月瑤原本是看不上宋聞君的。
她甚至,還曾嘲笑過我要嫁窮書生,日後都是受苦的命。
可宋聞君一朝成了狀元郎,身著紅袍來到賀府,許了我一生一世不辜負,她就紅了眼,也因此丟了心,說什麼也要嫁給宋聞君,成為滿京城讓人羨慕的女子。
可宋聞君看都不看他,面對賀月瑤的多番示好,更是充耳不聞。
所以我這話,算是直接戳到了她心窩上。
賀月瑤臉色變得極難看,她抬手想要打我,可我身旁守著好幾個丫鬟,她根本就得不了手。
心中不平,轉而挽住了阿爹的胳膊,撒著嬌開口:「爹爹,你瞧瞧這妾生的庶女,到底是沒規矩。」
若是換了從前,阿爹一定會笑著看向她,也不顧我的感受,然後跟她說:「本就是個逗趣的,哪比得上我的瑤兒,你和漪兒才是爹爹最好的女兒。」
但現在——
我不隻是賀家庶女,也是安王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