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沈璃秉持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原則,跟著我起哄,求皇上準許她再作幾首。
宋清漪犯了難,緊緊咬著泛白的唇瓣,求助的目光在場上掃了一圈。
我及時打斷。
「難道宋姑娘的詩作都不是自己寫的,所以才如此為難?」
這招激將法很是管用,宋清漪臉色漲紅,用盡畢生所學,又硬著頭皮連作三首。
人在得意忘形的時候,總會露出馬腳。
這次,她就沒那麼幸運能化險為夷了。
閨閣女子抬頭隻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是描繪不出塞外美景的。
也斷然不會有【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這樣的千古詩作。
連皇上都忍不出生疑,懷疑她作的詩都是找人代寫的,還連累沈確拖著病體趕來求情。
這樣的女子,留在沈確身邊也是禍害。
皇上見她還在辯解,幹脆將計就計,讓她去邊疆探望骠騎將軍,順便好好欣賞一下塞外美景。
宋清漪細皮嫩肉,定然受不了邊疆之苦。
氣候苦寒,歸期未定,等她回來的時候,沈確的孩子怕是都能上早朝了。
任憑宋清漪苦苦哀求,皇上都不為所動,直到向來沉穩的沈確跪在他面前,求皇上放她一馬。
「一切罪責,由兒臣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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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你是未來儲君,怎能被兒女情長之事絆住手腳!」
皇上龍顏大怒,下令責打沈確五十大板,被抬回去的時候,他已經皮開肉綻、昏迷不醒了。
趁他不省人事,皇上頒了一道聖旨,將宋清漪許給寧遠侯嫡次子,擇日完婚。
那人現下正好在骠騎將軍身邊任職,先前有一個亡故的發妻,就等著迎娶宋清漪做續弦了。
如此一來,也可斬斷沈確的念想。
可皇上還是低估了宋清漪的能耐和膽量。
5
我受皇後之命,去給沈確送藥,偶然發現他胳膊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剛才那頓板子打在下身,是不可能傷到上半身的。
那這道傷口又從何而來?
一旁的太監多了句嘴,說那是沈確跳進千鯉池救我的時候傷到的。
沈確臉色陰沉,怪他多嘴,讓他下去領罰,連我也一並撵走了。
既然他不願說,我也不必追問,全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沈璃明明說是沈從救的我,現在太監又說沈確也因救我受傷,難不成這兄弟二人都跳下了千鯉池?
沈確明明那麼厭惡我,為了悔婚,不惜在金鑾殿外長跪不起,即便被皇上踹的暈厥數日,也不曾改變心意。
怎會突然性情大變,還肯舍命救我?
一定是另有所圖。
是夜,邊疆傳來消息,宋清漪在大婚當日逃跑了。
丫鬟掀開轎簾,才發現轎子裡坐著的不是新婦,紅蓋頭下面的也不是宋清漪,而是隻大公雞。
消息很快傳到汴京,皇上非但沒急著找人,反而傳召沈確入宮觐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殿門被推開。
沒有人知道他們談論了什麼,隻能看到沈確那張陰鬱的臉。
侍衛很快趕到他的住處搜查,尋到了躲在書房裡的宋清漪,把她帶到了皇上面前。
老侯爺是三朝重臣,宋清漪隻是區區庶女,能嫁入寧遠侯府已是高嫁。
可她當眾悔婚,無疑是在打寧遠侯府的臉。
皇上是天下之主,需要給侯府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骠騎將軍一生戎馬,殺伐果斷,自然知道孰輕孰重,當即呈上奏疏,表明單憑皇上處置,他別無二話。
宋清漪被逐出將軍府,她沒了靠山,勢必要铤而走險,保全自己。
此時的她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刻也按捺不住。
是夜,暗衛來報,宋清漪從偏門偷偷進了尚書府。
還好我早有準備,提早派人跟著她,監視她的行蹤,偶然得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秘密。
宋清漪不是將軍府庶女,而是將軍夫人與尚書大人的私生女。
消息遞進來的時候,我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世人皆知,尚書夫人最是善妒,既然她眼裡容不得沙子,那就想個法子讓她知道宋清漪的存在。
7
二哥大婚那日,我帶著宮裡賞賜的物件回府慶賀。
沒了礙眼的孫姨娘,母親心情大好,連氣色都紅潤了,拉著我一路噓寒問暖。
我瞥到席間坐著的尚書夫人,轉頭和母親相視一笑。
她能聽到我的心聲,即使不開口交流,也能即刻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方便說的話,隻能假借母親之口,委婉的向尚書夫人提了幾句。
她遲疑半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連筷子都沒動幾下,便急匆匆地回府捉人。
我回宮時,正巧和尚書大人打了個照面。
他一張老臉又紅又腫,趕忙把宋清漪押送入宮,還把求情的折子一並撤了。
此時的宋清漪已是孤立無援,眼看嵌著鐵釘的木棒就要落到身上,她嘶吼道:「我肚子裡懷的是皇家血脈,我看誰敢動我!」
皇上臉黑如墨,把沈確叫來問話。
他雖然叫沈確,但卻一問三不知,什麼都不敢確定。
隻知道那日在府中飲酒,他一覺睡醒,宋清漪就光溜溜地躺在身邊了。
皇後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明白,該我出場的時候到了。
我盈盈一拜,主動替宋清漪和沈確求恩典。
這話皇上不能說,沈確不敢說,也隻能由我來說。
後宮子嗣單薄,也隻有沈確和沈從兩位皇子。
他長嘆一聲,良久後,終是為了未出世的皇孫妥協了,準許沈確納她為妾。
也隻能是妾。
我為自己博得一個好名聲,也贏來帝後二人的垂愛。自那之後,他們更加認定我就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選。
太子未立,二位皇子都是嫡出,且各有各的缺點,倒讓皇上犯了難。
甚至產生了練小號的念頭。
沈確惹皇上不悅,倒是給了沈從表現的機會。
再見面時,他已不是當年那個纏綿病榻的瘦弱公子。
我們在御花園偶遇,他垂手而立,一身的書卷氣中,隱約透露著不易察覺的傲然。
不過才寒暄了幾句,身後就傳來沈確的聲音。
「二弟好雅興,父皇叫你幫忙處理政事,你還有空在這兒風花雪月,與人幽會。」
沈從面色淡然,不厭其煩的解釋著。
「臣弟與阿音隻是碰巧遇上的。」
「未免太過巧合。」
我故意牽住沈從的衣袖,笑道:「的確不是巧合,是我與二皇子情投意合。聽說宋小娘就要生產了,大皇子應該多操心自己府裡的事。」
沈確吃了癟,眼睜睜看著我和沈從的背影離去。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我一語成谶,宋清漪早產的消息當晚就傳了出來。
8
窗外雷聲炸響,把漆黑的夜炸開一道口子。
太子府傳來消息,宋清漪九死一生,誕下一對雙生子。
「嗯,知道了。」
皇後鎮定自若,好像在聽不相幹的人,做不相幹的事,冷漠的有些可怕。
她剪下一朵月季,隨手丟進火爐裡。
「花開並蒂,乃不祥之兆。」
帝後同體,皇後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
而她的言外之意,是要我做她的手,替她處理。
宋清漪誕下皇孫,成了有功之人,一夜之間從妾室變成側妃。
來賀喜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宋清漪被眾人簇擁,像隻高傲的孔雀。
我的確想報復她,可我不想沾上無辜之人的鮮血。
看到她抱著兩個孩子,滿臉幸福的樣子,我還是沒法下定決心,從寢殿內退了出來。
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將瓷瓶滑落在地,我正要彎腰去撿,就被沈從搶先一步撿起。
「怎麼不進去?」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瓷瓶裡裝著的是毒藥。
但他似乎已經猜到了。
沈從對我溫和一笑,讓身邊的侍衛送我回宮,轉身走進偏殿,把毒藥倒進奶娘的膳食裡。
第二日清早,沈確府中傳來消息。
二皇孫早產體弱,生下來就夭折了。
宋清漪悲痛萬分,明明還沒出月子,就急著進宮擰斷我的腦袋。
她被侍衛攔住,隻能在宮門前撒潑打滾,逼我出去。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早已沒有京城第一才女的模樣了。
宋清漪理了理鬢角處的碎發,炫耀似地走到我面前,刻意露出襁褓中的大皇孫。
「賤人,是你殺了我那無辜的孩子!你會遭到報應的!」
聽到這話,我隻覺得可笑至極。
偏過頭,不經意間瞥到小皇孫露出的半截胳膊。
他稚嫩的小手纏了繃帶,還在往外滲血。
宋清漪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趕緊把孩子的手藏了回去。
方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她心虛的連說話都磕巴,揚言不會放過我的,便抱著孩子匆匆離去。
帝王的心情說變就變,原本中意立沈確為太子,一夜之間又把目光轉向了沈從。
他在朝堂之上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令一眾朝臣頭疼的事,也能被他有條不紊的處理好。
皇上召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多,連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期許。
人人都在傳,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相比之下,我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母親纏綿病榻,這幾日連飯都吃不下。好不容易精神好轉,就被孫姨娘母女氣得差點一命嗚呼。
當年父親的一紙休書,分明就是假的。
他給孫姨娘在外面置辦了宅子,演了一出金屋藏嬌的戲碼。
見母親重病在身,孫姨娘趁父親離京,急著登堂入室,為自己要個名分。
母親氣的吐血,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叫人把她撵出去,她就哭天抹淚地坐在侯府門口,大喊侯爺拋妾棄女,侯夫人殺人滅口,求官府給她做主。
她和當初無異,甚至比以前更加肆無忌憚。
她想把事情鬧大,逼我母親納她進門。
可我不吃她這套。
「你去吧,去跟官府的人講,你是如何趁侯爺不在,翻牆進來謀殺大娘子性命的。」
推搡之間,我被她用力撞倒,在落地之前,墜入男人溫熱的懷抱中。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有膽子碰她。」
沈從將她一腳踹翻,疼得嗷嗷直叫,她當即怒喝出聲。
「你是誰?居然敢對我動手,不想活了!」
沈從懶得同她多說,冷著臉朝侍衛吩咐了一句。
孫姨娘被抹布堵嘴,鋒利的刀刃在口中比劃了一下,一塊肉瞬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