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沒有多說什麼。
我的年歲隨著慢慢增長,同齡的女子都逐漸成為了母親。
蕭序珩至少得十六才能娶妻。
到那時,我大概是是京城最大齡的待嫁女。
不用等那麼久,我十八歲時,已經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紛紛,笑我這個所謂的未來太子妃,比我年紀小的世家小姐都已經成親,唯有我還待字閨中。
那年長公主大婚,我在公主府陪她,蕭序珩也在,十三歲的少年郎,已經看得出俊朗的模樣。
長公主握著我的手道:「出宮後,以後想見你就容易多了。」
我與長公主的關系向來不錯,甚至她挑選驸馬時我也在場,聽著她對各家兒郎挑剔了個遍。
長公主成親後,我與她見面確實要簡單不少。
她十八出宮隻因皇後娘娘想多留女兒兩年,在長公主大婚後,下一年宮中又有兩位公主大婚。
年歲漸長,如當初所料,京城的流言蜚語多了起來。
我與蕭序珩見面的次數愈發少,陛下對他寄予厚望,我十九歲生辰,他親自來侯府送禮,此時我與他看起來還是不般配的。
與他站一起,他像是我的弟弟。
而我的親弟弟唐禎今年八歲,不懂事地和他的太子哥哥攀扯親戚關系,最後以被批了一頓寫字太醜而結束鬧騰。
我二十歲那年,蕭序珩隨官員一起南下查獲一樁地方官貪汙重案,所以我的生辰禮是派人送來的。
京城中傳聞,太子殿下嫌棄我這個大五歲的太子妃,所以才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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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些交好的姑娘已經全部出嫁,母親也覺得急,但和皇家的親事,急也急不來。
皇後娘娘幾次召我入宮勸慰。
其實我也沒覺得急,看蕭序珩時,總覺得他還小,這樣一個少年郎,卻是我未來夫君。
不過皇宮這邊已經在準備了,我每入宮一次,皇後娘娘都會賞下一堆東西。
長公主感慨:「母後真是疼你,本宮這個親生的昨日還挨她一頓訓,說我欺負驸馬了,本宮懷孕心情不好,他娘還生怕自己兒子委屈了想塞自己娘家的庶出外甥女來當個妾,罰她兒子跪半個時辰怎麼了?」
「何況才跪了一炷香本宮就讓他起來了,驸馬自己也喜歡跪呀。」
「……」這我該聽嗎?
5
原本該在明年的婚事,陡然生了波折。
今年的冬天,多處雪災,死了不少人。
欽天監算出來年宮中不宜辦喜事。
其實實際更難聽,欽天監除了算出明年不宜辦喜事外,還說我與太子的生辰八字不合,衝撞了蕭家的祖宗,上蒼才降下雪災。
各家更是在這時候擁戴起這個說法,順便呈上了各家適齡女兒,與太子年紀相仿的比比皆是。
我父親就是一介粗人,還沒來得及在朝堂上問候各位大人全家,陛下先怒了:
「唐家當年隨太祖打天下的時候,你們沒人說八字不合,太子出生時便和唐家的女兒合過八字,那時候沒人說不合,現在一場雪災,說是一介女子八字衝撞引起的?你們要朕承認滿朝文武無能嗎!」
「這天下沒唐家還真沒今日,這才幾年,唐家的女兒倒成了不祥?」陛下將奏折扔給欽天監,「回去再算。」
言下之意很明顯,算到他滿意為止。
我父親沒來得及發作,就被陛下安撫好了,要不然怎麼說人家是皇帝。
欽天監大概真怕丟了那頂烏紗帽,最後隻說明年不宜辦喜事。
死了太多人,確實不妥。
隻是再拖一年,我便二十二了。
京城少有像我這個年紀還待字閨中的女子,耳邊響起的嘲笑聲不少,看不慣我佔了太子未婚妻這麼多年的人比比皆是。
太子妃這個身份,象徵著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的興盛。
京城雪停那日,蕭序珩沒有任何預兆裹挾著寒風出現在侯府,出現在我院中。
我有些愣神地看著他。
上一次見蕭序珩,已經是年初的事了,他長高了,似乎也曬黑了些,模樣似乎也張開了些,身上的氣勢凜然。
真正有了儲君的模樣。
「妤清見過太子殿下。」我向他行禮。
蕭序珩扶我起來,張口道:「唐姐姐。」
他的聲音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更低了些,不像從前那樣雀躍亮堂地喊我一聲唐姐姐。
蕭序珩說:「父皇和母後重新選了明年大婚的日子,在二月……」
「殿下,」我輕聲道,眸光落在他臉上,「如果日後你不想要一個大五歲的正妻,能不能給我一個恩典,我想去西北看看。」
小我一歲的堂弟如今隨他父親在西北戍守,寄回的家書說起那邊的風採,很是不同。
我想去看看。
但我清楚我與蕭序珩的婚事,不管是我還是他,都沒辦法改變。
除非他真正坐上那個位置時。
「那誰來當孤的太子妃?」半晌,蕭序珩驀地問我。
我想說京城貴女人人想嫁太子。
他卻先一步摘下了腰間從小佩戴的玉佩塞到我手中。
「唐姐姐,這個給你。」
6
那塊玉牌上有太子殿下的字,算是他的貼身之物。
但他給了我,又不說什麼便走了。
此後又幾月不見他的身影。
長公主誕下長子,我前去看望。
公主府熱鬧紛呈,連其他已經出嫁的公主也來看望。
見到我時,態度也各不一樣。
名義上,我是太子未婚妻,但尚未完婚,我依然該向她們行禮,也低一頭。
三公主與長公主從前有過口角,但不敢惹她,便開口譏諷了我一句:
「還真不知明年會不會又生出什麼事端來,唐小姐可別從桃李年華熬到半老徐娘了。」
類似的話倒是聽過不少了,旁人還能吵兩句,但這是公主,吵厲害了還得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三皇姐對孤的未婚妻有意見嗎?」門口驀地閃過雲白暗紋蟒袍一角,蕭序珩踏進來。
在場眾人忙向他行禮。
三公主臉色一僵,忙道:「我不過隨口一說。」
蕭序珩垂眸:「三皇姐有這樣的闲情,不如去管管自己的驸馬,大白日也在青樓廝混,想必御史明日便該向父皇參上一本了。」
三公主匆匆離開。
「唐姐姐,我讓母後給你安排了一位宮裡的嬤嬤,以後你帶著她出門吧。」蕭序珩說。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侯府內已經有教導宮中規矩的嬤嬤了。」
「不是教規矩的。」
等探望完長公主後,再回到侯府,見到了那位宮中出來的徐嬤嬤,我才明白蕭序珩的意思。
我與他未完婚,哪怕有些人說話不好聽,我出口嗆了對名聲無益,徐嬤嬤是皇後的人,她的嘴尖酸刻薄得實在討人喜歡。
這一年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我的嫁衣改了又改,母親清點嫁妝又添置了不少東西。
二月京城的雪剛停沒多久,我那被耽擱多時的親事終於還是舉辦了。
母親往日總愁我一直待嫁,如今我真要出家門了又偷偷抹眼淚,她叮囑道:
「妤清,皇家不比尋常人家,太子日後必然會有側妃,你要看開。」
唐家家風倒不是不許納妾,就是從祖父開始,後院人便不多。
太子大婚,這一日必然熱鬧。
舉辦得也不倉促,成親要準備的東西,早幾年就陸陸續續備著了。
隻是真正擔上太子妃這個頭銜時,我還是沒什麼實感,入了東宮,侯府遠在身後,想回去倒不容易了。
比起成為蕭序珩的妻子,更強烈的感受是,我從生養我的唐府割舍出來了。
新婚夜裡,滿目紅綢。
我等了許久,等來了一身紅衣的蕭序珩。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臉頰似乎有些緋紅,一言不發,但目光卻直勾勾落在我臉上。
半晌,又去倒了交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我手上。
酒液入喉,辛辣的滋味湧起,但蕭序珩的目光卻更具有存在感。
我甚至後知後覺有些羞澀,想移開視線時聽見他說:「唐姐姐,我們終於成親了。」
這聲「唐姐姐」似乎賦上了些纏綿的色彩。
他握著我的手,垂眸靜看我。
新婚夜,紅燭晃動,恍惚間聽見蕭序珩喊了我一聲「妤清」。
不知為何,看著他的面容,我忽然想起了兒時的事,想起蕭序珩滿月那一晚,那會兒他在我懷裡,小小的一團兒。
這麼想,我小時候還抱過自己的夫君。
又想起淑妃和二皇子,思來想去,我又很煞風景地掙扎去看了眼蕭序珩的臀,紅痣還在。
確實是我的夫君。
沒嫁錯。
就是蕭序珩不高興了,他將我按回來:「妤清,別分心。」
「……」
7
成為太子妃的當晚,屋內紅燭燃了很久,蕭序珩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纏人。
我記得我惱得不願意再喊殿下,直呼他大名時,他反而更興奮了。
而第二日去見陛下和皇後娘娘時,還被他們調侃了幾句。
我嫁入東宮後,其實有好些人提議給太子納良娣,皇後娘娘將這些提議都擋回去了,稱唐氏誕下嫡子前,東宮無妾。
這是皇後娘娘給我的殊榮,她要我坐穩這個位置。
世家女子若隻求情愛,於己無益。
我也覺得生個孩子很重要,我喜歡孩子。
於是總是纏著蕭序珩,他忙的時候我不打擾他,但太子與太子妃同寢再正常不過。
蕭序珩初嘗女色,在床上說的話聽得我耳根子都要軟掉了,但我跟他要孩子,他遲疑著和我商量說,能不能遲點。
比我小幾歲的夫君還沒做好為人父的準備。
我和蕭序珩成親後沒多久,二皇子也成親搬出了皇宮。
他被封了安王。
他的婚禮和太子的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但也熱鬧紛呈,不過都是些表面的東西。
二皇子娶的是陛下下旨親封的非宗室郡主,乍一看這名頭也光鮮亮麗,但這位郡主之所以能得皇恩,是因為父兄十幾年前為國捐軀,之前她的婚事也是陛下頭疼之事。
郡主必須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但顯赫的人家也現實,沒想到淑妃這時候來請旨為兒子求娶。
盡管名聲好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安王妃於夫家而言,並無扶持的作用。
淑妃口口聲聲「容澤該盡臣子本分」,若不知某些實情,誰都會被她所蒙騙。
成親半年,陛下身體愈發不好,蕭序珩也越來越忙,盯著我肚子的人越來越多。
蕭序珩說:「妤清,不要急,太醫說你我身體都沒問題的,早晚會懷上。」
可陛下身體不好,皇後娘娘也希望我盡快懷上孩子。
然而蕭序珩越來越忙,有時候等他等到睡著了,人也沒回來,隻偶爾醒來時看他躺在身旁,眼底有些烏青,不知在忙什麼。
直到有一日,他匆匆回了東宮囑咐我一句:「這幾日不要出去,也不要去給母後請安了。」
他將自己的貼身侍衛留了一半在東宮。
我隱約猜到了什麼,不久後,陛下徹底病倒,太子監國,之後好一段時間他鮮少回東宮。
局勢的變化隻在一瞬之間。
某一日深夜,四處喧囂,侍女來報,說是安王逼宮了。
安王?
那一晚,火光照得整個京城都亮了,東宮外廝殺聲不斷,侍衛隻讓我安心待在屋內,我將父親放在嫁妝裡的長槍拿來傍身了。
許久不練,希望不要生疏了。
我不知蕭序珩此刻如何,也不知侯府如何,但此刻出去,說不定會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