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堆朋友群起而攻之。
「你是不是人啊!」
「我操,我服了。」
「叔叔出五塊,叔叔幫你從這個狗逼嘴裡搶下這根……什麼腸?」
「澱粉腸。」
「我出十塊。」
「那我隨一個?」
「……」
可上一秒他們還在爭吵,下一秒我把澱粉腸塞給小孩,就蹬上我的三輪跑了。
不為什麼,因為治安車來了。
「哎,不是,你錢還沒拿呢,梁意!」
誰在乎那一塊五啊。
我被抓到要罰兩百好嗎?
甚至還可能會被吊銷營業執照。
想到這,我腿幾乎是要蹬得冒火。
沈懷川眼疾手快,也可能是追出經驗了,掃了一輛小黃車,就跟在我的身後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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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不明所以。
「不是,我們為什麼要追她啊?」
「不知道啊,因為沈懷川在追吧。」
「他媽的,他追他老婆,梁意又不是我老婆,我追什麼?」
「是哦,我們追什麼?徐清猷,你跑那麼快幹什麼?」
徐清猷看著他們,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想看沈懷川吃癟嗎?不想看他被扇耳光嗎?不想看他求人是什麼樣子的嗎?」
「是兄弟,就跟上!」
那群人面面相覷,最後向路過的小學生發出了疑問。
「小朋友,這個小黃車,怎麼掃啊?」
14
我幾乎是蹬過了一座天橋,才停下。
「蹬不動了,真的蹬不動了。」
「沒事吧?」沈懷川追上我。
「很脹?」沈懷川蹲了下來,看著我充血的小腿,「我給你揉一下,行嗎?」
我的小腿像是和踩踏板長在一起一樣,根本動不了一點,還有些發麻。
為了早點脫離困境,隻能點了點頭:「嗯。」
沈懷川的手心很熱。
一下一下地按壓著。
「你抽筋了。可能會有點痛。」
「嗯。」
沈懷川單膝跪在地上,我能看見他頭頂的發旋。
那種感覺很怪異。
畢竟,從前的我都要抬頭看沈懷川。
那時的我才知道,原來做上位者是這種感覺。
我的手摸上了沈懷川的頭頂。
沈懷川的身體一震。
我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
可沈懷川的頭又抵了上來:「可以,可以摸。」
「手感好嗎?」他問。
我搖了搖頭,如實回答:「不好。」
是真的不好,硬硬的,還有點扎手。
沈懷川起身,輕輕地笑了。
我回頭望著我身後的景色才注意到,我莫名騎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海岸線。
從前想看卻沒有多看一眼的海,現在倒是看到了。
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正在和月亮交班。
水面上被照得波光粼粼的,風也溫柔。
大海,是真的很漂亮。
很容易就讓人寧靜下來。
也很容易就讓人想到一些從前的事。
「沈懷川,你能親我一下嗎?」我突然問道。
沈懷川:「?」
「馬上要離婚了,我們還沒有親過呢。」
沈懷川應該是想到了什麼。
或許是逐漸逼近的日期,也或許是我從前說的話。
他的吻很輕,很虔誠地落在我的額頭。
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祝福。
「謝謝。」我說道。
15
「不是,我他媽蹬了半小時,來看他們親嘴的?」
「啊?不是說可以看到沈懷川被抽耳光嗎?」
「啊?不是說蹬上來可以抽沈懷川耳光嗎?」
「啊?沈懷川喜歡邊被抽耳光邊親嘴?我操,變態啊!」
「徐清猷呢?不是他讓大家追上來的嗎?」
「他跑了。」
「徐清猷!要死啊你!!騙體力是吧!!!」
「殺殺殺殺——」
「……」
我詢著吵鬧的聲源回頭:「嗯?」
卻被沈懷川摁了回去。
嗯?
「別看,有精神病。」
……
我最終還是和沈懷川在民政局門口相見了。
「進去嗎?」他問我。
我點了點頭:「走。」
明明到取票機隻有幾步的距離,卻被沈懷川走出了登高的氣勢。
「沈懷川。」我不耐煩地說道,「能不能快點?」
沈懷川點確定的手十分猶豫:「真的要離婚嗎?」
我:「……」
取票機前的沈懷川看著久久沒有回答的我有些急眼,他現在對低眉順眼的撒嬌這套已經熟練掌握了:「小意……」
我依舊是沒有說話。
沈懷川去摁確定的手顫抖著,眼神像是要急哭了。
就像——
從前的我一樣。
我突然有些動容了。
到現在為止,我能確認沈懷川不是因為出於別的感情而接近我。
他是真的喜歡我。
於是我在想,我還喜歡沈懷川嗎。
還愛的。
我還是會因為他難過的樣子而猶豫。
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懷川立刻轉過頭來看我,那個感覺就像是在等待主人發號施令的小狗。
「會再兇我嗎?」
「不會。」
「能吃麻辣燙嗎?」
「當然。」
「會和我一起賣烤腸嗎?」
「……如果你需要的話。」
「試用期。」我將手裡的包扔給沈懷川,走出了民政局大樓,「表現好可以提前轉正。」
沈懷川似是沒有反應過來,捧著我的包呆在原地傻笑。
我看著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果然吧。
愛就是會讓對方變成另一個樣子。
「還站哪兒呢?走了,回家了,笨蛋。」
「好。」
夕陽西下。
新的主人牽著她新的小狗回家。
——完——
番外
1
梁父把梁意交給沈懷川帶著時,沈懷川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他純粹地想這個女孩好,比他走的路要更好。
她有梁氏的支持,也有自己的輔佐。
隻要她想,她的前途是無量的。
所以他在女孩身上加了很多心思。
有時候獨自一人放空的沈懷川會默默地想,他對女孩究竟是什麼感覺呢?
他想過,是師生,是朋友。
卻從來沒想過,從一開始,從他第一眼見到梁意起,希望她好的心思就不純。
那些可以被稱為愛意和欲望的不純。
2
女孩走的第一個月,他看著空蕩蕩的家裡開始反思。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樣的生活了。
從女孩出現開始,他就沒有再過過這樣平淡又沒有任何情意的生活了。
從前他回到家時,女孩總會想要抱他。
可是他呢。
他好像總說,他身上髒,要先去洗澡。
久而久之,女孩就不問了。
看到他隻是點點頭,然後回到臥室,關上門。
他躺在女孩躺過的地方,覺得不得勁,又爬起來去翻家裡裝來防盜的監控。
他不是想要監視女孩,他隻是想從那些被記錄下的片段裡看看他們的關系在女孩眼裡究竟就是什麼樣的,怎麼突然說走就走了呢?
於是他翻到了近一個月前在客廳的片段。
那時的女孩和她的朋友打著視頻。
視頻裡的朋友問:「那你有沒有和他說過,你喜歡他呀?」
監控鏡頭裡的梁意搖了搖頭:「沒有,我害怕。」
那是沈懷川,第一次親耳聽到女孩對他的評價。
「沈懷川,好兇。」
3
好兇?
沈懷川聽到的時候幾乎是快要被氣笑了。
他心想,他哪裡兇了?
明明相處這麼久,他自認為一句重話都沒有對女孩講過。
可是這個疑惑的種子還是埋在了他的心裡。
於是他下班的時候叫住了助理。
「丁助。」
丁助被這一聲冷到快下冰刀的聲音叫住,一下就挺直了腰板:「哎——」
「你覺得我兇嗎?」
沈懷川哪裡知道他這一句話,對面丁助 CPU 都快燒幹了。
丁助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怎麼能用兇來形容呢?沈總,您隻是冷漠了一點,有時候太過理智,太容易糾結於事情的成敗而已。」
冷漠嗎……
太過理智嗎……
所以女孩受不了了,要離開他自己。
丁助捉摸不透老板的表情,不知道他的老板實際上是因為婚姻不幸福而苦惱。
他拍著馬屁補充:「太友好也不利於談合作嘛。」
沈懷川回了神,點了點頭,說:「知道了,謝謝。」
4
這個答案其實沈懷川那天剛下班,就知道了。
小攤上其樂融融的氛圍因為他的出現而嚇得消失了。
大家就是在懼怕他。
不過也好,這樣他和女孩就有單獨相處的時間了。
他其實想問問這一個月裡,女孩過得好不好。
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
「梁意。」他說道,「你現在就在幹這個?」
「不行嗎?」女孩抬頭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他,帶著一點點的敵意, 「沈總, 你把我生意都趕跑了, 小本買賣, 用不著您大駕光臨。」
沈總。
女孩原來再生氣也不會這麼稱呼他。
那時的沈懷川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到她了。
他想,他還沒發火呢。
他還沒氣她把自己交給她的本事全用在一個小小的攤位上。
可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句:「沈懷川,好兇。」
於是他嘆了口氣, 耐著性子問她。
「做幾周了?」
……
可他還是沒有忍住,悄悄給女孩下了套。
隻不過,發現勾引這招, 對女孩沒用時, 他有些慌了。
他慌的並不是事情脫離了他的控制,開始預測不到事情的走向。
而是, 他逐漸意識到——
梁意,好像是不要他了。
他要被拋棄了。
他要被女孩扔出屬於她的人生裡了。
5
於是,他當晚就打電話向他那位心理醫生的好友, 徐清猷,咨詢著。
徐清猷卻像是早就料到了那般:「早就和你說了, 別總兇她了, 那是你老婆,又不是你下屬。下屬還能找同事一起吐槽你呢, 你老婆找誰吐槽,找她閨蜜嗎?」
電話那頭的徐清猷嘖嘖了兩聲:「那你就完了。」
沈懷川不明所以:「?」
「你知道嗎?出現在女孩的聊天裡, 一般隻有兩個下場,誇贊和批判,以你的所作所為,你肯定不是值得誇的那一個。」
沈懷川:……
他想到了那個監控視頻裡因為時間太久遠調取不到而隻剩下半段的聊天。
他好像, 是真的完了。
6
於是沈懷川開始了他的漫漫追妻路。
先是找了自己的嶽父求情,又找了自己的奶奶出謀劃策,想要找個機會約梁意出來。
梁意或許沒有發現。
也或許是沈懷川藏得太好。
沈奶奶九十大壽時, 沈懷川去接梁意時,脖子上有個淺淺的巴掌印。
那是他九旬的奶奶留下的。
7
沈懷川開始當狗, 開始當黏人的臭屁蟲。
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隻在乎梁意的眼睛裡究竟還有沒有他。
他要的不多,有一點就好了。
他當時找梁父求情時, 梁父沒有說幫, 也沒有說不幫, 隻是拍了拍他的肩, 說,他認了。
他認了,她女兒就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快快樂樂地就好了。
不喜歡的事, 不喜歡的人, 她不想接觸, 就算啦。
可沈懷川卻想,梁意怎麼會是普通人。
明明輕而易舉就可以和周圍所有的人打成一片,讓所有的人都喜歡她。
就連同他自己, 也搞不清究竟是什麼時候陷入這片愛情的沼澤地的。
能被人喜歡,怎麼不算一種能力呢。
8
好在沈懷川的死纏爛打是有用的。
我攤位上買的小吃有很多,澱粉腸、鹽酥雞、火鍋小串……
「—反」憑借著,梁意還剩下那麼一丁點的愛。
所以他僥幸地沒有成為離婚的男人。
很晚很晚的夜, 他看著熟睡的梁意,很虔誠地吻上她的額頭。
替她許著願。
他想她。
往後餘生,做個快快樂樂的人就足夠了。
反正他也會替她護航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