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著這一幕。
人心還真是善變。
剛才顧言禮還在誇喬若單純善良呢。
這會兒就避之如蛇蠍了。
想來也是被喬若的真實身世給嚇到了。
畢竟,她那個生父看起來猥瑣又精明。
顧言禮這種有點身家的小少爺,自然不會去惹一身騷。
喬若一家三口都被警察帶走了。
寧志文借口身體不舒服躲回了樓上。
寧昭也想溜,卻被舅舅們叫住了。
「既然你連自己親媽都不維護,和外人同流合汙。」
「那你媽媽留下的公司和遺產,你也不用接手了,都給你妹妹吧。」
寧昭瞬間急了,想要爭辯。
舅舅卻直接制止了他:「不用多說,你的所作所為我們都清清楚楚。」
「寧昭,你太讓人失望了。」
「初初,哥哥知道錯了,你快幫我給舅舅說說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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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昭抓住我:「我們是親兄妹,要相互扶持的,是不是?」
我推開了寧昭的手。
「你站在喬若母女那一邊的時候,我們就不是兄妹了。」
我最後看了寧昭一眼:「好自為之吧寧昭。」
「如果你以後還是這樣糊糊塗塗,識人不清的話,還有無數苦頭等著你去吃。」
17
送舅舅們回京時。
大舅舅忽然拉著我說了幾句話:「初初,你是不是還請了什麼人幫忙?」
我有些茫然:「沒有啊,我隻告訴了你和二舅舅。」
「那就有些奇怪了,這次的事情進展的格外順利,好像有人在背後幫忙一樣。」
我心下一動,忽然就想到了謝斯南。
心底漸漸彌漫了說不出的澀苦。
他到底去哪了,又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就不告而別。
背後幫忙的人,會是他嗎?
如果他能在暗中幫我,又為什麼不想辦法親口和我道別。
回學校的路上,我不知不覺就落了滿臉眼淚。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吃攤位。
上輩子,我翹課的時候,喜歡來這裡吃關東煮。
有時候我還會拉著謝斯南一起。
而這輩子,我隻和他提過這個小吃攤,還沒有帶他來過。
老板娘認出了我,立刻笑著打招呼。
我拿了紙碗,一樣一樣撿取食物時。
老板娘忽然遞給我了一張折起來的便籤紙。
「是前兩天晚上,有個你們學校的男生拜託我給你的。」
「當時都凌晨了,來了好多車子呢。」
「那男生長的高高的,特別帥。」
老板娘還在絮絮念。
我抖著手,打開了那張紙。
紙上的字跡有些潦草,顯然寫的很急。
「初初,別忘了我們的約定,D 大見。」
我一瞬間淚如雨下。
我知道的,我也一直堅信。
不管再難,謝斯南都不會對我不告而別。
上輩子他從未騙過我,從未對我食言。
這輩子,也一樣。
18
喬若母女的事情塵埃落定後。
顧言禮消沉了一段時間。
喬若再次轉學離開,不知所蹤。
顧言禮試圖緩和和我的關系。
但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理會。
隻是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緊張的大復習中。
沒有謝斯南那樣毫無私心的幫我補習。
我隻能付出雙倍十倍的努力。
高考結束後,顧言禮找了個機會向我告白。
我直接拒絕了。
「寧初,你還想去找謝斯南嗎?」
「他這樣不告而別拋棄你,一走了之毫無音訊,你還對他念念不忘?」
我不想浪費口舌在顧言禮這樣的人身上。
所以一個字都沒回應。
如願以償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
我接到了北京的一通陌生電話。
電話裡是一個女人慌亂無措的痛哭聲:「請問你是寧初嗎?」
「你能不能現在來北京 XX 醫院一趟,謝斯南現在的狀態很不好,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
19
我趕到北京那家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
那個女人就在醫院大門口等著我。
她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憔悴美麗,卻又倉惶無助。
生的和謝斯南有點像,我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寧初嗎?」
「阿姨,我是寧初。」
她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淚如雨下:「你去看看斯南吧,去勸勸他。」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平靜。
可眼淚還是決了堤。
去病房這一路,我設想了很多種可能。
但卻怎麼都沒想到,
不過短短數月,謝斯南會變成如今這樣。
他的兩條手臂都纏著繃帶。
繃帶上鮮血淋漓。
瘦的嶙峋的手腕被固定在床上。
他不能動,就那樣安靜躺著。
原本漆黑猶如曜石的雙眸,此時卻一片黯淡灰敗。
他的視線就那樣長久的定格在牆壁上某一處。
久久不動。
我推開門時,他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直到我一步步走到床邊。
「謝斯南。」
我開口那一瞬。
他整個人好似劇烈的顫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一點一點地將視線移到我的臉上。
「謝斯南……」
我又喊了一聲,蹲下身,試著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指很涼,像是玉一樣的觸感。
我握住他的指尖時,他漸漸開始顫抖。
到最後,抖得幾乎難以自持,我隻能用盡全力攥住。
「謝斯南,我是寧初啊,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落著淚,卻又強撐著對他笑:「謝斯南,你要是敢把我忘了,我饒不了你。」
「初初?」
他的聲音嘶啞,幾乎完全聽不出原本的音色。
我緩緩低了頭,將臉貼在他掌心:「謝斯南,是我,我是寧初……」
「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你有沒有受傷?寧初,你回家,回家去……」
謝斯南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
瘦得幾乎脫形的他。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
幾乎要將腕上的繃帶掙開。
我連忙緊緊抱住了他:「沒有沒有,謝斯南,沒人欺負我,我好好兒的,也沒有受傷。」
「不信你看,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一點事都沒有?」
可不管我怎麼安撫,謝斯南的情緒都不能平復。
我看著他手臂上的繃帶,漸漸被血洇透。
固定手腕的腕帶,將他腕上皮肉也磨得鮮血淋漓。
隻覺心如刀絞,再也忍不住。
我閉了眼,如那晚在天臺一樣,輕輕吻在了他唇上。
「謝斯南,女生吻你的時候,要記得閉眼。」
「還有啊,我說了會幫你解壓,讓你不要再傷害自己。」
「你怎麼一點話都不聽?」
他的呼吸漸漸平穩。
緊繃的身體好似也有了放松的跡象。
我吻他的動作有些笨拙。
抱著他的手,又輕撫著他繃緊的後背。
直到他的情緒逐步穩定。
半開的窗子,夜風吹動了窗簾。
病房裡白色的燈光落下來,將我和謝斯南完全籠罩。
他開始回吻我,起初生澀,漸漸卻又溫和深入。
「初初。」
可我忽然嘗到了鹹澀的淚。
「對不起。」
我睜開眼,就看到了謝斯南眼角洇出的淚痕。
那道淚痕沒入鬢發消逝無蹤。
卻又像是滴在了我的心上。
滾燙,而又灼燒。
20
上輩子,一直到我死前不久。
才知道了些許謝斯南的過往。
他出生就沒有見過親生父親。
是他媽媽一個人把他撫養長大的。
關於他生父的一切,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隻是從小到大,他媽媽都對他管束十分嚴格。
甚至到了極其苛刻的地步。
他必須每一次考試都要拿到第一名。
必須每一次比賽都要奪冠。
他的周末和節假日都被無數的特長班填滿。
而且每一項都必須要優秀。
小學五年級時,他試著反抗過一次。
故意空題不做,名次跌出了前十。
那一次他媽媽沒有如從前那樣打他,而是直接割了腕自殺。
謝斯南被嚇壞了。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從第一名的位置掉下去過。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他落下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自殘的行為已經比我嚴重了無數倍。
但他從來沒有讓我知道這些。
後來還是他病情忽然發作,被我撞破。
我才知道他這些年過得有多壓抑。
但是上輩子,我還沒來得及去拯救他,就先送了命。
我不知道謝斯南最後的結局怎樣。
但他的病症很嚴重很嚴重,所以,我隱隱能猜到,不會很樂觀。
現在,我重活了一次。
重回了我們的十八歲。
我還有足夠多的時間。
帶他從那場夢魘中走出來。
謝斯南睡著了。
隻是睡夢中,仍不肯松開我的手。
我一直守著他,直到他陷入深睡。
方才輕輕抽出手,出了病房。
謝家人還等在外面。
但卻不見謝斯南的媽媽。
「寧初,我是斯南的爸爸,我能和你談一談嗎?」
我看著面前那個中年男人。
身量很高,人到中年依然風度翩翩。
輪廓間有謝斯南的影子。
怨不得,謝斯南的媽媽一直不肯嫁人。
一直都在等著他回心轉意。
我點了頭,隨著他走到了一邊的空房間。
「斯南的媽媽很後悔。」
「這些年,她一直都不知道斯南生病了,還病的這麼重。」
「這一次斯南發病,也是因為她擅作主張安排了斯南去國外念書。」
謝先生嘆了口氣:「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也知道你在斯南心裡的位置。」
「當時我接斯南他們母子回京時,斯南不肯跟我回去。」
「但是他媽媽不答應。」
「他媽媽一心想讓斯南和過去的一切斬斷,尤其是要和你斷了。」
「她想讓斯南回到北京重新開始,按照她規劃的,出國讀書,聯姻結婚,接手家業。」
「那天他們吵的很兇,他媽媽又要以死相逼。」
「最後斯南退讓了一步,但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讓我幫你解決寧家的事。」
「我同意了。」
「斯南也做到了自己承諾的,回了北京,高考前不再和你聯系。」
「後來他媽媽食言,逼他出國,斯南情緒崩潰,發了病。」
「那晚他也像他媽媽當年那樣,切開了自己的手腕。」
「醫生說,再晚一分鍾,人就救不回來了。」
「也是那時,我們才發現他身上有那麼多的傷痕。」
謝先生說到這裡,也愴然落了淚。
「我年輕時辜負了他媽媽。」
「他們母子吃了很多的苦。」
「年過半百,也隻有他這一個兒子。」
「這一次,我是想通了。」
「人健健康康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斯南喜歡你, 我們做父母的也不應該去阻攔。」
「我之前總覺得虧欠了他母親, 所以事事都聽她的。」
「這次我不聽了,寧初啊, 你以後就陪在斯南身邊好不好?」
我擦了眼淚,坦坦蕩蕩望著他。
「我當然會陪著他。」
「但我陪著他, 隻是因為他是我喜歡的人。」
「不是因為他如今的身份,也不是為了他將來的身份。」
隻是因為他是謝斯南。
隻是因為,上輩子在他身邊, 那段快樂溫柔的時光。
21
謝斯南恢復的很快,很好。
他出院不久, 我們就一起去 D 大報道了。
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他發病的頻次越來越低。
到大四的時候,已經整整九個月,他都沒有再吃過一粒藥。
我們大四畢業那一年, 就直接結了婚。
但是婚禮前, 謝斯南卻突然發病了。
按照規矩, 結婚前一天我是不能和他見面的。
我從北京的舅舅家出嫁。
那一晚就住在了舅舅家的別墅裡。
離我們的婚房, 差不多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半夜十二點的時候, 謝家忽然來了人。
兩個舅舅嚇了一大跳,舅媽連忙上樓叫醒了我。
我匆匆換好衣服下樓。
跟著謝家人過去時, 車子剛進了大門,謝斯南就跑了過來。
司機趕緊踩了剎車。
車子剛停穩, 謝斯南就拉開了車門。
「寧初……」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緊緊抱住了我。
司機,佣人, 謝家的長輩, 親朋,烏壓壓一堆人都在。
可他抱著我就不管不顧吻了下來。
「我剛才做夢了,夢到你要逃婚,初初。」
「你今晚能不能不住舅舅家?」
「這是規矩,我們新婚前一天,不能見面的。」
「可是現在已經見了。」
謝斯南捧住我的臉:「規矩已經壞掉一次了,幹脆就不要管了好不好?」
那晚,我沒有再回舅舅家住。
也沒有住在謝家。
謝斯南非要帶著我回婚房。
我們就住在了婚房。
「初初。」
他從後抱住了我:「你之前說過的, 你會每天都幫我解壓。」
「現在還算數嗎?」
「當然算數。」
「我現在很緊張,無法入睡, 怎麼辦?」
我仰起臉, 閉了眼:「謝斯南, 那你親親我好不好?」
他低頭親了我。
最後又親遍了我的全身。
「謝斯南。」
房間裡滿是旖旎氣息的時候。
我貼在他耳邊, 很輕的說了一句。
「我們現在,提前洞房花燭吧。」
我知道他今晚的一切反常,不安。
都隻是因為太在意我。
而我又何嘗不是。
既然早已是合法夫妻,
自然也不會拘泥於這一天兩天。
我說完就輕推他,然後跨坐在了他身上。
俯身吻下去的時候,瞬間就感覺到了兇殘凸起的火山。
我咬了咬他的下巴, 笑出聲:「謝斯南, 小斯南在向我敬禮啦。」
「初初, 那你喜不喜歡它?」
我沒回答,任他將我抱的更緊。
直到與他深深契合時。
「要不要賭,寧初這次會怎樣發瘋?」
「(去」我點了頭。
卻在心裡說。
不是一輩子。
還有上輩子。
初次動心的上輩子。
所以,謝斯南,我會用這一生的時間。
去圓一個兩輩子的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