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向他真誠地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尤威大叫道,「你知道這兩個月我的日子都是怎麼過的嗎?」
訓斥完了,尤威開始訴苦水:「那家伙成天纏著我,就連上個廁所,都得跟著,整得好像是我把你藏起來了似的。」
「我搞不過他,帶他出去喝酒瘋玩,找妹妹,你猜怎麼著?」
「灌死了,人嘴裡念著的也都是你的名字,尤琦,你這次真玩大了,完蛋了!」
我疲憊地靠躺在後座,故作鎮定,其實心裡很慌。
我問尤威:「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周嘉許和陸成浩的關系。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尤威嘆了口氣:「尤琦,隻有你還在把我當成小孩子。」
他調轉方向盤,不是往市區的方向,而是上了高速,往舟山的方向。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尤威說,「最初發現你跟周嘉許在一塊的時候,我是挺驚訝,挺難接受的。」
「我以為,我的姐姐應該能配上更好的人,成熟,細心,穩重又博學。就如同……」
就如同當年的陸成浩一樣。
可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陸成浩了。
他早就成了一捧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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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就想,周嘉許那樣的也湊合吧,或許再給他幾年時間,他也能成長為配得上姐姐的樣子。所以我就去查了他……」
然後就查出了端倪,逐漸剖析出了真相。
我半眯著眼,已經做好了「待死」的準備。
我問尤威:「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陰險,糟糕透了?」
尤威自後視鏡中觀察著我,突然笑了:「你姐姐,你在自嘲什麼?」
我不明白。
尤威道:「陸成浩是過去,周嘉許是現在和將來,沒有什麼不可以,你隻需要問問自己的心。」
16
我們抵達舟山時已經是凌晨。
太晚了,隻能就近找個賓館暫住。
尤威將人帶到我跟前,我險些沒認出來。
才兩個月而已,周嘉許就已經瘦脫相了。
他看到我的時候有些無措。
尤威知趣地給我們關上了門。
我招呼他坐下,我們好好談談。
周嘉許很乖,聽話得讓人心疼。
我問他:「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對吧?」
他點頭:「是。」
在陸成浩的十周年忌日,他被周小晴叫回舟山。
天真的男孩子興奮地向他媽媽介紹自己的女朋友。
卻沒想到,他媽媽看到照片的剎那就崩潰了。
是的,周小晴見過我的照片,知道我的樣子。
盡管我們從來沒有正式碰過面。
但我的樣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刻在了她的眼裡。
我不理解。
「你既然都知道了,又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去找我呢?
我不禁在想,如果不是我突然被理智控制,決心和他一刀兩斷,他是不是會一直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和我繼續下去?
周嘉許垂著頭,我看不清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為什麼?為什麼……」
他隻重復著這三個字。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可以被解釋?」
「對不起……」
我向他道歉。
我認錯。
我不該招惹他。
他有什麼錯呢?
陸成浩又有什麼錯呢?
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恨去報復呢?
「不要說這三個字。」周嘉許突然抱住我,「我不想聽,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輕撫著他的脊背,他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回想起我們過往的每一次相處,多數時候都在床上翻滾。
肉體的碰撞遠比所謂的心靈交流來得更扎實。
可這不是愛情。
我騙不了自己。
也不能騙他。
「周嘉許,你清醒一點。」
我掙開他的懷抱,迫使他正面直視著我。
「就當這是一局已經結束的遊戲,好嗎?」
既然結束了,就該全心全力地奔赴下一局,而不是一味地復盤上一場的輸贏。
毫無意義。
可周嘉許卻不停地搖著頭。
他不同意。
17
其實那一晚我們沒能聊出什麼結果。
我勸服不了他什麼,他也不忍心強求我。
他走的時候仿佛失了魂。
我讓尤威送他,確保他安全到家。
尤威直到凌晨五點才回。
我也等他等到了五點。
尤威手提著兩份早餐,見我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巴巴地等著他,突然就笑了。
「姐,你還是承認吧。」
「承認什麼?」
尤威一邊給我拆豆漿吸管,一邊神神叨叨地嘀咕道:「承認你對那家伙也是有些心動的。」
「胡說八道!」
「對對對,我胡說八道!」尤威仿佛成竹在胸,「等著吧,遲早自己打臉。」
那時,我隻當尤威胡亂調侃。
很久以後才知道,他送周嘉許回去的同時,跟周嘉許說了同樣的話。
以至於周嘉許一瞬就恢復了元氣,肉眼可見地撿回了自己的「魂」。
他說:「你別給我姐那麼大壓力啊,她都多少年沒正經談過戀愛了,腦子不好也是正常的,沒準就是死鴨子嘴硬呢?」
18
我們來舟山的第二天去看了陸成浩……的墳。
確實新修了。
可見尤威沒跟我撒謊——
周嘉許真幹出了那麼無語的事兒。
許是沒睡好的緣故,我整個人都很疲,所以看起來難免憔悴。
所以周小晴見到我的第一眼,還以為我在緬懷陸成浩。
用周嘉許的話來說,他都已經是捧十年前的骨灰了。
還能怎樣呢?
周小晴一眼認出了我,我卻半天沒認出她。
我的記憶中,還隻是當年偷摸來見陸成浩最後一面時,遙遙見過她一次。
甚至都沒記住她的樣子。
可周小晴對我,卻似乎十分上心。
她脫口道:「十年了,你真的……都沒怎麼變過。」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當她是在誇我。
她又說:「不像我,都老了。」
這讓我怎麼回?
實在是很難謙虛……
於是,我告訴她道:「高檔的護膚品,抗老功效也不完全是在吹噓,當然如果配合適當的醫美,合理飲食,堅持運動,效果就更顯著了。」
周小晴尷尬地掩了掩唇,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則掏出了化妝鏡,裝模作樣地補起了妝。
因為不熟,所以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都顯得尷尬。
「你很厲害。」周小晴冷聲道。
我輕輕勾唇:「謝謝誇獎,你也一樣。」
她怎麼能不厲害呢?
獨自養大了周嘉許不算厲害嗎?
憑一己之力毀掉我的整個人生,不厲害嗎?
當然,這隻是我的主觀臆斷。
當年的事,誰又能真的說清楚對錯呢?
「我知道你恨我。」周小晴壓低了聲音。
我看了看小鏡子中妝容完好的自己,和周小晴相比,仿佛差了一個輩分。
糟糕,我怎麼能有這個念頭……
我坐直了身子,看向她,嚴肅地更正道:「我們從沒有交集,談什麼愛恨?」
「尤小姐。」周小晴扶了扶眼鏡,「當年的事,你也該體諒我。」
「所以呢?」我好笑道,「陸成浩最終不是已經如你所願,回到你身邊了嗎?」
她不再說話。
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卻很多。
19
陸成浩和周小晴出生在同樣一個破落的村莊。
兩人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想象著外頭大城市的風光。
後來彼此相戀,又因意念不和而分開。
陸成浩心有抱負,想往大城市奔赴,而周小晴執意要留在舟山。
陸成浩不甘心學無所用一生庸碌,周小晴卻隻想平平淡淡安逸一生。
他們理念不和,周小晴提出分手。
陸成浩挽留無果,最終放手。
本以為是好聚好散,可周小晴卻自我感動地給他生了個孩子。
直到孩子長大,需要更好的教育條件以及更優渥的物質基礎。
周小晴無力供給,終於想到了那位在外闖蕩多年,據說已經有所成就的孩子爸爸。
然而,一別多年,昔日的那點舊情,早就流散在了時間的洪流中不知去向。
她以為可以倚仗的舊愛身邊已有新歡。
她自知沒有舊情復燃的機會,又不甘心看著他瀟灑自如。
盡管他承諾給予孩子豐厚的撫養費,提供他力所能及的所有幫扶。
可午夜夢回,周小晴仍然覺得不夠。
明明……
明明這個男人是他的, 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都可以是她的。
她甚至還給他生了個孩子。
他們之間,隻差一步,就可以是幸福和美的一家三口。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終於,趕在陸成浩結婚前夕, 給他打去了電話。
她在電話中又哭又求, 希望陸成浩不要結婚, 不要拋棄她和孩子,希望他能回頭,希望他們能夠重新開始。
陸成浩和她講道理,她聽不進去。
陸成浩不再理會她,她便不停地打電話。
她在打給陸成浩的最後一通電話中威脅他:「你可以結婚,可以選擇更好的生活, 可以擁抱更好的人生,我成全你,陸成浩,從今往後,我和孩子都不會再打擾你了!」
20
我看著面前的周小晴嘴唇被咬得發白。
她幾次要我閉嘴不要再說。
我當然不會停下來。
我繼續道:「你成功威脅到陸成浩,陸成浩連夜驅車趕回舟山,可你在他開車的途中,還在不停地給他發消息,各種以死相逼……」
「夠了!夠了!」周小晴突然失控地捂住了耳朵,「不要說……不要再說了!」
我拿包起身,又惡作劇般湊近了她用手捂住的耳朵, 道:「周小晴, 我不恨你,但這些年,你一直都很痛恨你自己吧?」
後來, 我再沒有與她見面。
我想, 舟山這個地方, 我應該也不會再來了。
回到海城後, 我又過回了以前的日子。
自由,放縱。
帶著尤威一幫孩子們瘋玩瘋鬧。
又一年栀子花開了。
尤威帶著他的小女朋友來見我。
小女孩靈動可愛, 據說是大一新生,不知怎麼的就看上了我們家尤威。
兩人處得很好,令人羨慕。
尤威偷偷在我耳畔道:「姐, 連我都談對象了,你是不是……」
我指了指不遠處的帥哥:「那兩個怎麼樣?」
尤威擺擺手:「他們不行,還是你老弟給你介紹個靠譜的吧!」
於是, 一幫人突然起哄著鬧到了我身邊。
「姐,你往屋裡避一避,一會兒動起手來別被嚇著了。」
「(還」「跑什麼?不許跑!」
半晌後, 一張熟悉的帥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頃身, 笑眯眯地望著我。
我整個人都像是要碎掉了一般。
該死,他真的越長越像陸成浩了。
我就算是到了八十歲,恐怕也會不由自主地被這張臉迷惑。
後來, 我被周嘉許當眾帶走。
我的身後,哄笑聲此起彼伏。
尤威的小女友靠在他的胸膛,小聲道:「他們看起來好般配噢。」
「是嗎?」
「是吧……一定要長長久久噢!」
番外:
2024 年啦,我姐終於嫁出去咯!
別問我姐今年多大, 這是女人的秘密。
也別提周嘉許。
他很誇張,領了個結婚證而已,恨不得系根繩子整天掛在脖子上讓所有人都看到他跟我姐修成正果了。
至於我……
我被我姐徹底拋棄了。
她買了套房子把我丟了出去。
我其實還是很想跟姐姐一起住的。
但他們非不讓。
說是不方便……
哪裡不方便?
還不是怕我看到他們天天少兒不宜的畫面……(此處省略一萬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