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如何說。
人來來往往的後臺,他就和我這麼站著,那雙眼睛太直白太直白了,我無從躲避。
大概是一陣不算漫長的沉默。
他眉眼松動了,輕勾了下嘴角。
「好啊,還你就是了。」
扯過我手腕的動作有些急躁,他不由分說地將皮筋拆下來套我手上,而後轉身便走。
我盯著他的身影,明明知道不該給他惹上麻煩,可還是湧上一陣難捱的失落。
9
從場館到回俱樂部的路上,他就再沒和我說一句話。
俱樂部一般都會讓選手和直播平臺籤合同,我晚上回家的時候,剛巧看到他開播了。
攝像頭的質量一貫很差,畫面裡的人隻穿了件短袖,好像剛洗完澡,劉海全數撩了上去。
寬松的圓領衫讓他精致的鎖骨無端引人遐想,彈幕已然刷瘋了。
也有人在問他比賽鏡頭裡戴著橡皮筋的事。
他輕輕瞥了眼彈幕,沒說話。
直到點開排位界面,選英雄的時候,鏡頭裡的人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嘴角。
「橡皮筋?某人不讓我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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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是誰?保密。」
「你們覺得我談戀愛了?」
男人輕笑了聲。
「沒談。」
沒談。
不知道是騙彈幕,還是真這麼想的。
就因為他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我的心就猛地被扯了下。
我關掉直播,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牆壁上的掛鍾擺啊擺的,我盯了好久。
難過什麼呢,本來就沒談。
張星澈今天下午跟我說的那句話,卻偏偏又在我腦海裡回蕩。
「你說,他要是恢復記憶,發現你根本不是他女朋友會怎麼樣?」
「他會不會把你給甩了?」
10
我的工作就是協調俱樂部和選手之間的事宜。
隊伍裡的心理咨詢師前不久剛給他們做了測試,特別是失憶的周取。
今天報告出來了,我就順道把它們帶到了俱樂部。
這幾天,都沒和周取說過話。
之前他雖然性子冷,但還是會找我說話,可最近他就像遠遠避開我似的,連吃飯都坐在我斜對面。
我喊他的時候,他還總忽略我。
我想著他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推開基地的門,沒想到沙發上還坐著一位打扮精致的女人。
女人見到我,朝我有禮貌地笑了下。
……我認識她,前 lpl 的解說劉熒,後來好像出國深造了。
聽說,是周取的……前女友。
大抵是我站在門口太久,女人有些疑惑地看著我,我卻站在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好,我叫劉熒。」
直到她得體的聲線打斷我的思緒。
「你好,久仰了,林舟舟。」
我隻得接下她的話,女人卻對我來了興趣。
「你認識我嗎?」
「嗯,聽過幾場您的解說,理解很……深刻。」
「是嗎?我上解說場都是好幾年的事了,認識我的人真的不多。」
女人笑起來的時候彎著眉眼,似乎是陷入回憶,她撥了撥發尾。
「當時阿取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兒呢,現在都成久經沙場的老將了。」
阿取。
是在說周取嗎?這麼親密的叫法。
我的心口猛地跳了下,有點不太想站在這裡,可女人似乎沒放我走的意思,輕柔的語調卻滔滔不絕。
我這才知道,她是周取救下的小女孩的姨媽。
「這次回國來呢,我一來想替我小侄女感謝阿取,二來……」
女人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聽說周取失憶了,你覺得我有機會追到他嗎?」
「……」
為什麼有的人,就能那麼明目張膽地展示自己的愛意呢。
我努力忽視某個時刻內心皺起的波瀾,麻木地點了點頭。
頭頂上方卻忽地想起一道清冷的聲線。
「林舟舟。」
周取正站在樓梯口,下午三四的點,隊員才剛醒,他垂著眼看我們,眼底一片波瀾不驚。
「把你手裡的報告給我。」
……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女人聽見他的聲音,回身朝著他笑,他卻直接皺著眉,忽視了過去。
11
之後的幾天裡,俱樂部總能見到劉熒的身影。
她來就來,還總帶著奶茶。
以至於將幾個隊員哄得都叫姐姐,不過輔助小常私底下曾偷偷跟我說。
「雖然劉熒姐對我們很好,但我們站在你這邊,嗯。」
「……」
說這話的時候你能不能先把手上的抹茶星冰樂藏起來啊。
我覺得像劉熒這樣的人,其實很難讓人討厭的起來。
大大方方,又很漂亮,對周取的目的性強,卻又不那麼死纏爛打。
隻是周取一直對她不冷不熱,不知怎麼了,他對她並不好,我的心就松了下。
……
這幾天有難得的幾個休賽日,俱樂部晚五點的時候就沒什麼人了。
我在廚房接了杯水,望向窗外,夕陽剛好衝散晚霞的薄光,城市的輪廓線一點一點地蔓延至天邊。
天氣轉暖,連晚風都帶著股倦意。
身旁的臺面突然被人輕敲了下。
男人比我高了一個頭,俯著身時才能對上眼睛,夕陽滑落進他漆黑的眼瞳裡,染了層絢爛的光弧。
「這就回家了?」
他靠我近點,我就朝後躲,於是被他圍在了和洗手臺之間。
略上揚的眼尾,高挺的鼻梁,輕抿的薄唇,我看得清清晰晰。
太近了。
「劉熒今晚約我出去吃晚飯。」他忽然說。
「哦。」我別過腦袋,數地上的影子。
他的膝蓋頂了下我的腿,我今天穿的裙子,布料劃過肌膚時帶來一陣異樣的感受。
「沒什麼想說的?」
他湊得更近了,眼尾那顆痣像是蓄謀已久的勾引。
「隨便,反正跟我也沒什麼關系。」
「你不是我女朋友?」
「沒談,你自己在直播間裡說的,沒……」
唇齒忽然被人堵住。
晚風纏綣著,他身上有悠悠揚揚的柑橘味,似乎這麼親不夠一樣,他將我抵上洗手臺。
又低頭吻第二遍。
心跳劇烈到我自己都能聽得到,他親我的時候幾乎緊緊壓著我,男人熾熱的溫度燎遍我全身。
我用了點力,才推開他。
他朝後晃蕩了一下,眼底的欲色還未壓下去,細細密密地看著我。
略有嘲諷地掀起嘴角。
「這是你第幾次拒絕我了,嗯?」
「……」
「周取,對不起。」
我緊緊地拽著衣擺,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要跟我說這個。」
「你失憶了,我,我不想在你什麼都不記得的情況下就……」
「我失憶了,但我喜……」
他似乎有什麼想說,但再沒有說下去。
我害怕他這樣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了,像是考慮怎麼把我給吞掉一樣,眼裡都帶著刺。
「行,林舟舟,不想跟你說了。」
他退後了幾步,看我,眼底像壓著猛獸一樣,又冰涼又野蠻。
「你別後悔。」
「……」
12
我是在第二天劉熒的朋友圈裡才知道,周取跟她去吃晚飯了。
照片裡,女人和男人站在江邊,女人笑得張揚,而男人一貫面無表情。
莫名地般配。
我將手機暗滅,抱著頭嘆了口氣。
職業選手每天的日程都被排地滿滿當當,訓練賽從下午兩點打到晚上九點,結束之後個人還要排位到兩三點。
周取這幾天瘋了一樣排位,通宵兩天打到了韓服第一,我就沒怎麼見過他離開電腦前。
更別說跟他講話了。
還有,劉熒慢慢地開始分擔我的工作。
她算是自由人,也不是俱樂部的助理,說是幫我的忙,其實專挑和周取有關的幹。
我有的時候隻能遠遠地望著他。
那天,他大概是生氣了吧。
他那麼驕傲的性格,接受不了三番五次地被人拒絕的。
可我不想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他女朋友,他明明沒答應我在一起。
況且失憶前,他還說了那樣的話。
一到了雨季,磅礴的大雨總是說下就下,我本來帶傘來俱樂部了,可中午的時候借給了輔助小常。
下午,他沒還回來。
廊下的雨有些過於大了,我車停得還特別遠。
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我在衝入雨中還是等下去這兩個選項裡猶豫了一會。
「你也沒帶傘嗎?」
女人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劉熒抱著臂看我,她今天的眼妝很美,像慵懶的貓一樣,被雨澆湿一定不太好。
我點點頭。
「那我們一起等雨停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呢。」
「……」
沙沙的雨聲一層層地湧入耳郭,我覺得有些尷尬,聽雨什麼的,關鍵身旁站著的還是……情敵?
直到她忽然朝著雨中招手。
雨簾中有一抹黑色的影子,周取舉著傘朝這邊走,看見是我們兩個人後,皺了皺眉頭。
而我的注意力落在他拎著的塑料袋裡,全是啤酒。
……
「你們?」
他的聲音特適合在雨天裡聽,能順著雨絲凍到心底。
「我們倆都沒帶傘。」
劉熒大大方方地說著。
周取的眼眸瞥過我,和我的目光相撞了一秒還是兩秒,我別過視線,他嗤笑了一聲。
他收起傘,把傘遞到了劉熒手裡。
「呀,給我的嗎?還是先給妹妹吧,她看起來比我要急。」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來我比較急的,似乎是故意的一樣。
這感覺讓我有些別扭,下意識地去接,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誰說要給她了?」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承認,是有那麼一剎那,我尷尬到無地自容。
於是我想也沒想就步入雨中,不想再和這兩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
雨比我想象中要大,順著領口一股腦灌入,我狠狠地抖了一下。
可半路我又後悔,明明我有機會做得更得體。
這麼弄,就像我在跟他賭氣一樣。
回到家我連打了幾個噴嚏,沒太當回事,結果感冒了。
晚上周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我沒接。
第二天到俱樂部,也學著他那樣直直地無視他。
輔助把傘還給我了,聽說我感冒,咋咋呼呼的聲音整個訓練室都聽得見。
「對對對不起舟舟姐,我的錯,我應該早點把傘還你的。」
「你沒事吧?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要不請個假?」
我搖搖頭,低頭整理俱樂部這幾天的報表。
「周取昨天下午不是帶傘回來的,他沒給你?」
輔助似乎一問就問個沒完了,我有些不耐煩,抬頭,就和剛進訓練室的周取對視了。
哪有人一大早起來就喝罐啤酒的。
他幹脆站在門口,指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易拉罐,因為仰頭的動作喉結滾動得特別明顯。
黑色的眼瞳卻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瞪視回去,他便松了松眉毛,轉身回到位置。
好像是寒潮來襲,封起的窗戶也止不住那絲涼意似的。
我有些頂不住,下午準備請假,桌子上的紙巾都快被我用完了,頭還一陣陣疼。
一盒板藍根突然丟到我桌前。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襯得皮膚更加冷白,沒什麼神色地望著我,丟下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