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吸了吸鼻子,沒拿。
過了半個時辰,我的桌子突然被人敲了下。
他挺高的,一米八三,低著頭看人,劉海略微遮住了點眼睛,睫毛垂下來時會在眼睑落下一片陰影。
隻是此時他面無表情,像閻王。
「喝掉。」
馬克杯移到我面前,衝泡好的板藍根正升起嫋嫋的霧氣。
「……」
我抿了抿嘴唇,視線落到他身上。
身前的人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清清散散地與我對上眼睛。
他的陰影基本能將我攏住,今天就偏不願放過我似的。
「昨天本來就是想送你回家的。」
「傘也是為你拿的。」
「你跑那麼快,我根本就追不上你。」
我抬眼瞪他,他單薄的嗓音含了點啞,低頭,認認真真地看我。
「生氣了?」他低頭輕輕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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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將桌上的板藍根一飲而盡,淡淡的苦澀味殘留在舌尖。
喝完了我才發現,這馬克杯,就是他平常用的。
「不燙嗎。」
他似乎笑了一下,彎腰取走我手裡的馬克杯,說給我喝藥就是喝藥,喝完藥就走。
我盯著他的背影看,暗自懊惱剛剛一時間慌神,心髒就狼藉地如同過了一場兵荒馬亂。
13
我爸媽已經好久沒回國了,這次一股腦地寄了好多東西過來,還填錯了地址。
填成了張星澈家。
我懷疑他倆就是闲得沒事幹使勁撮合我和他。
電話裡,張星澈倒不咋介意,說晚上把東西帶給我。
我應下來,剛掛電話,門口就傳來清冷的人聲。
「今晚有約了?」
……
今天周取出現在我面前的頻率好像特別多。
「我要早點下班。」
我走到門口,身型修長的人倚著門框擋住我的去路。
「確實,我本來就想讓你早點下班。」
他點點頭,一點讓的意思都沒有。
「那你讓……」
話沒說完,面前人的臉孔就猛地放大。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純正的黑色,像一汪深潭,總是引得人一不留神就跌進去,明明薄情得要命,卻揚著最勾人的眼尾。
隻是額頭貼在一起,一兩秒之後他就退開了。
皺著眉,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手腕。
「自己額頭有多燙自己不知道嗎?」
我被他拉著走,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麼兇的他我沒見過。
我第一次坐他的車。
我以為職業選手的車,特別是像他這種身價的,會開更貴的才對。
結果是再普通不過的大眾車,丟車流裡肯定找不出來的那種。
車裡如他風格一般簡潔,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他說我額頭燙,我自己摸卻感覺不到,坐到他車裡,才忽然有點覺得身體燙得難受。
連帶著腦子也混混沌沌起來。
我是有點暈車,再加上他開的急,好幾個彎弄得我不太適應。
「你在開飛車?」
我問他,他瞥了我一眼。
「忍忍。」
「我好難受,周取,你開慢點。」
我仰著頭,頭靠著玻璃窗,道路一顛簸反導震得腦仁疼。
「別再超車了,你慢點行不行。」
「還不是你發燒了。」
身旁的人說起話來真的一點溫度都沒有。
「那你……」
我想說什麼,猛然噎住。
「那不是因為你昨天沒給我傘……」
我說得很小聲,縮在車窗那,不知道他聽到了沒,反正他沒反應。
醫院離俱樂部也不遠,他車位停地極其潦草,下車來扶我,我才發現我真有點頭重腳輕。
「周取,你再幫我看看,我是不是又升溫了?」
微涼的手掌貼了貼我的額頭,我沒忍住貪戀這份涼。
「……沒有。」
「但你要是再蹭我,我就得考慮另一種方式給你降溫了。」
「咦,什麼?」
我腦袋沒轉過來,被他牽著往醫院大廳裡走。
人挺多的,我一直在糾結他剛剛說的降溫方式,回過神來的時候,隻剩下滿目影影綽綽。
他不見了。
我有努力去找尋他的身影,可腦袋昏昏沉沉,不停地想著他得去哪了呢,忽地被人拉住了手腕。
落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你剛剛去哪了,我找不到你,周取。」
「掛號。」
「你不能帶著我去掛嗎?」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他伸手將我剛剛睡在車上有些亂的碎發別到耳後。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呼吸打在我的耳郭,清冷的聲調讓我醒神不少。
「你生病的時候真的很粘人,林舟舟。」
14
要打一針退燒針,還要再掛兩小時的水。
我額頭貼著退燒貼,倚著吊瓶仰頭和小朋友一起看動畫片的時候,他才拿著藥回來。
「消炎藥飯後吃,衝劑一日三次,別弄混了。」
他插著兜垂目,擋住了我追隨動畫片的視線。
「聽到了沒,小朋友?」
「……知道知道,你先讓開。」
我拽著他的袖子把他往旁邊拉,他不怎麼滿意地輕哼了聲,在我身旁坐下。
動畫片講述了從反派手中救回同伴的故事,可惜播到一半就被人拿去遙控器換了臺,我才回過神來身旁坐著一人,還是不太好惹的一人。
似乎是我感知到我的目光,他摁滅了手機,伸手貼了貼我的額頭。
「別動,我看看燒退了沒。」
「……」
他的指腹是溫熱的,動作比起他的神情來說,溫柔太多了。
其實我剛剛注意到他在看什麼視頻了,應該是比賽的回放,雖然這兩天是休息日,可回來之後他們就得參加更為重要的季後賽。
這種時間點還抽空帶我來醫院,我抿了抿嘴,心裡某個地方像被人按了一下。
「謝謝了……周取。」
我的聲音大概太過別扭,引得他勾唇笑了一下。
「謝我?少躲點我就好。」
……
其實我不是躲他,我隻是怕有一天什麼東西就打碎了。
我的夢也破碎了,一切幻想都結束了,就像是套了不知道誰的面具,在被他稱為「女朋友」的皮囊之下,偽裝而已。
15
回去的路上因為退燒,我腦袋也清醒不少。
晚高峰的車流擁擠,紅綠燈斑斓的光映照在初雨後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上,晃晃悠悠的。
「藥還記得怎麼吃,嗯?」
身旁的人突然問我。
「消炎藥飯後吃,衝劑一日三次,我又不是傻。」
我撇撇嘴。
「是,不傻,隻是比較喜歡看小朋友看的動畫片而已。」
面前的人眼睛看著路,嘴可沒停下來嘲諷我。
「動畫片是每個年齡段都能看的!」
「是是是,當然都能看。」
明明嘴裡敷衍極了,可他還順手拋了個東西給我。
裝糖果的盒子,他什麼時候買的。
「藥很苦,別怪我沒提醒你,小朋友喝完了藥,嘴裡還是含一個吧。」
「……」
我有些憤憤地撕開糖紙,草莓甜膩的味道一下在嘴裡蕩開。
是太甜了,弄的我心率不齊,往窗外看,一路的春色都染上薄紅。
16
進小區的時候,遠遠地便望到一道再熟悉不過身影。
「張星澈。」
周取替我喊出了他的名字。
車子緩慢減速,男人眯著眼,而張星澈似乎也很快意識到車子裡的我們倆,揚了揚眉。
「嗯,我媽寄了點東西給我,他順路帶過來。」
我想拉門把手,但突然發現車門鎖了。
「他帶過來?你們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周取無動於衷,目光還停留在張星澈身上。
「他是你的什麼?竹馬嗎?」
「是發小。周取,車門打不開。」
「他喜歡你?」
很簡單的問題,但確實清清晰晰,他的眼睛盯著我看,往夕陽一點點染上緋色。
我下意識地搖頭。
「不喜歡。」
「呵。」
不算很有興味的笑,我腰就被他撈了一把,驀然放大的精致臉龐讓我恍神,直到他低下頭吻我。
在車前的人可以一覽無餘地望進玻璃窗的情況下。
邊吻我,邊啞著嗓子在我耳邊說話。
「我可不這麼覺得。」
我今天穿的上衣款式很短,他的手能輕輕巧巧勾進我的衣邊,腰際有陌生的溫度,我受不住,朝後躲去。
腰上的手就忽而不安分,加大了力道。
不滿似的。
他親人的時候眼睛,和平時太不一樣了。
像攸然綻開的妖異的花,滿是欲望,勾得人心尖發顫,又像是靠近就會被鎖住拖進的深淵,直直地全部包裹去。
我推他推不動,手捏成拳頭捶了他胸口一下,他才松開我。
「周取!」
我喊他的名字,有些生氣。
面前的人垂著眼睛看我,黑色的眼瞳,攪著混亂又瘋狂的欲望,拉著我止不盡地墜。
「怎麼?」
略有諷刺地勾起嘴角,他的話語慢慢凝上寒冰。
「舍不得他看見我親你了?」
「不是因為這個!」
「……」
他好像,永遠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又偏執,又獨斷。
沉默了太久,空氣也慢慢凝固下來,我頭一次那麼強硬地與他有些攻擊性的眼神相撞,是他先別開了視線。
不想繼續這樣的尷尬,我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他也沒有遲疑就開車走了。
17
黑色的車消失在視野之中,而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面對剛剛目睹了全過程的人。
「今天真是糟透了,對吧?」
臉頰被什麼冰涼的東西貼住了,原來是蘇打水,我接過,喝了一口。
「看樣子,你和你的男朋友相處得不太融洽。」
果然,張星澈這人從不會避諱這些事情。
東西有些多,他執意要幫我拿上樓。
瘦高的人在我身後跟著,我突然發現,我也有很多秘密很多事情,是再也不能跟他說的了。
「謝謝,放門口就行,麻煩你了。」
「喲,真不錯,還跟我用上敬語了。」
依舊夾著笑意的嗓音,像夏天一樣熾熱。
「怎麼,第一天認識我啊?」
「……」
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為什麼開心,為什麼難過,知道我喜歡周取七年,無疾而終。
我大概在他面前有太多難堪了吧,他居然也能容忍的下去。
「你這表情就像是,快哭了一樣。」
額頭被人輕碰了一下,落入夜幕的城市卻還未泯滅天光,他的眼睛很清澈,可以倒映出我。
「張星澈。」
「嗯?」
「你好好打比賽,今年拿個春冠,然後去一次 MSI 吧。」
「拿春冠可得幹掉你的周取,你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