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大大咧咧女中豪傑的我娘瞬間愣住。
然後才開始尖叫:「傅元寶,滾出去。」
出了院子後,我越想越生氣。
忍不住跟春桃抱怨起來。
「白瞎我大中午餓著肚子,領著兄弟們來救她。
「你說,她跟前攝政王搞在一起,這叫什麼事兒啊?
「真是敵我不分。」
春桃嗫嚅地吐出了一句:「那您跟廢帝又叫什麼事兒呢?」
「我那是為了治病,不得已臨時成親的。」
我娘說春桃跟我一樣是個大聰明。
她點醒我:「也許大將軍是在對攝政王用美人計呢?
「畢竟你剛篡位,根基不穩,大將軍為你拉攏人心呢。」
聽娘說過,大業朝別看面上風平浪靜,面下卻暗流湧動,雲譎波詭的,屬實不好對付呢。
這麼一想就通透了,春桃說得也對。
我娘真是辛苦了。
好在她也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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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攝政王那老匹夫著實美貌。
7
我蹲在院子外面等我娘。
一刻鍾後,我娘才披著常服從裡頭走出來。
我這人一不開心,就不說話。
我娘就開始哄我。
「傅元寶,當女皇滋味如何?
「你不是從小過家家都想當女皇帝,但老沒當上,天天都隻撈著小太監?
「娘說過的呀,會讓你玩回真的,沒騙你吧。」
這就是我娘給我的母愛,有一點,但不多。
她會在乎我不在乎的一些小事。
卻不會在乎,我在乎的一些大事。
譬如——
「娘,我爹是顧瑾清嗎?
「我最後一次問你,以後不問了。」
我娘白了我一眼:「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我忽然瞥見一抹紫色長袍的衣角,掠過回廊的海棠花。
我娘看著我,緩緩開口:「不是。」
行吧,隻能我自己找了。
回廊處的顧瑾輕咳了一下,面色竟有幾分蒼白。
怎麼,他很想當我爹是嗎?
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兒。
「娘,我昨晚成親了,跟趙影鶴,您不會怪我吧?」
我娘愣了一下:「沒事兒,娘昨晚把顧瑾清收為通房,你應該也沒意見吧?」
果然是親母女,隨根。
顧瑾清靜靜地看了一眼我。
然後轉頭對我娘說:「傅亦如,回關外去吧,以後別再回來了。」
我娘笑了。
「你憑什麼管我?你現在就是我的一個小通房而已。」
不愧是顧瑾清,哪怕被羞辱了,消瘦清雋的臉上依然毫無波瀾。
「傅亦如,我要成親了,不日要迎娶羌國的公主。」
我明顯感覺我娘僵了一下。
然後緩緩笑了:「那又如何?
「來人,把姜國的公主打包送上馬車,遣送回羌國。
「好了,顧瑾清,這下你沒老婆了。」
我娘搶男人的本事果然霸道。
我悄悄拉我娘到一旁。
「娘,你別這麼戀愛腦,他明顯不喜歡你啊。」
我娘讓我滾一邊去。
「你懂什麼,他這是欲擒故縱。」
啊。
那我真不懂了。
還是忙我的朝政吧。
8
我讓欽天監給我算個登基的好日子。
他老是嘴瓢。
在我耳邊瞎逼叨。
「封後……呃,登基的日子要選在風和日麗,天時地利人和之日……」
「臣算過,近三個月,均無適合封後……登基的日子。」
……
我聽了就來氣。
一個他老說沒好日子。
二便是:「我是要登基,不是封後。」
一點都不尊重我造反來的成果。
我怎麼可能給趙影鶴當皇後,他都已經是廢帝了。
再說,我一點都不想當皇後,宮鬥來宮鬥去的,關外活得多瀟灑啊。
要不是當皇帝能隨便查人戶口,好弄清楚我爹是誰,我才不這麼屁顛兒屁顛兒來造反。
「封後,封後,封你娘啊。」
欽天監抖了一下:「封我娘不行,她老人家去年歸西了。」
「封你妹。」
「我妹也不行,我妹剛完婚。」
「封你弟。」
「我弟可以,在家毫無作用,進宮捐軀正好。」
「滾。」
這宮裡,就沒幾個正常人。
我煩了:「不算了,我說明天是好日子就是好日子。」
欽天監嘴巴張大:「啊?」
春桃立刻跪下大喊:「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一眾宮人,依舊面面相覷。
一旁案上看書的趙影鶴嘴角隱隱含笑。
事實上,明日確實不是登基的良辰吉日。
因為半夜,我就被刺殺了。
做皇帝太沒安全感了。
四個穿得烏漆墨黑的,藍眼睛番國人殺手,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從房梁跳下。
他們拿著劍,步步逼近。
我嚎了一嗓子,外面鴉雀無聲。
春桃也不在了,今天剛回家相親。
「不是我說,趙影鶴,你這皇帝怎麼當的?守衛爛成這樣?無能啊。」
趙影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現在是你的皇宮。
「傅元寶,要爛,也是爛你的。」
這時候還倔,不要命了他。
想著四個殺手,我還能對付。
「等著,這幾個人就小菜一碟。
「姐給你露兩手。」
我勇猛地跳下床。
就在我腳尖著地那刻,房梁同時又跳下十個壯碩的黑衣殺手。
我愣了一下,摸摸鼻子重新跳回床上。
「來就來,幹嘛分批次來呢。」
趙影鶴看我的眼神明顯沒剛才那麼欽佩了。
我這人心大,能屈能伸。
小聲問他:「趙影鶴,你這裡有沒有密道通道逃跑啥的?」
他還沉寂在上一件事裡,挑眉:「十四個人,你就殺不了?」
什麼叫「就」?
我必須維護我最後那點倔強。
「不是,十四這個不是我的幸運數,不想殺這個數字的人。」
趙影鶴摸摸下巴:「哦,有原則。」
殺手有點不耐煩了。
「聊夠了嗎?聊夠了就受死吧。」
我在思索,如果我自己闖出去,還是有幾分勝算。
但是帶著趙影鶴這個拖油瓶可就不一定了。
他隻是好看的解藥而已,我對他也沒啥感情。
我還不能死了,我還沒找到我爹是誰呢。
我挪了挪屁股。
趙影鶴聲音幽幽地在我耳邊響起:「你不會要丟下我跑吧?」
「哈,怎麼可能,我像那種人嗎?」
趙影鶴笑了一下:「我看挺像。」
我準備出戰鬥的姿勢。
可他卻氣定神闲地,湊近我耳朵:「可我卻不會扔下你不管。」
我心突然跳動得快了一些。
心上頓時萌生出一股羞愧,剛才還想把他扔下呢。
沒想到人家這麼講情義。
哪知一個不察。
他竟然把我推了出去?
他爹的,原來使用的是美男計,果然帝王都是無情的。
9
我正想拔劍,跟殺手站一伙得了,宰了趙影鶴。
然而下一瞬間,趙影鶴也跟著跳了出來。
不知他啟動什麼開關,在我前方突然裂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口子。
他抱著我跳了下去。
但是,地磚竟然合不上。
密道下是黑乎乎的一攤池水,和滑膩的牆壁。
要往前走,就必須踏過這攤池水。
「別動。」
是趙影鶴單手抱著我,踩在牆壁上唯一凸起的小石塊上。
我探了一下他的脈搏。
很奇怪,又強又弱。
「你沒有內力,為何會有這麼好的輕功?」
不待趙影鶴回答,黑衣殺手魚貫「撲通」往下跳。
「你拽我幹嘛,往下跳逃命啊。」
「等等。」
就在殺手舉劍向我們刺來時。
他們卻突然癱軟在池子裡,臉上是驚恐至發不出聲的表情。
很快從腳到頭軟成面條,融在池水裡,隻聽見咕嘟冒了幾聲泡,發出一股惡臭後,消失了。
我恍然明白:「這是化屍水啊。」
免不了一陣心驚。
趙影鶴低聲在我耳邊說:「我母妃也在這池子裡。」
老天爺,話本子誠不我欺。
宮裡的事兒,果然見不得光。
皇帝老兒連自己的老婆都殺,真沒人性。
趙影鶴不缺胳膊斷腿地長大,也是不容易。
「趙影鶴,現在我們如何上去?」
就在此刻,黑黝黝的地磚上空,伸進來了一把弓。
我回憶了一下:「他爹的,剛才掉進來的是十三個。」
往下跳是化屍水,上面又站著殺手,這滑不溜丟的牆壁隻有一個凸起,支撐我倆勉強站著。
壓根沒地方躲啊。
「怎麼辦?手中也沒有劍可擋一下。」
趙影鶴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那就希望,他射不準吧。」
他這麼淡定,不會是要把我推下池當墊腳石吧。
不然我都搶他皇位了,他這麼不記仇,還救我?
行,他若真敢拿我當墊腳石,我就先弄死他。
上頭那個殺手已經準備射擊動作。
他操著不流利的中原話問:「你們誰先死?」
沒想到,趙影鶴先抬起了手臂。
我警覺起來:「怎麼,你要對我動手?」
倏地卻把我按進他懷裡。
「來吧,先射我。」
我心裡一陣暖流淌過。
而我的右手已經摸到了壁縫中的小石塊。
「趙影鶴,你去死吧。」
10
殺手愣神了。
就在殺手愣神的那一瞬間。
我的小石塊已擲向殺手的喉嚨。
真是一石封喉啊,殺手當場斃命。
趙影鶴彎了一下唇:「幹得漂亮。」
「你不怕我剛才要殺你?」
他靜靜地看著我:「傅元寶,你不會這麼做的。」
「為什麼?」
「因為除了我,沒人能帶你上去。」
他對著石壁敲了三下。
地面上的入口卻封閉起來。
「所以你剛才故意不關上,是為了把敵人引入化屍水?高明。」
「不是,剛才我也敲了,沒敲對地方。」
我……
地磚一封閉,牆上卻突然亮起了明燈。
「好了,炫技炫完了,可以打開了。」
「關上了,就得從上面打開。」
意思就是打不開了唄。
我沉默了。
「你這樣有意思嗎?」
就在這時,他又在牆上摸索了一會兒,又敲了一聲。
牆上依次伸出可供一人踩踏的石板。
我籲了一口氣,有救。
趙影鶴往前一邁:「跟上。」
11
一路沿著牆壁往外走,穿過三道石門後,總算看見光亮。
石門外竟是層巒疊翠的皇宮後山。
我抬頭仰望蒼穹上的紅日,松了一口氣。
「休息一下。」
趙影鶴點點頭,隨後坐下。
「喂,你怎麼對這個密道這麼熟悉?這沒人性的化屍池你建的?」
他嘲諷地笑了一下:「是我那沒人性的父皇建的。
「專門用來化掉與他敵對,卻不好處理的人。」
我心髒微微一縮。
他那麼熟悉裡面的格局,隻有一種可能:「你父皇把你和你母妃一起扔下去了?」
「內閣首輔郭礙的女兒是皇後,為了鞏固皇權,我父皇聽話地把青梅和孩子一起扔下了化屍池。」
青梅是他母妃,而他就是那個可憐的孩子。
「你怎麼活下來的?」
「母妃把我託舉到石塊上。」
「她來不及爬上去,根本也爬不上去,那年我七歲,剛過完生辰。」
七歲的孩子看著摯愛的母親在眼前化成一攤水。
「狗皇帝,有夠殘忍的。」
他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地說:「我也挺殘忍的,後來我把他和皇後都弄死了,還搶了皇位,但還沒來得及弄死郭礙。」
我心裡一陣盤算,等我登基查完戶口後,就把皇位還給他算了。
「傅元寶,你呢?
「你的人生有遺憾嗎?」
我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兩件。
「一件,我想知道我爹是誰。
「另外一件是,小時候喜歡的小虎子死得早,不然早嫁給他了。」
趙影鶴卻來了興趣:「怎樣的一個人?」
我回憶了一下。
小時候我有一位來自京城的老師,教我功課,他家有個兒子叫虎子。
「不會打架,被欺負了也不哭,很倔。」
我幫他打過幾次架,他就很崇拜我,天天跟著我。
大家玩當皇帝的遊戲,誰都不服我當皇帝。
隻是有他一個人每次都認真地喊我女皇陛下。
有一次,有人欺負我了,我打不過,瘦弱的虎子竟然拿石塊敲破了人家的腦袋。
「後來虎子被那家人揍得面目全非,不久後,就死掉了。
「我哭了整整一個月。」
趙影鶴怔了一下:「哦,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