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把衛遙指給我做夫子。
他進來時，我正滿手鮮血往侍女嘴裡塞東西。
他呆在原地，我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心聲。
【果然是 14 歲就禍亂天下的妖孽公主，這麼小就逼人飲血！】
我看著一旁意猶未盡的侍女，還在舔著唇邊的釀鴨血。
隻覺這個衛遙，腦子不太好。
我剛想開口送他走，又聽到了心聲。
【或許隻是無人教養，16 歲落得剔骨慘死，可恨又可憐。
【系統，我要救贖的，就是她嗎？】
1
七歲這年，我被人從乞丐堆裡救出來，接進宮中。
眉眼狠厲的皇帝看到我，瞬間流下淚來。
「真像，你真是映月和朕的女兒。」
這一刻我才知道。
為保護我而被乞丐拖拽凌辱、打到痴傻的娘親。
有個好聽的閨名，叫映月。
Advertisement
而我娘嘴裡那個被狗吃了的爹，就是面前這個皇帝。
「好女兒，朕虧欠你，你想要什麼隻管開口，朕都給你。」
皇帝居高臨下看著我，滿眼慈愛。
我環顧一圈，隨意指了指幾個不起眼的物件。
「這個、這個、這個……」
看著我手指的幾個樸素花瓶、舊木桌椅，皇帝心疼抱緊我：「女兒受苦了，朕都滿足你……」
「這些都不要，其他的，還有這個大房子，我都想要，都可以給我嗎？」
我認真看著皇帝的眼睛，他的眼中映著我，容顏嬌俏、目光真誠。
他嘴角抽了抽，沒有應聲。
我粲然一笑：「開玩笑的，我隻想要那柄長劍，可以嗎？」
皇帝松了口氣，爽快應允，把龍椅邊的尚方寶劍賜給了我。
還不忘誇了句，真懂事。
懂事嗎？
我隻是記得娘告訴我的，這個世界上，男人的嘴不可信，他們會允諾很多，卻隻會兌現對他們損失更輕的。
他們還會說話隻說一半，藏著對自己不利的，說出對自己有利的，讓身邊人甘願為自己拼命。
我記住了，也懂得這個道理，更懂如何拿捏他們。
「你要朕的尚方寶劍，是想做什麼？」
「自盡。」
我認真回答。
皇帝忙把劍奪了回去，小心翼翼哄著我。
「你是朕的女兒，是本朝唯一的公主，朕會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為什麼會想要自盡呢？」
我撇撇嘴，眼淚滾滾流下，從懷中拿出一把斷了的劍柄。
「娘親被那些乞丐拖走的時候，就是用這把劍自盡的。
「那些乞丐已經盯上我了，可娘親那把劍隻有劍柄了，若他們像對娘一樣對我，我……我就……」
我泣不成聲，皇帝踉跄跑過來抱著我渾身顫抖。
他再沒了威嚴，哭出了聲：「映月，朕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女兒。」
他當場下旨，將京都所有乞丐就地斬殺，扔進亂葬崗。
而後抱著我不斷安慰：「別怕，他們都會死的。」
我把頭埋進他懷裡，遮掩笑意。
他們都會死的。
就算他沒有上鉤，我拿著那把劍，也是要殺盡他們的。
2
我成了幽朝最尊貴的公主，封號為柔知。
溫柔刀的柔，不知所終的知。
父皇賜給我很多宮女侍衛隨身伺候。
在我識字後，還把新科狀元郎衛遙指給我做夫子。
他進來時，我正滿手鮮血往侍女嘴裡塞東西。
他呆在原地，我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心聲。
【果然是 14 歲就禍亂天下的妖孽公主，這麼小就逼人飲血！】
我看著一旁意猶未盡的侍女，還在舔著唇邊的釀鴨血。
隻覺這個衛遙，腦子不太好。
我剛想開口送他走，又聽到了心聲。
【或許隻是無人教養，16 歲落得剔骨慘死，可恨又可憐。
【系統，我要救贖的，就是她嗎？】
我手一抖，釀鴨血掉落，砸在桌上那堆鴨骨頭上，散個稀碎。
剔骨慘死，就像眼前這堆鴨血骨頭一樣。
我心一抽，抬眼看去。
正對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
眸中沒有厭惡和恐懼，隻有些許探尋。
這與我之前遇到的那些自稱救世主卻想殺我的人，不一樣。
我第一次聽到別人的心聲時，隻有六歲。
那時我孤身一人流落街頭，餓了三天，剛撿到一個饅頭，那人突然出現，將我手中饅頭一腳踢開。
他的心聲說，我將在十四歲禍亂天下，害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
他要救世，所以要將我扼殺。
可是那時流離失所的是我，快要死的也是我。
他想救世，卻不想救我。
我很害怕，拼命跑掉了。
我以為隻要我藏得夠好，夠遠離世人，就不會被忌憚，不會被殺了。
可那人還是找來了。
在我縮在破廟餓到昏厥的那一夜，他輕而易舉將我綁走。
他本可以直接殺了我。
可他卻起了貪心，想用我這張臉再換些錢，把我賣進青樓。
多謝他的貪心，讓我得以逃脫。
那時我便知道，躲是沒用的。
想要安心，必須把所有想害我之人殺光殆盡。
我從青樓逃離，找到那人，簡單設了個圈套，他便因拉扯相府小姐的衣裙被亂棍打死。
後來，我又相繼遇到過幾個人。
他們無一例外，都想要殺我。
後來，他們有的死了，有的瘋了，有的消失不見了。
3
此時的我並不認為，衛遙會是個例外。
但他想救贖我，一定知道怎麼讓我不會在 16 歲慘死。
我想活，我答應過娘親長命百歲。
我要留下他，利用他把所有能傷害我的危險都扼殺。
我站起身，對著他的目光走過去。
他眼角沾了一滴濺落的鴨血，似白瓷沾汙，我扶案起身，捻著手絹撫上去擦拭。
他呆呆看著我，沒有躲開，隻有喉結上下一動。
我得意又自嘲地抿嘴一笑，我知道自己很美。
也笑這世道，果然是個男人就會好色，就有欲念，無一例外。
可下一秒，他的心聲又響了起來。
【系統，我隻要站著不動，就不會死對吧。】
原來是怕死。
我也怕死，隻要他能說出後面是誰害死了我，我會讓他好好活著的。
父皇輕咳兩聲：「柔兒，你若不喜，父皇再為你另擇……」
父皇的咳嗽打斷我的思緒。
衛遙之前，父皇給我請過十餘個夫子，可他們都扛不過一周便自請離開。
第一任夫子是京都以賢德出名的一品诰命夫人，東街的施粥攤是她開的，粥裡還有枸杞銀耳。可我流落民間卻一口沒吃到過。
她滿臉慈悲和善，說著女德仁善。
可我隻是揮手趕了下叮咬的蚊蟲，就被她以不恭順為由責罰，罰我高舉茶壺站在太陽下聽訓兩個時辰。
這種責罰不傷皮肉，極傷自尊，是對貴女慣用的馴服手段。
可我不是後宅困養的嬌花，我是荊棘叢裡長大的毒舌蘭。
我裝作乖巧，跟父皇請命，讓她陪我出宮買些東西。
出宮時，我特意囑咐車夫，從青樓後院那條街路過。
賢德夫人上一秒還在不屑地看著青樓花柳巷，說著此處的人都非正人君子。
下一秒就看到她自己的夫君從裡面走了出來，摟著兩個姑娘拐進了青樓邊的宅子裡。
當晚，這夫人大鬧內宅，被她夫君以善妒為由囚禁祠堂。
還有那位仁厚出名的翰林大學士，教我要懂得各種大道理，不要一心想著自己，要把錢財身家分享出去。
我隻問了一句：「那如果我吃不起飯了怎麼辦？」
他說我思維局限，吃不起飯可以吃肉，可以把首飾賣掉換錢，可以把一些不穿的衣服賣掉換錢，也可以通過自己勞動，寫一些字畫去賣幾兩銀子。
我笑了，窮人連寫字都不會，他這叫何不食肉糜。
我跟父皇請命，說想看夫子言傳身教，派人把他帶到宮外住三天，渾身不帶一錠銀子。一天不到，他就受不了了，爬到宮門口認錯，接著告老還鄉。
看啊，這些人隻是如此便忍不了了，若把他們放在民間，跟我一樣的處境，不出一天就求死不能了。
4
「父皇，我很喜歡。」
我笑著看向父皇，認真道。
父皇很高興，看著我目光繾綣。
他大笑兩聲，眼角的皺紋都炸開了花。我知道，他很喜歡看我笑，因為我笑起來像娘。
正因如此，我很少笑。
我能吸引寵愛的本事本就不多，我怕笑得多了，父皇就不惦記了。
父皇若是不惦記我了——
我還怎麼在後宮立足，完成娘的遺願呢。
「柔兒喜歡就好，朕今夜就去你母親那上一炷香，告訴她這一則好消息。」
父皇擦了擦眼角，眼眶有些發紅，拍了拍衛遙的肩膀。
「公主聰慧，切莫死板，也不要拘束了她。有什麼問題來告訴朕，朕來教育，你不要責罰她。」
衛遙恭敬應下，再三保證定不會傷害公主，不會過多責罰。
父皇欲言又止點點頭，意味深長看了看我和他。
衛遙拱手一禮：「臣自會尊重公主，定不會加以責罰。」
我笑了，明白衛遙會錯了意。
父皇可不是怕我受傷，那句提醒，是在保護衛遙。
父皇說，讓人在宮外近巷給衛遙安排一個住所。
我拒絕了，我要衛遙就住在我宮裡。
父皇蹙眉：「柔兒，這不合規矩。」
我知道不合規矩，但規矩和命相比，我要命。
我要把衛遙留下來，最好能時時刻刻在一起，這樣才能保證能第一時間聽到衛遙的心聲。
而且，他一定知道我很多秘密，這種人，要麼為我所用，要麼必須死。
至於學東西，我隻想學真正地活下來的本事。
但我隻知道怎麼做一個能活下來的賤民，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平穩活下去的公主。
或許衛遙，能告訴我答案。
父皇見我堅定，嘆了口氣。
「既如此，把龍華殿偏殿收拾出一間來，賜給衛卿暫住，往來方便。」
龍華殿，是父皇寢殿，似乎更不合規矩，但卻能保名節清白。
但我此時想不得那麼多，隻想著偏殿離我也隻是隔著兩堵牆而已，便也爽快應了，跟著父皇就往龍華殿去。
衛遙欲言又止看看我和父皇，慢吞吞跟在最後挪步子。
我故意放慢腳步，卻聽到他小聲嘀咕。
「公主名節是全了，我的名節要完了。」
嗯？他居然還在擔心這個。
我不由得笑出聲，腳步也輕快起來。
很快到了龍華殿，父皇著人將偏殿收拾幹淨後，安頓好衛遙和我便要離開。
「近來國事繁忙，朕就不用午膳了，柔知和衛卿各自用膳便罷。」
父皇揉揉我的頭轉身要走。
下一秒，我又聽到了衛遙的心聲。
【難得這位帝王是個明君，也是為數不多對小公主真心的人。
【隻可惜被人在飯菜中下了慢性毒藥，很快就會病重。若非如此，小公主也不會落入被人欺辱的境地。】
我心念一動。
正好試探一下他所說是否真實可靠。
5
我小跑上前抱住父皇的胳膊輕晃：「父皇，柔兒今天想跟父皇一同用膳，好不好？」
父皇腳步一頓，面色有些猶豫。
我繼續撒嬌：「柔兒好久沒有爹娘陪著吃飯了……」
父皇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半蹲下來捏我的臉頰：「好，今天爹爹就陪小丫頭吃飯。」
御膳房很快傳來十三道菜，都是父皇平日愛吃的。
我坐在父皇邊上，另一邊是被我拉住留下的衛遙。
我看過去，見衛遙坐在最遠端，看著桌子若有所思。
緊接著我又聽到了他的心聲：【按照時間線，現在的餐食裡已經有了慢性毒藥。這個年代無色無味的毒很少，為了掩蓋異樣，定會放在有湯水且口味鹹重的菜裡……】
我若有所思，隨著他的心聲看著桌上的菜。
目光鎖定在那道豆汁丸子上。
恍然想起在民間時，聽過一個郎中說，慢性毒藥隻是每次吃得少，若一次吃上幾倍的量，也是會當場出現問題的。大人吃的量換成小動物或者小孩子吃，也是會一下子就有反應的。
既然如此，我隻要試出來哪個菜有毒，找人全部吃下，就可以了。
思及此，我點名要了那碗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