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仍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救贖。
是改變了我命運軌跡的恩人。
那之後,我拼命地學習,考上了宋良辰所在的,那所全國頂尖的學府。
在那裡,我見到了他的女朋友徐真真。
5
那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作日,我在專櫃打工時,徐真真來試鞋。
「你就是良辰資助的那個女孩?」她疊著腿,挑眉坐在我面前的矮凳。
「良辰資助你,我也不好袖手啊,這樣吧,你把這裡的鞋都給我試試,我買幾雙,給你加點業績。」
於是,下午整整三個小時,我都跪在地上,為她穿鞋脫鞋,將店裡的女鞋都試了一遍。
「這是店裡最後一個款式了,徐小姐看要買哪雙?」收起最後一雙鞋,我擦了擦額頭的汗。
誰知陪她來的女孩突然「撲哧」笑了。
「真真,她居然當真了诶。
「你也不看看自己面前的人穿的是幾萬的鞋子,怎麼可能來買你家這幾千的破鞋呀?」
我愣住。
徐真真優雅地踩回自己的高跟鞋,「算了,她連我鞋的牌子估計都叫不上來,又怎麼會認得嘛?」
「可是開始不是你說的,要買鞋的嗎?」我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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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真真瞪大眼睛一臉無辜,「我當然是騙你嘍,良辰突然有事不能來陪我逛街,我無聊罷了,你怎麼會當真啊?
「你該真不會以為我會穿這種窮牌吧?
「宋家怎麼會資助你這種傻瓜啊?真是笑死了呀。」
她咯咯地笑起來。
仿佛看了一場滑稽的表演。
「徐小姐。」我險些站不穩,但還是攔住了要走的她,「所以,你試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鞋,隻是為了整我?為什麼?」
「不是吧,我隻是沒看上你們店裡的鞋罷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她生氣道,「難不成試了就要買?這是哪裡規定的?把你們店長叫出來,我要投訴!」
她突然就鬧了起來。
最終,這件事以我被扣減績效為處理結果。
店長陪著笑將徐真真送出店門時,我跪在一堆鞋盒中,低頭整理著那些試過的鞋子。
抬起頭擦汗時,我看到了宋良辰。
他站在卑躬屈膝的店長旁邊,正將一杯奶茶遞給徐真真。
而徐真真則挽上宋良辰的胳膊,甜甜道:「看在你給我帶最喜歡的奶茶份上,就原諒你這次放我鴿子啦。」
他們倆走的時候,店長還保持著 90 度標準直角鞠躬。
後面幾年,除了逢年過節去宋家感謝,我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過宋良辰。
他偶爾會問問我的情況,問我缺不缺錢,我知道,那都是宋奶奶的授意。
老太太喜歡我,她總是說,我身上有一股韌勁,就像年輕時候的她。
後來,我拿到了國外知名高校的博士 offer。
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就在此時,宋良辰突然出了意外。
一次演講, 舞臺的架子倒了,砸斷了他的雙腿。
宋良辰父母早年就去世了,宋家隻有宋良辰和宋奶奶相依為命。
宋奶奶受不住打擊住了院,競爭對手借機發難,宋家的公司一下子丟了好多生意,資金鏈出現了問題,不得不賣掉公司還錢。
所有人都說,宋家這下算完了。
那天晚上,我看了一晚電腦裡那期盼已久的 offer,最終寫了拒信,提著自己的行李箱,去了宋家。
佣人都走了,我一個人奔波在醫院和宋家,輪番照看著宋奶奶和宋良辰。
宋良辰那時的狀態,很差。
他會時不時地自殘,會自怨自艾,會趕走來幫助他的醫生護士。
一開始,對我的態度,也極為惡劣。
可不論他讓我怎麼滾,我都沒有離開。
他要一個人呆著,我就遠遠跟著。
他不去治療,我就一次次將醫生請進家。
他對醫護人員態度差,我就替他賠禮道歉。
直到一次,他再次嘗試站起失敗,突然拿起刀要扎自己的腿,我為了和他奪刀,胳膊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看到我胳膊不停滴下觸目驚心的血,他第一次呆住了,著急忙慌要帶我去醫院。
我甩開了他的手:「人生又不是隻有一條路徑,宋良辰,即便我今天這條胳膊廢了,我也不會像你一樣,就對人生失去希望。」
他呆呆地看著我,突然就哭了。
我知道,他憋了太久了。
從那以後,就像是想開了一般,他開始積極配合治療,對我的態度,也好了起來。
我們在同一屋檐下,逐漸熟悉,逐漸親密。
一年前,宋奶奶的病需要去國外治療,她一定要讓我留下陪宋良辰,並讓我們訂了婚。
她說,「阿雨,錦上添花我這輩子經歷的多了,可對我們雪中送炭的,卻隻有你。
「良辰這輩子能有你陪著,是他的福氣啊。」
可我其實知道。
我隻不過,是他溺水時,剛好出現的那塊浮板。
宋良辰心裡的那個人,他愛過,遺憾,甚至憤恨,思念的那個人,那個統治了他七情六欲,掌握了他情緒變更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6
第二天醒來時,宋良辰已經去了公司。
他在一年前就重啟了宋氏的很多業務,現在也算能獨當一面,這也是宋奶奶為什麼會放心出國治療的原因。
而一個陌生號碼從早上起,已經契而不舍響了七次。
第八次,我終於接了起來。
是徐真真。
她約我在一個咖啡廳見面。
「我知道,你費盡心思待在良辰身邊,圖的不就是個錢嗎?」她坐在我對面,點了支煙,悠悠道:「可你要知道,我們十幾年感情,不是你耍耍聰明陪了五年就能插在中間的。」
「如果徐小姐隻是來和我說你們的過去的,那我沒有興趣,你還是講給宋良辰聽吧。」我起身,就要走。
「司雨,你敢不敢與我打一個賭?」她突然一把拽住我的袖子。
「周五是你生日對吧,如果那晚我從你那兒能叫走宋良辰,就算你輸。」
她站起身,悠悠吐了口煙圈,「我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你贏了,我就承認他心裡有你,就此退出,怎麼樣?」
她揚起頭,「你敢嗎?」
我輕輕拂開她拉著我的手。
「徐小姐,我沒有和你賭的必要。去年宋良辰腿沒好時,就已經和我訂婚,我是他的未婚妻,不是你。」
「誰不知道那是宋家為了感謝你照顧他?!他要是心裡沒有我,為什麼來我的接風宴,為什麼在紅酒倒在你頭上時都沒為你出頭?!」她突然大喊。
「你不過是宋良辰的一個免費保姆罷了,你真以為他腿好後還會看上你,真的愛上你?
「別傻了,你和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現在不識相退出,到時候人財兩空,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離開的腳步停住。
她快步上前,一臉抓住我痛點的表情。
「你若輸了,我給你一筆錢做補償怎麼樣?
「我知道你不傻,既然圖錢,何必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所以……」
我轉頭,打斷她。
「所以,如果我輸了,你給多少錢?」
7
周五的晚上,是我的生日。
宋良辰回來時,我已經做好了飯,正坐在桌前邊看電視劇邊等他。
「這麼豐盛?都是我愛吃的。」他走過來,我起身,給他解領帶,他也順勢將我抱在懷裡。
「有時候覺得,我們都有點像老夫老妻了。」他突然感慨。
老夫老妻,算親人,朋友,還是熟人?
「老夫老妻可沒有這麼客氣。」我笑笑。
電視劇裡正演到主角被困獄中,即將秋後問斬。
「兄弟,吃點好的,準備上路吧。」那獄卒邊打開食盒邊說。
「你在看什麼?」
「一個電視劇。」我將視頻關掉,「那你知道今天為什麼這麼豐盛嗎?」
「周末福利?」他猜。
見我沒說話,他又笑道:
「總不會,你也要送我上路吧,你要謀殺親夫啊?」
我搖搖頭,「沒什麼,就是周末福利。」
仔細想想,過去四年我的生日,好像都是宋奶奶張羅給我過的。
雖然她每次都會說,「良辰惦記著你的生日呢,這都是他弄的。」
但真相,往往就是這麼慘烈。
宋良辰,大約從來沒記住過我的生日。
「不過下次不用這麼豐盛的,咱倆也吃不了。」他道。
「好,下次不會了。」
大約也沒有下次了。
突然覺得挺好笑的,連徐真真都記得我這個「情敵」的生日,宋良辰卻不記得。
這或許,便是徐真真敢將紅酒澆到我頭頂的底氣吧。
她早就看出了,宋良辰並不愛我。
她也知道,自己依舊可以恃寵而驕。
九點,宋良辰的電話準時響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徐真真驚恐的哭叫聲。
「良辰!良辰你快來北路,我,我被好幾個男人堵在這裡了!
「我好怕,我在隔壁的巷子裡,我不敢出去,良辰,他們都喝多了,說要對我,對我……」
我沒想到,徐真真選的,居然是如此老套的伎倆。
畢竟這種橋段,電視劇和小說裡太多了。
可宋良辰的臉色卻陡然一變。
他轉頭與我目光相接時,還難掩臉上的慌張神色。
他是真的信了,也慌了。
藝術到底還是來自於生活。
「是誰啊?」我走過去。
「你臉色,怎麼不大好看的樣子。」他突然打斷我,「不舒服嗎?」
這個話題,轉折的實在過於突兀。
但我突然,就有點想配合他演出了。
反正徐真真在演,他在演,我也演一演,大約沒什麼大礙吧。
我於是點頭,「我胃疼,一天了。」
他愣住,「怎麼不早說?」
在他的要求下,我躺回了床上,他去找藥。
他的電話又一次響了。
我伸手,頓了下,按了公放。
「良辰!良辰你什麼時候來,我真的好害怕,良辰!啊……」
我抬頭,與拿藥回來的宋良辰,目光猝不及防碰在了一起。
陰影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走過來,將手機掛斷。
「你要去嗎?」我輕聲問。
他猶豫了。
而我居然覺得,這似乎比我預期的要好。
還以為隻要聽到徐真真的聲音,他就會不管不顧地衝過去。
果然,人隻要不抱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你還好嗎?胃還疼嗎?」他不答反問。
按照正常的套路,我應該說不好。
我應該抱著他哭,說我也很需要你,你不要走。
可我突然就不想演了。
「我其實並沒有事。」我起身,看著他,「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徐真真和我打賭,如果能在今天叫走你,就算她贏。
「如果她贏了,她會給我一筆錢,但我要離開宋家和你,如果我贏了,她就此退出,再不糾纏你。」
他愣住。
空氣安靜了,大約一分鍾。
「阿雨,你並不擅長說謊。」他搖搖頭,「這個編造的笑話也不好笑。」
「她是個女孩子,盡管我和她已經分手了,不論怎樣,現在她確實有遇到危險的可能。
「沒人會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而拿別人的安全開玩笑,也是不道德的。
「你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驗證我的感情,」他摸著我的頭,似是在安撫,「我們已經訂婚,你就是我宋家認定的宋太太。」
懸在心頭的石頭,終於在這一刻落了地。
「你真厲害。」我低頭,笑了,「我真是,編謊都編不好,一眼就被你看出來了。
「我胃好多了,你去看看她吧,」我頓了頓,「注意安全。」
8
宋良辰走了。
也許是為了安撫我,他說確定徐真真沒事了,就會早點回來。
但他好像從沒想過一點。
也許這個宋太太這個頭銜,我並沒有他和徐真真想象的,那麼想要。
而促使他去找徐真真的原因,是因為他真的信了電話那頭拙劣的演技和謊言,還是害怕我說的那個賭約成真,害怕徐真真輸了,再次離開他?
五年相伴時光,說我對宋良辰沒有感情,那就是打腫臉騙自己。
可相較於作為宋太太而活,我其實更想做司雨自己。
徐真真以為我很缺錢,其實我個人並不缺。
從小缺錢看人眼色過活的孩子,在長大後總會想方設法給自己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