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江邊的倒數結束後,他們一起往回走。在進小區的前一刻,沈泊舟拉著我的手,停在原地,笑著詢問我的意見:「能不能不回家?」
到底還是年輕,兩個人對望的時候鮮明的愛意就會從眼裡溢出來。
我故作為難:「……有門禁。」
沈泊舟一把把我拉到懷裡,聲音低啞:「我明天就走了。」
「這麼快?」
「是啊。」沈泊舟狡猾極了,故意示弱,「我想和你多待會兒。
「所以今晚和我走嗎?」
他的話就像鉤子,我就站在鉤子的那一邊,他稍微收收手我就上鉤了。
我們一起去了酒店。
一進門就開始接吻。
他橫抱起我走到臥室的床上。
他漆黑的眸子很深,手指撥開我額上汗湿的頭發,附身在我耳邊說些什麼。
「沈泊舟……」我輕輕喊他名字。
「嗯?」
「我愛你。」
他重重喘息一聲,細細親吻我的眼睛:「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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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那年大年初一還沒過完沈泊舟就走了。
我有些失落,可看著他早早擺在床邊的早餐,和那張手寫的小字條,心裡的充盈也就多了那麼一點。
我偷摸著回到家,從衣櫃裡翻出一件高領毛衣穿上。
好在是冬天,這樣的穿法並不突兀,爸媽似乎也沒多想,隻是神色自然地喊我吃早餐。
我心裡記掛著沈泊舟,在家裡沒待幾天就準備走了。
媽媽一邊絮叨,一邊大包小包地給我裝了一袋又一袋的吃的,行李箱也塞得滿滿當當,還囑咐我一定要和沈泊舟好好的,在外面要互相照應。
「我會的。」我重重點頭。
準備走的時候,沈爸沈媽突然來敲門,說是有東西想讓我幫忙帶給沈泊舟。
我一看,是一張銀行卡,就說什麼也不肯收了。
沈媽摸摸我的腦袋,柔聲說:「也沒多少,幹爸幹媽留著養老錢呢。這點……就讓泊舟拿去用,他從小就懂事,遇到什麼難事也不願意和我們說,要是我們直接給他呢他肯定不會收,還是得你來,畢竟他從小就聽你話……」
我攥著手裡的卡,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幹媽……」
沈媽拍了拍我手背:「密碼是泊舟生日。」
沒有誰比我更知道沈泊舟有多需要這筆錢。
可是他那人自尊心重又要強,總想憑著自己,讓他收錢還真是件難事兒。
一旁的我爸突然走過來,又是塞進來一張卡,還是板著那張臉,說:
「這點小錢就當是我投資的,閨女,我跟你說,我看人不會錯的,沈泊舟是個好小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你倆好好處,這女婿我要定了。」
完了又補充:「密碼是你生日。」
我笑了笑,伸手抱住這個傲嬌的小老頭:「謝謝爸。」
去到那個城市,找到那間熟悉的小辦公室,見到那個想見到的人。
我推開門,看到沈泊舟孤零零的一個背影。
「诶?老宋呢?還有盛哥,都不在啊?」我笑著走過去。
沈泊舟一轉身,我就看到了他落寞的眼底,心下一緊,我抱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問道:「沈泊舟,怎麼了?」
「我輸了。」沈泊舟扯了扯唇,想笑又笑不出來,「項目失敗了,資金鏈徹底斷了,老宋,小盛,他們都不願意幹了,現在——
「隻有我一個人了。」
14
「誰說的?」我瞪著他。
「你還有我呢,還有幹爸幹媽,還有我爸我媽。」我看著他,目光堅定,「我們都支持你,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我把那兩張卡,連同自己的那張,總共三張,統統交到了他手裡:
「我們無條件信任你。」
那天我們沉默著坐了很久。
直到傍晚,我們坐在窗邊,安靜地欣賞了一次城市裡的落日。
沈泊舟終於把卡收起來,握住我的手,鄭重其事地說了句謝謝。
為了緩和氣氛,我故意開玩笑說道:
「诶?謝謝說早了啊?我攢的這點錢可是要等著你給我賺回本的啊?」
沈泊舟終於也笑起來,眉毛揚起,笑容生動極了:
「好。」
沈泊舟開始更加努力地工作。
我也暫時擱淺了找工作的計劃,全心全意到那間小辦公室裡幫他。
就這樣沒日沒夜地幹了不知道多少天,好在天道酬勤,終於在沈泊舟二十二歲生日前夕,在一個學長的撮合下,終於談成了第一筆訂單。
雖然數額不大,可我們都很滿足,在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小辦公室裡,沈泊舟高興地抱著我轉圈圈。
有了盈利入賬,我們也破天荒地奢侈了一把,去吃了一頓昂貴的日料。
日料店裡,沈泊舟看著我餍足的神情,眼神裡都是控制不住的心疼。
我為了寬慰他,故意說道:「這麼貴的日料,其實也不怎麼樣嘛!感覺和之前吃的冷凍制品也沒什麼區別。」
我一邊觀察他的表情,一邊在心底默默給辛苦的廚師鞠躬道歉。
沈泊舟看著我,沒說話,卻默默去前臺重新點了份套餐。
「喜歡就多吃一點。」沈泊舟說,認真地向我承諾,「以後一定會有更好的。」
後來,我們真的吃到了更好更貴的日料,但卻再也沒有此刻的快樂和滿足了。
那個時候,我們真心地覺得未來會越來越好,可是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15
從那棟高聳的辦公樓出來的時候,我抬頭望著淺藍色的天空,終於彎了彎唇,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都會好起來的。
我始終這樣堅信著。
我走到路邊準備打車,看到不遠處緩緩駛來一輛黑色賓利。
後座的車窗搖下來,露出男人的半張臉。
是謝清淮。
我微微頷首,算作打招呼:「謝總。」
謝清淮看起來心情不錯,眉眼彎起:「南總這是要去哪裡嗎?需要我搭你一程嗎?現在高峰期不太好打車。」
「不用……」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謝清淮就已經探過身來把車門打開,「南總不必客氣,順路的事。」
「那好吧。」我拉開車門上了車,小心坐在了外側,和他隔出一小段距離,朝他笑笑,「多謝您。」
「你太客氣了。」謝清淮溫和建議道,「你其實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或者我年長你幾歲,你也可以隨我的妹妹一起喊我一聲清淮哥。」
「那怎麼可以……」我笑著推脫道。
「怎麼不可以?」謝清淮仍然笑著,好脾氣地問道,「禮尚往來,我可以直接喊你向南嗎?」
「當然,您隨意。」
就這樣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說起上學期間的事,謝清淮突然問道:「我記得……你本科是在 B 大?」
我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謝清淮輕輕笑了下,視線移向窗外,聲音悠遠:
「你可能不記得了,十年前,我們見過。
「在 B 大主辦的一次會展上,我作為嘉賓出席。」
我總算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
當時我大二,為了湊齊志願時長,我主動報名去當了會展的禮儀。
那還是我第一次穿旗袍和高跟鞋,整整站了一天,腳後跟都磨出了血泡。
那天會展結束後,同為禮儀小姐的謝青青還被負責人責罵,我又去幫忙,導致一天下來整隻腳血肉模糊。
後來,沈泊舟來接我的時候,心疼地捧著我的腳,怪我怎麼不早點給他打電話。
沒想到謝清淮還記得。
16
「謝謝您送我。」我站在公司樓下,目送謝清淮的車漸漸駛離。
心裡的疑團卻越來越深。
我向來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謝清淮那樣的人,三番兩次和我主動搭腔,恐怕是別有用心。
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他利用的。
作為管理者,了解員工生活狀況也算是我的職責。想起昨晚在酒吧見到的人,我微微皺起眉,決定好好去盤問盤問他。
我拎了兩大袋東西去了練習室。
裡面隻有寥寥幾個人。
我探頭看進去,地上坐著的一個玩手機的男孩很快便抬起頭。
「南總……」他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的叫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眾人也停下手中的動作,齊刷刷看向我。
我擺了擺手,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別緊張,我就是過來看看,給你們帶了咖啡和甜品,剛好可以補充一下能量。」
「哇,謝謝南總!」
「感謝老板。」
年輕男孩們嘴甜,一邊說著漂亮話,一邊跑過來把袋子裡的咖啡甜品分了。
我看著角落裡默不作聲壓腿的男生,喊了他的名字:「許洲!」
男生掀起眼皮看過來,我朝他招招手:「過來拿呀!」
許洲起身走過來,從袋子裡拿了一杯咖啡。
我從另一個袋子裡拿了一盒蛋挞塞到他手裡:「別客氣,多吃點,你們都還在長身體的時候。」
男生沉默了一會,好半天才回:「謝謝。」
有個娃娃臉男生不滿地小聲嘀咕:「真是,整天擺張臭臉搞得和誰欠他似的……」
見我眼光瞥過去,便一下就噤了聲。
我摸了摸下巴,而後便笑道:「你們先吃啊。」又看向許洲,「你跟我出來一下。」
我先一步出了門,許洲沒有猶豫便跟了上來。
我們並肩走在路上。
看到許洲頗為拘謹的模樣,我擺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樣子,和顏悅色地開口:
「訓練得怎麼樣?初賽的選拔有把握嗎?」
許洲聽了這話,點了點頭。
想起剛剛見到的場景,我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
「和隊友們相處得還行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許洲依舊話少,言簡意赅回答道:「還行,沒有。」
他們確實算不上欺負他,隻是不屑搭理他而已,反正他早就習慣了。
一路上的對話都是這樣。我問一句,他答一句,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
我難得地產生了挫敗感。
找話題實在不是我的強項。
我輕輕嘆了口氣,而後看向他:「你先回去吧,要是生活上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