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啊,是媽媽。」媽媽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緩。
聽到家人熟悉的聲音,我再也控制不住,眼裡的淚莫名就落了下來「诶,我在。」
「你和泊舟的事,你爸都和我說過了。別難過,囡囡,要是在外面待得不舒服了就回家裡,媽媽給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我擦幹淚,把手機拿得遠了些,故作輕松地說:「我都多大了,媽!你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哄。」
媽媽笑道:「傻,不管你多大了也還是爸爸媽媽的小孩。你爸去釣魚老半天還沒回來,我得去看看,那就這樣,你哪天回來記得在微信上和媽媽說一聲,我好讓你爸提前去菜市場買菜。」
「好。」我死死咬著唇,盡力不讓她聽出異樣,低著頭說道,「媽你和爸爸都要注意身體,記得及時去復查,平時也不要太累了,多和小姨她們去跳跳廣場舞,旅旅遊。還有啊,我打你卡上的錢不要不舍得花,給自己買點漂亮衣服,買點好吃的,對自己好點……對了,家裡的空調是不是該換了,改天我讓小宇去看看……」
「你今天怎麼這麼啰嗦……」媽媽搖了搖頭,很快便笑了,「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平時也花不了什麼錢,你在外面別惦記我們,顧好自己就行……行了,我先掛了啊,這外面網不好……」
「好……」
電話掛斷,隻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稍稍仰頭,看到天邊的那輪清亮的月亮。
圓滿得讓人想落淚。
21
我做了一個決定。
曲終人散。
這場大戲,也到了該收尾的時候了。
我揉了揉蹲得發麻的小腿,扶著一旁的樹幹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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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路邊,正準備伸手打車。
還是那輛黑色賓利,穩穩地停在路邊。
謝清淮難得戴了金絲框眼鏡,顯得氣質更加斯文,指尖一頓一頓敲在車窗:「南總,好巧。」
「又見面了。」他說。
「是很巧。」我揚起笑容,主動開口,「我沒開車,謝總方便送我一趟嗎?」
「我的榮幸。」謝清淮親自幫我拉開車門。
我衝他微微一笑,抬腳上了後座。
前面的司機盡職盡責地開著車,一聲不吭。
謝清淮的目光輕輕落在我的臉上,停留片刻,饒有興趣地誇贊道:「南總今天很漂亮。」
我伸手將臉側的碎發別在耳後,笑了笑:「謝總謬贊了。」
謝清淮微微挑眉:「心情不好?」
他指了指我的眼睛,篤定道:「你的眼睛很紅,應該是剛剛才哭過。」
我低下頭,眼裡情緒不明,半真半假地自嘲道:「對啊,我丈夫出軌了,謝總覺得我不能難過傷心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盯著我,眸光漸深,「是他不知道珍惜你。」
唇上突然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帶有粗糙的磨礪感。
是謝清淮的食指,輕輕按在了我剛剛咬破的傷口上。
我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長睫顫動。
垂下的眼睛剛好擋住了那點厭惡。
謝清淮低頭看著指尖的那點嫣紅,捻了捻,眼神很玩味。
車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在路邊。
司機過來幫我拉開車門。
我剛下車,就聽見背後那道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聽說南總是安江人,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嗎?還有你和朋友一起創辦的南星娛樂,現在發展得也不錯,很不容易。」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我一轉頭,對上他的視線,鏡框遮掩了飽含深意的目光,他笑了笑,聲音清越:「我不喜歡強迫人。」
「明天見,南總。」
22
回到家,我先給粥粥做了狗飯,隨即便在外賣軟件上下單了一支錄音筆。
不管怎麼樣,保留證據還是很重要的。
我坐在沙發上和吃飽後的粥粥玩耍,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一陣又一陣,我心生警惕,慢慢移動到門口。
「誰啊?」我試探性問道。
「是我,沈泊舟。」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松了口氣,把門打開,身體倚在門框邊,語氣很不好:「你來幹嘛?」
沈泊舟臉色很沉,不管不顧地走進門,隨手把門一關,拽著我的手腕就往裡走。
他力氣很大,我的手腕被拉得生疼,卻又不得不跟上他的腳步。
「沈泊舟,我手疼!」
他卻一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拽著我走進了臥室,關門的時候還順手上了鎖,留下不明所以的粥粥在外面不停地用爪子刨門。
質問的話還沒說出口,沈泊舟就已經先發制人地開口:「你明天要去聖庭對嗎?」
我揉著發紅的手腕,沒好氣道:「是。」
「不行。」沈泊舟咬著牙,「你不能去。」
我迎上他的目光,很冷靜地反駁:「我為什麼不能去?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於情於理都沒有。
「更何況我是為了公事……」
「向南!」他突然大吼一聲。
我被嚇到,一抬頭,就看到他微微發紅的眼睛。
「你知道謝清淮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他一直以來對你的心思嗎?你又知道,他們那種人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到什麼地步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
那樣端正清直的一個人,此刻卻因為按捺不住情緒,狼狽地背過身去。
我向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身,臉埋在他挺闊的脊背,感受到他細微的顫抖,慢慢閉上眼睛:「……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知道他的不懷好意,知道他的別有用心,也知道他那張笑臉下的危險。
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該來的總會來,沒有這次也會有下次,沒有我也會有別人。
想要沒有一點後顧之憂,那就隻能——
連根拔起。
沈泊舟閉了閉眼,終於冷靜下來,低聲說道:「警察那邊調查到,謝清淮的宏遠集團暗地裡和走私集團合作,借用集團內部完善的物流系統來幫忙運送違禁品,並以此盈利。警察已經調查了很久,可惜一直沒有掌握實際性的證據……
「還有謝清淮……他絕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沈泊舟把一個黑色的小芯片放到我的手心:「這是定位器,以防萬一,明天你帶上。至於明天的飯局,警察那邊應該會派人監控,但不會隨意採取行動。」
我點點頭:「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他漸漸垂下頭,聲音很啞:「一定要去嗎?」
我微笑道:「躲不掉的。」而後有些自嘲地勾唇,「他不是喜歡我嗎?那至少說明不會傷害我。更何況……他總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擄走……」
我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小聲寬慰:
「不會有事的。」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把沈泊舟給我的定位芯片粘在了裙子的內襯裡。
出發去酒店。
到了門口,有侍者在門口迎接:「您就是向南向總吧?」
我點頭:「是。」
侍者給我帶路:「您這邊請,劉總和其他客人都在包廂裡。」
劉總就是今晚的東道主。
我沒有多想,跟著他往前走。聖庭酒店我來過很多次,布局什麼的都很清楚,走至電梯口前是一段長長的走廊,中途有一小段路,在靠近後花園的那一側,頭頂的燈忽明忽暗,我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
身旁的人注意到,輕聲解釋:「燈有點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南總見諒。」
「沒關系。」我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前方的侍者卻突然停下腳步,我一時沒剎住車,鼻子直挺挺地撞上了他的脊背。我後退幾步,揉著鼻子,眉頭皺著:「怎麼回事兒?」
卻見那侍者突然回過頭來,衝我一笑。
緊接著,側方伸出一隻男人的手臂,一隻手拿著毛巾,死死地捂住我的口鼻,另一隻手則用來禁錮住我的身體。
我拼命掙扎著,瞪大眼睛,嘴裡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響,隻是很快便沒了力氣,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最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23
再醒來的時候,入目即是一片黑暗。我艱難地掀開眼皮,通過窗簾縫隙的那點月光,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極為空曠的房間裡。
面積挺大的一個地方,卻單單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擺在正中央的位置,其餘便是空泛的白,再無其他。
我想努力爬起來,卻發現自己四肢都無力犯軟,很快就又癱倒在床上,額頭還不慎磕到了木制床頭,大概率是破皮了,疼得厲害。
真是倒了霉了。
我起初還以為,就算謝清淮想耍什麼花招,也會等到飯局結束,就沒對那門口的侍者小哥設防,卻沒想到他竟能如此明目張膽,還真就在那狗屁的公共場合把我綁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真是夠了。
還是得找辦法逃跑。
我皺著眉頭細細思索著……
對了,定位器。
我再次用盡全力去夠裙子上的內襯,還沒碰到,就聽見門一開,謝清淮走進來,開了燈,驟然出現的強光讓我下意識地閉了眼。
「你在找這個嗎?」他伸出掌心,上面是早已分裂成兩塊的黑色芯片。
他把碎片從窗戶扔了出去。
而後便坐在了床邊,似笑非笑地說道:「抱歉啊!南總,朋友不懂事,擅自請你到這裡做客。」
我看著他,問:「你想幹嘛?」
「本來是不想幹嘛的。」謝清淮聳聳肩,目光漸深,「可是啊,你的那個前夫實在是有些煩人,不僅搭上了警察那條線,這些天給我惹了不少麻煩,對於這種不聽話的人,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冰涼的手指掐上我的下巴,我咬著牙怒視著他,聽到他堪稱溫柔的聲線:「不要這麼看我,我會傷心的。」
他松開手,起身:
「不要試圖耍你那些小聰明,不然,我保證你會後悔。」
扔下這句,他推門離開。
獨自一人的房間裡,我閉著眼,慢慢等待著體力恢復。
其間有個小女孩來給我送飯,約莫六七歲的模樣,個子很小,悄悄推開了一道門縫,睜著雙怯生生的眼睛,把放著飯菜的託盤推到房間裡面的地板上,很快又跑開。
我看著地上的飯菜,若有所思。
等到了飯店,那個小女孩果然又拿著新的飯菜過來,在她又一次準備跑開的時候,我趕緊出聲喊住了她:「小朋友!」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停在了離我一米遠的位置。
我給了她一顆糖,並問:「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小女孩點點頭,手裡比畫了幾下,見我似乎沒明白她的意思,又從口袋裡掏出了紙筆。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七點。】
我走過去,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叫什麼名字呀?怎麼會在這裡?」
小女孩又寫:【櫻桃,奶奶,做飯。】
我懂了:「櫻桃,你和奶奶一起給他們做飯對嗎?」
她點點頭。
我還想問些什麼,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身上系著圍裙,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把小女孩帶走了。
門再次被鎖上。
從那天以後,櫻桃常常來給我送飯。我們通過紙筆交流,我問她想不想出去,她隻是搖搖頭,在紙上寫道:【奶奶在,家在。】
櫻桃會寫許多字,我想她可能比我以為的年紀要大,可卻在這個本該上學玩耍的年紀被關在了這裡。
她送了我一份紙筆,作為我平日裡排遣無聊的工具。
我有時會走到窗邊,透過玻璃往外看,外面是一個小花園,周圍像是山林,很偏僻。門口站了一大堆的黑衣保鏢,把這棟房子看管得密不透風。
我想,這裡大概是謝清淮買在郊外的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