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

第7章

字數:3916

發佈時間:2025-02-25 17:08:51

24


沒過多久,謝清淮又來了。


仍是坐在床邊,看上去心情不錯,嘴角一直向上彎著。


還在試圖和我搭話:「你說,那群蠢得要死的警察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你?」


我低著頭,始終沉默。


謝清淮不耐煩地扳過我的臉:「說話。」


他冷冷地皺著眉,很快又松開,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很多年前,有個有錢人,他生了兩個兒子,弟弟比哥哥小兩歲,是那個有錢人在外面找的小三生的私生子。弟弟五歲的時候,小三死了,他被有錢人領回了家。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麼好看的房子,很可笑吧,明明有著同一個爹,兩人的生活卻大相徑庭。一個,從小嬌生慣養長大,要風得風,要雨有雨;一個,從小就在指責和辱罵中長大,連吃飽飯都是問題……可是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突然笑了下:「盡管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用那種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他還是成功了不是嗎?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了……」


謝清淮突然看向我,神色近乎癲狂:「你知道當我把那把刀插到他心口的時候,他掙扎的樣子,他痛苦的樣子有多麼可笑嗎?


「我小時候見過村裡的人殺豬,而他,就是砧板上那頭任人宰割的豬。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


「不擇手段。」


我平靜地看著他:「你真是個瘋子。」


「是。」謝清淮很坦蕩,「我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所以當我十年前看上你的時候,我也想過給你和你的愛人之間制造點麻煩,我也確實那麼做了,隻是現在看來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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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謝清淮慢慢湊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如果我說,當年沈泊舟父母意外出車禍,是因為我讓人在剎車上做了手腳,你會不會恨不得要殺了我?」


25


沈泊舟二十二歲生日那天,沈爸沈媽開車準備來北城看他,卻不慎在路上出了車禍,車毀人亡。


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和一個客戶談合作。


得知消息後,我和他趕緊買了最快一班的飛機回去。在飛機上的時候遭遇了氣流,沈泊舟緊緊握著我的手,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發抖。


「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


我不斷重復著這兩句話,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飛機安全降落。


我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去到急診,剛好看見手術室的燈滅了,一種莫名的惶恐頓時席卷了我,我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沈泊舟,看到他有些渙散的瞳孔,我很快抓緊他的手,和他一步步走了過去。


像是在接受某種審判。


我看到醫生出來說了些什麼,平時不苟言笑的爸爸一下就紅了眼,我的媽媽更是無力到癱軟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哭出聲。


搶救無效。


請家屬節哀。


這幾個字就像炸彈一樣一個個往腦子裡蹦,我的思緒逐漸開始混亂,但還是依稀聽到了醫生的聲音。


他大聲問誰是家屬?過來籤個字。


沈泊舟身體一歪,差點摔倒,好在及時扶住牆壁。他一步步走過去,接過那兩張薄薄的紙,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落下來,暈在字面上,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他抖著手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泊舟沉默地辦完了父母的喪事。


在臨走的前一天,媽媽把我趕到隔壁,讓我好好陪陪沈泊舟。


我本來就有鑰匙,所以也就沒有通知他,自己開門走進他的臥室。


他像是早有預料,微笑地看著門口的我:「你來了。」


「我來陪陪你。」我脫了鞋爬上他的床,在他的身側躺下。


沈泊舟用手指輕柔地梳著我的長發,自顧自說著話:「這幾天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從來沒覺得家裡這麼冷清過,你說,平常我都不在家,我爸我媽他們會無聊嗎?」


我感受到他深切的悲傷,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家陽臺那邊多了好幾盆多肉,水管一直有點漏水,衛生間的燈泡一直不怎麼亮也沒人換……」他聲音哽咽起來,「還有我爸媽,這麼多年了,我沒帶著他們去哪裡旅遊過,也沒給他們拍過幾張照片,甚至還沒來得及讓他們享福。


「要不是為了給我過生日,他們也不會去高鐵站,那麼就不會坐車,也就不會出事了。」


我看著他溢滿悲傷的眼睛,難得地有些手足無措:「這不是你的錯,這隻是意外……」


我一直以為這隻是意外。


帶走了那麼溫柔的幹媽,還有總是樂呵呵笑著的幹爸。


卻沒想到……


我渾身都在抖,歇斯底裡地質問他:「為……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謝清淮十分愉悅地欣賞著我的痛苦,輕輕嘆了口氣,「隻是我失策了,在那之前,那輛車一直是沈泊舟在開,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你不在他身邊的日子,在車裡做好手腳,安心地等著他車禍消息傳來,卻沒想到他把那輛車留在了安江。」


再後來,沈泊舟過生日,沈爸沈媽剛好開了那輛車。


我臉色煞白,心髒開始一抽一抽地發痛,眼神麻木,眼淚順著臉側不停滑落:


「我會替他們報仇。」


「我等著你。」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走之前,留下了一個袋子。


裡面是一套淡青色的旗袍。


26


警局裡,沈泊舟盯著屏幕上的監控,一刻也不敢移開目光。


短短兩天的時間,他的下巴已經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睛發紅,眼底有很深的陰影,神色疲憊得不像話。


黎明走過來,把盒飯扔到他面前:「先吃點東西,別人還沒找到,先把自己身體熬垮了。」


黎明和沈泊舟之前就是高中同學,後來畢業,大學不在一個城市,關系自然而然就淡了些。直到現在,他到北城刑警大隊入職之後,兩人才重新聯系起來。


「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麼邪,之前就不聽勸地處處要和謝清淮槓上,這下前妻被綁走,更是幾天幾夜沒合眼地看監控找破綻。你說你圖啥?


「謝清淮這種人,黑白兩道都沾點邊,真要說起來,刑法四百多條都要被他踩了大半了。


「可惜啊,沒有證據。」


黎明嘆了口氣。


沈泊舟不為所動,仍是死死盯著監控。


門口走進來一個小警察,表情慌張地附身在黎明耳邊說了些什麼。


黎明眉頭一皺,很快大跨步走了出去。


監控室裡,黎明看著眼前蹺著二郎腿,表情松散的男人,問:


「姚子,你的同伙早就交代了,你也沒必要再跟我在這耍滑頭,說,把人給綁哪兒去了?」


姚子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表情無辜:「黎隊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還不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姚子冷笑一聲,「反正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你也別在我這白費工夫了。」


「你不說也沒關系。」黎明拿出一張照片,「這人你認識吧?」


姚子看了一眼就移開:「不認識。」


「沒關系,我認識就行,據說是你的老相好,你嘴嚴,可她就不一樣了,聽說你們有個兒子?」他微笑著:「你說,一個母親會不會為了她的兒子選擇坦白呢?」


姚子咬著牙:「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問也是白問。」


黎明站起身,冷冷道:「試試就知道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後面那人終於松了口:「……我說。」


姚子是謝清淮同伙老齊手底下的一個小馬仔。


老齊為了討好謝清淮,自作主張地喊手底下的人把向南從酒店裡綁來,姚子就是其中的一個。他買通了引路的服務員,趁其不備,用沾了迷藥的手帕將向南迷暈,再綁到車上。


黎明又問:「綁到哪去了?」


姚子誠實地搖搖頭:「這我不知道,我隻負責綁,負責送的是老齊的另外一個手下。」


出了審訊室。


黎明看到從監控室急匆匆跑出來的沈泊舟,沒了以往鎮定自若的模樣,眼裡透出欣喜,抓著他的手臂:「我找到了。」


謝情淮手下開的是輛套牌車,他十分小心謹慎,一路上換了好幾個車牌,迷惑視線,好在他露出了一點致命的破綻。


側邊那面裂了一道口子的車玻璃。


27


謝清淮再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穿著他給的那身旗袍。


他有些痴迷地摸了摸我的臉,誇贊道:「很漂亮。」


「謝謝。」我朝他笑了笑,「我想去一趟衛生間。」


一進廁所,我就把門鎖了。


掀起馬桶後面的衝水蓋,我拿出裡面塑料袋包裹著的東西——一把水果刀。


是前幾天櫻桃拿給我的,我藏了很久,現在,終於等到了我要的那個時機。


我把那把刀綁在了我的大腿上,用裙擺蓋住,很快,我露出笑容,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裡的兩人在說話。


先是個陌生的男聲:「都是你帶來的那個女人惹出的好事,要不是她,那幫警察也不會追我們追得這麼緊。」


謝清淮不以為意,冷笑一聲:「我看是你手下的那些人,一群軟骨頭,沒一個嘴硬的。」


「老齊。」謝清淮喊了那個男人名字,「你帶著人先走吧。」


被稱作老齊的人問了一句:「那你怎麼辦?」


「那你就別管了。」謝清淮揉了揉眉心,聲音淡淡,「要走快點走,警察就快來了,待會兒誰也走不了。」


老齊狠狠心,轉身走了。


警察快來了。


我滿腦子隻剩下這句話。


腿上的水果刀適時地刺破了我的皮膚,血液流出的鈍痛感,讓我很快就清醒過來。


我用力掐了掐掌心,迫使自己保持冷靜。


「謝總。」我推門進去。


謝清淮似乎並不避諱我,應了聲,很快便自顧自地擺弄著桌上的東西。


很快,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到我面前,我隱約看到他的皮鞋,他伸手捏緊我的下巴,聲音輕柔,還是陳述的語氣:「你今天很乖。」


「是。」我乖順地應了聲。


他站起身,嘴裡哼著小曲:「這輩子我活得也差不多了,臨到終頭,有這麼多人陪著我,感覺還不錯。」


謝清淮:「我都布置好了,等那群警察,還有你的那個情郎一來,隻要他們敢進門,哦,不,隻要他們走進花園,這樣……嘭的一聲,我們就能一起死了。」


我看到他手心裡有一個小巧的黑色遙控器。


他看著我:「你說,誰會是第一個?」


我閉了閉眼:「我不知道。」


謝清淮插著口袋走向窗邊,遙望著不遠處的景象,神色興奮起來:「他們來了。」


我握緊拳頭,從裙子底下取出刀,藏在側邊,握著刀柄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謝清淮卻突然回頭,毫無意外地看到了反光的刀身:


「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


我舉著刀刺向他的身體,被他輕巧避開,隻是割傷了他的手臂。


謝清淮反握著我的手腕,手上的力道一卸,刀就落到了地上。


他把我往地上一甩,我的額頭砸在了桌角,原本就沒好全的傷口上又添了一道新傷。


謝清淮彎下腰去撿刀,口袋裡的遙控器卻順著他的動作掉了出來。


額頭的口子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著血,我漸漸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用盡全力睜著眼,才沒有徹底昏過去。


他還在分出眼神看向窗外,嘴角一點一點向上揚。


我知道,那是他即將勝利的標志。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咬緊牙,奮力爬過去,在他腳邊撿起那個黑色的遙控器,牢牢握在手心。


謝清淮終於發現,目光徹底冷了下來:「你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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